第四十三章 执念久存
五道坡上，浩浩蓝芒如汪洋般波澜壮阔。颜亦辰仰首望天，眼中有几分哀然的伤感。
“怎么回事？”被那水汽击飞出去的韩家家主，在不远处稳住身形，满脸惊骇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韩贾亦是无法相信眼见一切，飞身到家主身旁站定，仰首盯着他的身影，摇了摇头，说道：“难不成是什么恐怖的秘术？但是从未见颜族其他人使用过。而且，他的五相明明已经灰暗、此时为何又绽放起光芒？”
“而且，还是单一的水相。”
“不论如何，先动手解决了他再说！”韩贾面上闪过一丝狰狞，当先腾空而起，双手光芒暴涨、化作一柄血红的长剑。
韩家家主同一时间飞至另一侧，举手投足间，神兵的气息陡然爆发，如一头洪荒巨兽般，急扑而去。
“师傅……”颜亦辰身处茫茫水蓝光辉中，对两侧急攻而来的两人视若无睹，依旧望着天空，呐呐自语。
不知从何时起，天穹上，开始出现层层乌云，并有着隐约的雷电穿梭其中。
“嗷呜——”
突然，一声鬼嚎般的叫声，响彻在这片天地间。
“有至强的轮回之力在波动！小心！”韩家家主面色惊变，大声喊道。
但是，他的声音方一出口，便被淹没在隆隆的雷鸣声、以及阴森的鬼嚎声中。
“轰——哗啦啦——”
一声雷鸣巨响后，漫天的蓝光竟生生化作了实质的海水，波涛汹涌、浪声滔滔，大起大伏间，已将韩贾卷入其中。
“啊——”韩贾一声惨叫尚未落下，却又被一道龙卷水柱夹在其中，顿时剧痛撕心、全身仿佛要被这急速旋转的水注撕裂一般，忍不住张嘴欲叫，但却被汹涌的海水所灌，一时说不出话来。
“砰！”
伴着一声巨响，龙卷水柱从浩瀚汪洋中如蛟龙般窜出，直上九霄、威势骇人。
“小子敢尔！”韩家家主见状既惊又怒，高声大喝，再也不顾什么忌惮，双手急速挥舞，口中念念有词。
有那么刹那间，天地间戛然无声。
紧接着，是一声撕天裂地般的鸟鸣，恍然如凤鸣、时而又仿佛是百鸟齐叫。甚至是那浪起浪伏的蓝色汪洋，亦在这声鸟鸣下，顿时平静下来。
一道艳如骄阳的红芒，海水中兀然亮起，其他书友正在看:。在这道红芒四周，无尽的海水竟开始急速蒸发，一时间白雾缭绕、升腾不绝。
又一声鸟鸣过后，一道巨大的红色鸟影，凭空浮现而出。
那是一只通体火红的巨鸟，确切的说，是一只朱雀。
那一刻，不仅整个五道坡，方圆愈万里的天地，都被一股震慑万物的恐怖威势所笼罩。
“是神兵！”
“有人催动了神兵、使之复苏了！”
一时间，万里以内的若干修士，不约而同颤抖起来，向着五道坡这里望来。有些道行较高者，能够略往这里飞行一些，但不等靠近千里，便再不能移动。
神兵的威势，竟是如此恐怖绝伦。
颜亦辰如一座海上仙山般，独孤伫立在蓝色的汪洋中。此时，他受神兵所激，终于从天穹上收回了目光，望向那只如烈阳般的朱雀、以及立在朱雀身上的韩家家主。
“朱雀神兵……”他嘴唇微动，幽幽道了一句，“原来你还活着。”
那一刻，朱雀火红、倒映着他身影的双眼中，突然涌上了一抹火热。而后，这只巨鸟陡然一挥双翅，高鸣着扑了过去。
突然，颜亦辰眼角瞥处，见到兀自躺在地上、在神兵的压迫下已是奄奄一息的瑾夏，不禁身子一颤。
而后，他突然紧紧皱了下眉头，随即伸出右手，对着她遥遥一指。
那一刻，只见一道蓝光嗖然闪过，随即在她的周身形成了一片光团。
转瞬间，那片光团，便包裹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道域！”不仅是韩家家主，甚至是藏身暗处的那两人，见此亦是惊声呼道。
“自成道域。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了圣贤的本领！”韩家家主脸上第一次涌上了惊惧的神色。但随后，这神色便被更加强烈的杀意所掩盖。
“我不管这是你从哪里借助的力量，今天你必死无疑！”他恶狠狠地吼道，驾驭者朱雀在海水中劈波斩浪，所过之处，海水统统被蒸干殆尽。
