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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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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

忙音提醒我电话已经被切断了。

或许是那边有什么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约翰·康斯坦丁是个超级无敌大垃圾,当病友的时候我就饱受他折磨,出院后更是变本加厉。

等这次让他还完人情债,我就能把人从通讯录里一删了之,眼不见为净。

沾了血的翻盖手机屏幕闪烁,没几秒后便没电关机。

我把它放回原位。

反正现在需要联络的人都储存在通讯器,若不是手机正巧被放在裤子口袋,我都会忘记带出门。

大事解决,心涧污泥也跟着手伸进雨水里,随着血肉皮脂一起冲刷干净。

只残余了些殷红卡在指甲缝里,看上去像副美甲。

我慢吞吞地把血丝抠出来,先后被激烈情绪占领的大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比如该怎么解释地上那坨湿东西,好歹也是格雷森冒着革职风险拿来的,总不能嘴巴一张一闭再叫人打印一份。

干脆靠自己的记忆力复原一下——我只是稍作回想就放弃了——那些在脑海里蠕动的文字已经差不多破茧成蝶,飞得到处都是。

或者去老老实实道歉吧。

大拇指在思虑中不小心深深戳进甲肉里。

微弱的刺痛令我迅速否决了这个早就在旁期期艾艾的选项。

这也显得太没用了点。

——可你本来就是废物啊。

“……”

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习惯性地自言自语,我吐出一口气,强行逼着注意力往四周发散。

暴雨势头不减,时不时还有落雷在天际线上滚过,时间走到深夜,一切轮廓都覆上湿漉漉的灰黑色外壳。

水做的石子正坏脾气地蹦蹦跳跳,砸响了屋檐,像一曲没有章法的击打音乐。

哥谭的雨水从不好闻,但比起十年前酸涩的气味,可以看得出这里的环境在慢慢改善着。

我拿出通讯器,点进熟悉的对话框。

说点什么好?

【对不起,擅自跑出来……】

不行,不合适。

【下雨了,要不要收衣服……】

不对,我们都住地下用烘干机了,明显没话找话。

我对着通讯器抓耳挠腮,仿佛回到了高中课堂上写应题作文。英文字删删打打,光标跃动得飞快,最终汇聚成最简单的一句话:

【等雨停了我就回来,别等——】

屏幕上突兀地有液体飞溅。

区别于落雨的无色,它鲜艳地流淌进外壳的缝隙。

胸口传来的阴冷感令我迟迟按不动拇指。

视野占据正中的亮色是把长刀。

它捅穿我的胸口,带出一串血珍珠,淅淅沥沥地融化进地上的水洼。

被雨声侵蚀的听觉终于捕捉到了来自后方的响动,犹如毒蛇苦恼的吐信:

“亲爱的……你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什、什么?

身后人并不介意我迟钝的反应,她没有气味的黑发垂落在我肩膀上,接住了我向后软倒的身体。一只绿眼睛幽幽地在余光里跳动,“嘘嘘嘘,慢点说话,你的肺叶被刺穿了,呼吸会有些难受。”

不断有铁锈味从喉咙里冒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刺杀太过温柔,以至于先于恐惧笼罩我内心的是寒冷与困意,我试图回头看清女人的模样,而她适时松手,任我从刀柄滑出刀尖。

胸口像破了个大洞,雨水从中倒灌,把疼痛带向全身上下的每根神经。

我根本翻不了身,还是好心的女杀手勾起脚背,把我踢得翻了个面。

这回我终于能看清那身对于刺客而言过于显眼的白色长褂。

她轻轻叹息:“太弱了。”

“我很乐意再和你耗上十几分钟,亲爱的,”杀手没有解释她的感慨,单手一掀,将爱刀上的血液甩落地面,“或许你还能等来愈发软弱的吾儿,他对于小动物总会多一分同情,还能在你的尸体旁落两滴泪。”

“咳……女士,”暴雨模糊了视线,而身上每一块抽搐的肌肉都不肯听我使唤,“您要想找东西……完全不用动手的。”

“噢?”

“无论您要什么,我都会给的——您快把我吓尿了。”

她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眯起了眼,语气却冷冰冰的:“好没出息的姑娘,你前几天和蝙蝠车打架的势头去哪了?”

