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唔唔——唔唔嗯?”
即使想要大喊,被止咬器塞住的嘴也只能发出这种程度的拟声词。
实在不济也得把眼罩解开吧?
“唔唔唔——”
仿佛终于受不了囚犯阉猪般的哼唧声,我的左侧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眼前的束缚被扯了下来。
“你应该保持安静。”
防爆车厢紧跟着他的尾音趋向静止,警官的一缕碎发耷拉在他的眼睫前,衬得眼窝更深。
我说什么来着,全副武装的小哥比他那天穿蓝衬衫帅多了。
于是我决定夸奖一下:“唔唔唔嗯嗯唔唔唔!!”
对方又叹了口气,视线在我和车载摄像头间徘徊两秒,还是伸手在便携式终端上操作片刻。
随着“滴”的轻响,止咬器湿淋淋地从唇齿间脱落。
“还想说点什么?”警察小哥保持着冷脸,“律师会在阿卡姆等你。”
出乎意料的单词令我思维卡顿了会。
“不去警察局了?我还挺喜欢你们那的速溶可可的。”
下意识想要去摸摸后脑勺的手徒劳地扭了扭,我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是什么体/位——一具被关在特殊拘束枷的高危罪犯。
忽略我的低级量词错误,这事儿显得没多复杂。哪怕能变身了我还是良民,良民看见官方机构天生就怂,所以在我向赶来的警察们再三解释后,他们也善解人意地把我当成杀手鳄那样的凶兽抓了起来。
“你可比绿色大爬虫有害多了。”
不小心说出口的前情提要被警察小哥狠狠吐槽。
“噢……你可太过分了!”我佯装心痛,“谁知道梦游也能成真呢?这不能怪我!肯定是你们警察局长贪/污受贿导致机器人质量下降,前几年戈登还在的时候可不会出现这种事!”
这回吐槽没有及时跟进。
防爆车重新行驶起来,小哥的头盔束带打了一下他滚动的喉结。
后知后觉的良心狠拍我的后背:“……我还以为你们大部分警察都不喜欢他呢,听说以前值班都不能收两包烟。”
”那是谣传。”他避开和我对视,好像并不喜欢谈论已逝的詹姆斯·戈登。
可能是牵扯到派系内斗之类的东西,起码在我和值班条子唠嗑的时候他们都觉得现在还站在前局长那边的不是傻子就是呆瓜。
思及此处,我抬起头。拘束枷连接着六面长方形的金属壁,将罪犯和警察关在一起。区别在于他是那个在我做出可疑动作时向外界传递信息的人——以及他没被绑着。
这个设计……有点奇怪。
我是指他有权限解开我的止咬器。
不过干嘛去替税金混蛋操心呢。
我把发散联想的部分挥到犄角旮旯:“你是不是被排挤了?”
小哥扬起单边眉。
“你是不是在装醉?”
“怎么可能!”制服还没从我身上解开呢,虽然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除变身。
那天我怕被机器人五花大绑,连招呼都来不及和被吐一身的义警小哥打就逃跑了。回家累得倒头就睡,再醒过来时身上穿的已经变成了被酒渍浸泡的背心。
实话实说,直到先前打完一套组合醉拳,我才意识到变身这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作为两次都见证了魔法少女登场的NPC,我直觉警察小哥现在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角色。也许他会成为我在警局的内应——详情参照那种超级英雄背后的男人。
对方在我的注视下眼神警觉:“……你在傻笑些什么?”
“我在想你的人气,”煞有其事地,我将他从头打量到屁股,“子供向里的男角色其实总体人气没那么高,不,等一下……”
晴天霹雳响彻我的脑海。
难道说……我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对潮流没那么感冒,个性正义通常还能担当吐槽役。小哥,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当魔法少女?”
他就是妥妥的女二号候选人啊!
我盯着警察小哥,眼神越来越亮,简直就像在看我以后的二把手,并肩作战的伙伴,变身后会穿紧身三角裤的蓝色战士!我连他制服长什么样都想好了!
“……”
警察小哥微微吸气,大概是被我又一不小心说出口的告白所感动。
而他给我的回报,却是粗暴地把止咬器塞我嘴里。
“唔唔唔唔唔唔唔?!”这是赤/裸裸的背叛!他要抢我的女一号!
“他说得对……”警察小哥接着用两根手指捏住眼罩边缘,“你需要好好治疗,阿卡姆比黑门更适合你。”
带着在大决战前和主角诀别的毅然,他把我的眼睛重新蒙上了。
.