颜亦辰望着他，淡淡说道：“朱雀虽是四象之一、隐隐有胜过五行神兵之势，但你不要忘了，五行相克的道理，可是亘古不变的。”
说罢，只见他手臂一挥，刹时一道蓝光涌现在右手手掌中，神兵气息陡然间爆发而出，正是那汐缘道印。只是此时用来，威势与之前想比端的算天壤之别。
而同时，他又伸出左手，口中自语道：
“普天之水，万象同根。海汐为基，玄武相辅。共生连理、情道为一。”
刹那间，又一道蓝光，突然出现在他的左手中，与右手中的相辅相成。而随着他话语的落下，两道蓝光一阵变化，竟是变作了两柄幽蓝的柳叶长刀。
一时间，神兵的气息更甚了一倍。
“早就听闻，汐缘神兵为天下最专情之物。而今一见，果不其然。单凭一件汐缘的道印，却能够化生出另一件汐缘的道像。与神兵相比，我们人类，当真差得远了。”暗处，绷带人叹息道。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南域中，小泷与伊琪站在柳叶池旁，面色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
在他们面前，汐缘神兵化成的柳叶池塘，正散发着夺目但柔和的蓝光，其他书友正在看:。神兵的气息，时有时无地散放出来。
“怎么回事？”小泷疑惑道，“六百年来，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伊琪同样有几分惊骇，说道：“应当是与什么有了呼应。但能够对它引起呼应的，也只有……”
“姐。”小泷突然打断道，“你立刻去一趟琉璃门，将这里的情况告诉萧门主，让他务必通知落霞谷那边，一切小心。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好的。”伊琪点点头，便要动身。
却在此时，旁边突然闪过一片黄蓝两色的光芒，随即，一个黄蓝两色的模糊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咦？你来得正好。”小泷见到这道身影后，立时高兴起来，对伊琪摆摆手道：“既然他来了，姐便不需要去了。”
“泷哥、琪姐，”那身影开口道，“你们哪里都不要去，一定在这里看好她。”
“我知道。”小泷面色一沉，问道，“怎么，你感觉到了什么？”
那身影沉默了一会儿后，方才幽幽说道：“虚古的气息。是虚古战场。”
五道坡，颜亦辰手持汐缘柳叶刀，盯着朱雀，淡淡道：“你既然苏醒了，便好自为之吧。”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形一动，如一条浅浅的溪流、又如一片飘转的柳叶般，在半空中划过曲折的痕迹，躲过了朱雀身上激射而来的道道红光，而后双刀齐下，斩向它的头颅。
“轰！”
刹那间，也分不清是碰撞声、是雷鸣声、亦或是两者都有，天地间完完全全被巨大的响声所充斥，蓝光与红光更是成为了其间的唯一。一切其他的声响、其他的事物，都听不到、看不见了。
仅有浩浩荡荡、如要毁天灭地一般的两种神兵气息，留在满是光辉的空间中，使得万里之内的所有虫鱼鸟兽以及凡人修士，都禁不住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而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即便是花草树木，亦失去了生机般，枝缩叶卷、百花合苞。
“竟然是两件神兵在对峙……”
“这是要灭世吗……”
万里之内的修士中，有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不行，他所掌控的到底只是道印，而非真正的神兵。无法与朱雀向抗衡。若不是借助五行相克，仅是这一击，他便没命了。”绷带人开口道。
果然，颜亦辰在受此对撞后，便退身倒飞了出去，嘴中鲜血连吐，蓝色的光芒瞬时间黯淡了许多。而朱雀威势不减反增，双翅掀起滔天火浪，紧紧追来。