这句话比雨水更让我觉得冰冷。

“你一直都在被我们注视着,亲爱的,如果你想问的话。”杀手的高跟鞋踏在我耳边,她俯身蹲下,长发在我头顶形成一片幕帘。

“看起来他们什么都没告诉你……噢?这副表情……或许又是吾儿在多嘴。”

我从她的身上看见了另一个更加年轻的身影,也正是因此,罗宾的提醒才闪回进脑海。

老天,这死小子怎么没说被他导师背后偷袭该怎么逃。

生命力正顺着失血一并流出体外,杀手直接了当地划破我的T恤,伸手在伤疤上轻抚而过,紧接着狠狠插/进刀口,似乎打算把我的内脏都掏出来。

她的力气比罗宾都大,单手按住我就像按住一片随风飘动的纸,那些痛苦的呜咽和尖叫也被一并捂在嘴里。

“有些古怪……我分明见你吞下去了……”

我痛得听不清她在低语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不处于变身的状态中……”

女性的声音正在远去,某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响动从胸口传至耳畔。我好像变成了一条鱼——是的,是的,我还在唐人街的超市干了很久的杀鱼工。

我对这种划破肚皮掏出内脏的感觉再清楚不过。有时候我会故意不带手套去撕扯黏连在里面的肠子,被敲晕的鱼身体里并没有人那么温热,手指好像在挤压什么带有弹性的棉花糖。

多数外国客人都不会选择观看我的表演,但是当我把加工好的鱼肉递给他们,这些人又会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就好像不是他们指名一条在水缸里好好活着的鱼,并要求我杀死它。

或许这就是那些被开膛破肚的鱼的复仇。

.

鱼的眼睛划过一丝诡异的光。

它戴着一顶厨师帽,一身白衣整洁如新,原本用来拍打的鱼鳍紧握着锋利的厨刀。

我能从刀光里看见自己惊恐的脸。

“为你杀过的那上千条鱼而忏悔吧!”

她操着一口中东英语,双鳍举刀就要砍下。

我一边尖叫一边睁开眼。

安静的病房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粘连的色块逐渐在视界中泾渭分明,我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尝试从中找出一点点熟悉的东西。

但是没有。

这里有床、点滴架、房门、沙发、衣柜和绿植,温馨得像某人的家。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胸口挥之不去的湿冷像是有人在用榔头把钉子敲进血肉,可等我低头去摸,却只有伤疤。

而这里的陈设全是陌生的,或许哪个视觉死角就藏着一条拿着刀的厨师鱼。

在被它杀死前,我必须逃跑——对,我得去下水道。

双脚接触到地面的第一秒,整个世界仿佛翻转的魔方。我用尽全力把自己从瓷砖上拔起来,但魔方再度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拨动,一声巨响从撞上我的衣柜肚子里发出。

点滴架原本横亘在我与衣柜之间,此刻也只能痛苦地抵住我的侧腰,我分不清是它在痛还是我在痛,总之点滴架上的葡萄糖罐在碰撞中甩落,噼里啪啦地碎成一滩尸体。

这下门被打开了。

焦急的脚步踩过玻璃渣,发出令我难以忍受的噪音,我不知道这双眼熟的靴子属于哪条鱼,但是我不能被抓住,我受够了这些死鱼的复仇!

然而不等我钻进床底,鱼就——

“乌苏!”

我听见了同类的呼吸声。

仅仅是些微的愣神,已足以让对方把我抱进怀里。

皮肤相触的温度,收紧的臂弯带来的挤压感,还有在对方胸膛中砰砰跳动的心跳,随着贴紧让胸口的钉子缓慢地开始融化。

他的大胡子仿若猫咪长着倒刺的舌头。

我被刺得好痒,莫名其妙就想笑:“马龙!”

团起来的黑色大猫微微一怔,终于舍得稍微拉开距离。

他眼睛里的蓝色海水快要滴到我脸上了。

房间里没有窗户,我不知道时间,只能靠体感打招呼,“早上好?妈的,你是不知道我做了个多可怕的噩梦,比前天梦见给蝙蝠侠当车到处跑还要恐怖……我们现在在哪?又被义警超家所以得逃跑?”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眨了眨。

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睡觉了。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吗?”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他起身把我放在床边,自己则单膝跪在我面前。

我被马龙这种古怪的态度所迷惑,但还是依言回想,脑海里纷乱的画面排列成可供阅读的回忆。

有一些……不对劲。

十几帧记忆胶片呈现过曝后的空白,只要播放到那里大脑就像被针/刺似得一抽一抽的痛。

“呃……我给朋友打完电话正准备给你发消息,结果罗宾的导师就跳出来找麻烦,她动作太快我找不到机会变身,结果……”

我的经验告诉我不要去纠结那些空白帧。

可面对马龙莫名不安的眼神,我只能努力去挖那些不知去哪了的回忆。

“如果你想不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盖过他的音量,我兴奋地握拳敲了下掌心,“我记得你从天台边缘翻上来了,然后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把坏蛋赶跑!”

