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有多爱你就有多咸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有三,有饭不能吃,有屎不能拉,还有一个,就是有觉不能睡。
当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妈妈哼着摇篮曲千方百计地哄你睡觉,可当你从婴儿车里出来以后,你享受睡眠的时光就会随着你的长大而不断缩短。
排除掉机体功能的原因,还有另一件事起着决定性的作用,那就是——你有了必须要完成的事。
我曾经数百次听见楼上女人叫醒她七岁儿子的吼叫声,简直比杀猪还要可怕,我心说孩子你就认命吧,再怎么挣扎你也得去上学,因为在当下的那个时期,你有必须要完成的事,那就是学习。
不过这话我可不敢出去说,只因我从小到大逃学翘课的记录太过绚烂,这就和犯人被剥夺政治权利了似的,我这个学犯也被剥夺了谈论学习的权利。
我觉得这很不合理,至少寒窗近十载,甭管我是学是蒙还是打小抄,结果就是我考上了这里最好的学校,南城高中。
初中同学里,和我一同考上南城的,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那盆海洋米饭的主人,敬惜,另一个是他的同胞哥哥,敬辰。
想当年,敬辰也算是我们学校里的风云少年,多少情窦初开的女儿家含羞带臊地给他送过情书,一个不注意就塞得满书桌满书包都是信笺,令人咂舌。
偷偷地说一声,当时的我为顺应大势,也偷摸儿地写过一封,其用词过于野性美,在这里我就不念出来残害小年轻了。
谁料正红着脸等结果的时候,敬惜来了,将信塞进我手里,一边笑一边和我说她哥收到了一封神级情书,我一脸惨白地将信打开,颤巍巍地扫了两眼,然后无声地干乐。
还好还好,一向丢三落四的我,忘记了写上自己的名字。
于是这事儿就此不了了之,后来,我有了新宠,就把情书事件抛在脑后,鲜少想起。
说到这,这话还得回到前文说的“痛苦三大件”上,昨天晚上我遭了一遭饿刑,今天早上便忍了一把困意,其原因就是我那必须要完成的事情——给我哥做便当。
然而做着做着,我突然间就想起了初中时抢别人便当送给敬辰的画面,继而也想起了那封比陈芝麻还陈比烂谷子还烂的情书,小心肝突然一动,就给敬辰带了一份,又想起昨天被我玩毁的那盆大米饭,为补偿敬惜也给她做了一份。
做完便当,我将食材的边角余料扔进垃圾桶,却一眼看见了昨晚我扔掉的面包,顿时,我哥的恶行历历在目,于是我又怒了。
我一定要打击报复。
想着,我用大汤勺舀了满满一勺盐出来倒进一份便当里,一边搅拌一边贼笑,“哼哼哼哼,肖尘,你就尝尝我的猛料吧。”
“你说什么?”我哥突然出现在身后。
我受到惊吓,回过神将大汤勺朝天一撇,笑道:“呃呵呵嘎,我是说,让你尝尝我爱的便当。”说罢,双手奉上。
我哥眉头一扬,高姿态地接过,转身将书包甩到背上,回头问我:“还不走?”
“走走走。”
我哥貌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我暗自爽笑,跟上前去。
我想,我哥应该并没有想到第五百三十九场战役就这么悄悄地打响了,正所谓趁着敌人沉浸在胜仗的喜悦里,我方绝地反攻猝然一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胜利在望的心情确实不错,我乐颠颠地上完上午的课,顺道取得了几位老师的赞许,说我学习热情高涨以学为乐实在难得,虽然事实是我想着我哥吃下便当脸色铁青的摸样出神地看着黑板,但我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们的称赞。
好不容易捱到了午饭时间,我取出便当准备飞速进餐,然后去苹果班探看情况,却被接连的惊呼声吓了一跳,一回头却见我哥和敬辰走了进来。
敬辰一笑,“嘉木,今天一起吃饭?”他扬了扬手里我送他的便当,然后将两张桌子拼成一桌,拍拍身旁的椅子回头说:“肖尘,过来坐吧。”
和初中的时候一样,敬辰永远是这副温和又细心的样子,可我哥并不领情,脸色颇臭地将便当半摔半扔地放在桌上,态度相当恶劣,可我没空照顾他的情绪,将敬惜和敬辰的饭盒盖子打开,笑道:“多谢二位赏脸哈,多吃点,多吃点。”
我哥也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我状似无意地看着他的动作,胸腔里就像有台推土机,咔嚓咔嚓垦着心肌,眼看着那一大口米饭就要进嘴,我哥突然停下,撂筷子问我:“嘉木,这礼拜该你打扫了吧?我们家客厅都乱成什么样了,放学赶快收拾下。”
我心咕咚,“嗯嗯嗯,我回家马上打扫,哥你快吃饭吧。”
我哥满意地点点头,又抄起筷子,这一回都碰上嘴唇了,可还是没有放进嘴里,他一副大爷样瞥我一眼,“嘉木,听说你班关婷月考时候生病旷考了,那这么说,你这倒数第二也是虚假成绩了?啧啧啧,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
“幸亏爸不知道这事儿,不然……”他唉声叹气地连连摇头,状似怒我不争,实则威逼利诱。
我猜我的脸已经变成青色,但要取得战斗的胜利,必要有所牺牲,于是我咬紧牙齿,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嗯嗯嗯,这确实是我的失误,我知道我哥好人也,肯定不会用打小报告这种小人伎俩,以后我坚决向哥学习,力争进步。”
“向我学可不行,你哥成绩好是因为智商高,像你这种不太灵光的,以勤补拙才行。”
老生常谈,真是欠扁,但我还是一忍再忍,眼睛冒火地看着那双筷子上上下下不下十几回,这才从他嘴角的邪笑里读出个成语——有意为之。
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我故意的”。
莫不是早上加料的时候被这贼人看着了?不然我不会败得如此惨烈,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敌人竟会如此歹毒,将我俘获也就算了,还赐我毒饭送我去西天。
他神情倒是坦然,一手抢走我的便当,另一手送出毒饭,美名曰“爱的交换”。
我十数次推拒,又被十数加一次送回,最后只得看着自己种下的祸根,欲哭无泪,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有个让我烦极厌极的女子救了我。
她脸颊绯红目含秋水地轻步走来,撒娇似地揪住我肩膀上的衣服,猫儿似地问:
“那个……木木不想吃的话,能不能把它给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