没有多久后，原本浩瀚的蓝色汪洋，此时已变作了漫天的滔滔烈火，熊熊燃烧。
“啊——”汪洋消失后，韩贾的身影终于从九霄之上坠落下来。韩家家主一把将他接住，却见他竟是体表焦黑，体内尚有道道雷电穿梭不休。
韩家家主一愣，猛地抬头望向天穹，却见那里雷电万种，如人如兽、如草如木，竟有着世间万象之资。
而一道伟岸的虚影，正屹立在那雷电之中，俯视着下方大地。
“师傅……”颜亦辰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露出激动地神情，同时身形陡然向着天穹上冲去。
“休走，！”韩家家主怒声呵斥，驾驭朱雀直取长空，后发先至，追上了他。
突然，一声雷鸣震天响起，只见那道虚影一个恍惚间扑了下来，速度竟有雷电之快！
韩家家主尚未有所反应，便只觉被雷电瞬间击中、周身剧痛攻心，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
那道伟岸的虚影，竟是一道化成人形的雷电！
“渊儿……”虚影一击击退韩家家主，随即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颜亦辰，开口说道。其目光极其深邃，仿佛直看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师傅……徒儿终于找到您了……”颜亦辰在半空中跪拜下来，抱着那道虚影的双腿，泪水滚滚，竟是哭了起来。
而那道虚影，此时竟实质化了一般，伸手将他扶起，溺爱地摸摸他的头，微微一笑。
那一笑，竟仿佛笑透了时间，使人伸出一阵阵恍惚之感，觉得时间如梭、瞬间穿越了千秋万古，又似乎时间未动，而动的仅是自己不明不白的灵魂。
韩家家主回身正欲反击，却在刹那间看到了这一个笑容。那一刻，他怔在了原地。
他的面容，竟瞬间苍老了下去。他的发丝，亦瞬间雪白。
但是没过多久，随着那虚影收起了笑容，他的这些变化，竟统统消失了。他恢复了原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地间，竟是一片肃静。
突然，朱雀发出了一声悲鸣。它的双目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而后，它偌大的身躯，竟是瞬间化作一道红芒，最终消失不见了。
徒留下韩家家主扶着韩贾，呆呆地站在原地。
“陆枫……陆枫……”他的嘴中，不时呐呐自语着。
那道虚影收起笑容后，叹道：“傻孩子，世间万象，不过都是一片虚、一场荒。你又何必有这般深的执念、长存六百年呢。”
“我懂了。”暗处，绷带人似乎并没有收到多大的影响，开口说道，“这小子今番能够化身成前世，皆是因为他的前世，在灵魂中、以及这五道坡上，留下了极深的执念。人景相融、再借以外力，灵魂中的执念便能短时间释放出来。”
不常说话的白衣人此时亦开口道：“这里是陆枫悟道的地方。想必他的执念，便是其师父了。”
“师父……”颜亦辰拭去眼中的泪水，抬起头，满目疑惑地望着此时慈祥十分的虚影。
“其中的诸般道理，还要靠你自己去悟。”虚影伸手抚摸着他的头，说道。
“徒儿略懂了。”颜亦辰看了他片刻，眼中猛地一亮，点头道。
虚影听到此言，甚是欣慰，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虚古将出、天道叵测，但你万不可抛了自身。”
“弟子记下了。”
虚影收回了手，身体开始慢慢向着天穹退去，同时渐渐变得暗淡起来，但他的话语，依旧清晰无比：“好徒儿，为师将去也。道的尽头、万象心生。”
终于，他的身影，消散于苍穹之上。
唯有一首古歌，缭绕不绝。
“千桑折，撩尘阁，人老雪犹落。百年史册万年酌，尚可泛清波。沧海一悔天难测，谁有过，已难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