不断冒出的疑点令我没功夫注意面前人的神色变化:

“……呃,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哪的?为什么那个女人看起来一副很熟悉你的样子?她还叫你‘吾爱’……怪肉麻的,所以我是因为卷入了你们的恩怨情仇所以被找茬了?”

说到最后,我感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崩溃,“老天!为什么我总能遇到这种事!上次是一条会说话的鲨鱼追着我屁股后面咬,这回又是性感女杀手!你们小情侣吵架能不能给无辜的室友留条生路!”

原本想说点什么的马龙把手放在我的膝盖上。

“……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女人。”

——康斯坦丁和他说这话时一模一样,他妈的那个臭男人屁股上还有齿印呢当我没看见!

我白眼能翻到天花板。

“乌苏,我当时……只想着救你。”

微妙的停顿并不影响大猫说话的真诚。

他这下双手都搭在我的膝盖上,正好把我的手指拢在掌心,暖和得叫人不禁捏紧。

仔细想想,马龙可比康斯坦丁好多了,不仅不用你打零工赚钱给他花,还能当哆啦B梦掏出一堆你需要的东西。

在我历任的合租室友(包括前男友)里,马龙鹤立鸡群,闪闪发光得和周围的人渣格格不入。

也对……这提醒了我他真正是谁。

我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对不起,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别人左拥右抱脚踏两条船,或者不给一/夜/情的女人付房费让人家找上门来……但马龙你肯定不是这种花花/公子。”

他沉默片刻,然后“嗯”了一声。

那双手的温度离开了膝盖,马龙站起身,望着我手背上的血点,“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多亏你及时赶过来,不然那个女人真要把我开膛破肚了。”

提起白衣杀手我胸口就泛酸,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是啊。”

这不是个好话题,马龙也不怎么喜欢,于是很快翻篇回答起我之前的疑问。他在我“离家出走”的时候去私人诊所踩了点,知道这里的负责人的确一直在为犯罪巷周边的穷人们提供义务治疗,于是才把我带到这里。莱斯利医生在做完检查后,好心地提供了病房供我们使用和休息。

至于为什么能找到我在哪,男人也说得很简单。

“……你在我通讯器里装了定位器?!”我迅速盘算过我们拥有的现金,“这得花多少钱!”

“帮你修东西的那小子装的,我在那天晚上带你回来的时候拆掉了,顺便改变信号的发信装置,定位到我的通讯器。”

马龙一边打扫碎掉的葡萄糖瓶,说得像在捡没人要的大白菜拿回家炖粉条。

“噢……没花钱就好。”

我放下心来,又关心起桌子上的四百刀,“那我赚回来的辛苦费呢?你收好了吗?”

说到这个,马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条运动手环。

他把东西系在我手腕上,灰黑的配色就和那枚蝙蝠发卡一样,朴素而低调。

“我去买了点材料做了这个,它可以实时记录你的身体状况,如果有突发/情况就会向我报警,”一边说,他一边把功能展示给我看,“按这里,它会注射酒精饮料进你的血管,你可以尝试一下这样能不能变身,如果没用我再做调整;还有这个按钮平时不要碰,但是遇到棘手的敌人可以按下后把手表扔出去,里面的微型气罐会在短时间内释放凝胶固定对方……”

马龙说了十分钟,我越听越沉默。

“这个版本还比较简陋,实在买不到什么好材料,不过一般的撞击和淋水不会影响它的使用。等之后我会给你换新的。”

我抬起双手捂住脸,虚弱的声音从指缝里挤出:

“你是不是……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这个高级版儿童电话手表上了。”

说不!赶紧说不!

“对。”

男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宛如一柄利剑插入我的心中。

前言收回!火柴马龙压根不是什么美国好室友!

他是个败家子!是个一天就能花掉我两个月伙食费的超级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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