是这样的。
我认为监狱和精神病院其实是一种慈善机构。
即使是一个正常生活的人也会遭受到各种不定时不定量的精神或者身体摧残,并且还要同时兼顾自己的学业、工作、乱成一团的生活,再加上需要处理的各种人际关系包括但不限于家人、同事、爱人——最后这个还很可能变成仇人。
总而言之,维持自己的生存条件这一项在我看来十分艰难的任务,如果有这两个机构的介入,就会简单三分之一。
定时的生物钟,定点的生活范围,可以预料的折磨,无需任何心思去维系社交,甚至还能拥有专属的心理医生陪你解闷聊天。
这种生活对于我来说就是天堂。
早几年的我为什么会被困在世俗的道德标准下,从没想过犯点事进来呢?
“……啪。”
停下写写画画的心理医生把笔记干脆合拢。
我们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里面的我身穿统一的橘色连体服,脚铐手铐一应俱全。外面的她披着白大褂,推了推反光的眼镜:
“也许是不想失去自由。”
“是吗?”我也不记得年轻时的我会怎么想,耸耸肩,“您说是就是吧,女士。我还要谢谢您上次替我说好话,可算把我从拘束枷里放出来了。”
她好像被我的“谢天谢地”做派逗笑了,蓝眼睛在眼镜后微微眯起:
“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自从我被关进阿卡姆后正好过去两周,前七天里我就像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每天不是被打麻醉剂就是被打营养剂,针孔多得都能赶上瘾/君子。
直到上周的心理评估结束,负责我的看守大姐才接到通知,把我从拘束枷里揪到医务室躺了几天。
“以你方才说的那些,我还以为你不会抱怨。”
“能得寸进尺的话谁不愿意呢。”我摆了摆手,自己也知道镜子里的倒影有多无赖,“我又不是那种反社会的家伙,他们都有机会在餐厅吃饭放风看电视,为什么我不行。”
医生翻了翻桌上的记录,语气缓和:“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无法在十分钟内致使十几名人类重伤,并报废了警局二十台巡逻机?”
这话说得……好像我真的杀伤性很大。
我心虚地左看右看:“还好吧,医生?我的定位可是妥妥的子供向,不会出人命的那种……”至于机器人的命那先不算。
“拍给儿童看的魔法少女系列也不会出现患有酒精成瘾问题的主角。”
她口吻未改,却直戳要害。
如果言语能够具现化,那我现在已经被利剑穿心了:“您可真够敬业的,上礼拜您还没分清魔法少女和假面骑士的差别呢……”
医生似乎是被戳中了身为社畜的要害,有一会儿没说话。我同情地摇摇头,“没事的,我理解,赚钱的事嘛不寒碜。我会做您手下最听话的病患。”
“……那可就麻烦你了。”
她微微调整坐姿,和上周相比,这周的医生大概是把我贫瘠的人生都调查了个遍,显得没那么紧张害怕,也没扣弄她快要脱落的美甲。
又或许是为了给自己的指甲一个畅快呼吸的机会,这周她没涂亮晶晶的甲油。
那双长着薄茧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
我有点不记得医生的手是不是长这么好看的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点。
我们继续按照章程聊了十分钟的天,医生人还怪好的,提醒我注意一下在病院里的安全问题,说有不少人想通过她知道我的能力从哪来。
呵,这群人又怎么懂“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这句话有多少分量。
送走了金发蓝眼的年轻医生,我在警卫的带领下走上回牢房的路。
阿卡姆的地下并不适合普通人长期居住,阴森的走廊和两边虎视眈眈的囚犯都让人容易得风湿病。我沉默地数着地上的砖数,余光里锁链的长度在慢慢缩短。
过了拐角,果不其然有一股力量踢在我的膝弯上。
我顺势跪倒在地,和冰冷的地砖脸贴脸。
医生的提醒来得晚了些,在刚进来的那一周,就有人把我的麻醉剂换成了吐真剂。
证据是那天我几乎没感觉到困。
思绪飞离身体的片刻,我已经被“不小心”的警卫踹了好几脚。疼痛在肌肉和骨头里钻来钻去,暂时没到需要喊救命的地步。
也许他们现在是希望我破防,突然变个身揍一顿警卫再越个狱什么的。
……那种事情我能干嘛!我又不是真的想当罪犯!
尽职尽责当沙包的我在心里打哈欠,指望着待会去医务室闻闻医用酒精的味道解解馋。
无论是反抗还是争执对我来说都太累了。
暴行很快走向尾声,这几个黑警卫很有技巧,始终将伤害控制在一个阈值以下,方便糊弄明面上的检查。
我被一左一右架着,拖行过一间牢房前。
这里的囚犯今天也在看书,橘色的连体服被他的肌肉撑得鼓胀,完美描摹出宽肩窄腰。
听见锁链稀稀落落的声响,他从那本精装的呼啸山庄后露出眼睛,是和心理医生相似又不同的蓝绿色。
一如既往地,他目送我离开。
牢房门边放置有刻着他代号的铭牌。这回我的视野没被血糊住,看得一清二楚:
红头罩。
……现在当反派的首要条件是不是长得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