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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书》(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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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我在街上被一小贼顺去了荷包,我追着那小贼跑到城东,分明听见了金姑娘的喊声。”

此时尚在大街上,天色已黑透,梁风刚监督完交接换岗的队伍,老李便找了过来。

“城东哪里?”

“来福街的一条巷子,我听见声音立刻去找,在那附近搜了一圈却没找到。”

梁风换上常服,叫来马车,准备和老李去找她。

马车内,李晟道:“王爷,我感觉不好。我当时听见的声音是极为清晰的,应当离得很近,可是找一圈却没见到她人,唯一的可能是金姑娘在那附近的房子里。”

“她找到投靠的人家了?”梁风猜测。

“可那条巷子的两侧都是青楼。”

“青楼?”梁风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这种地方,虽然没进去过,但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这种汇聚了各色人等之地,每日都会出现数起民众口角争执斗殴的事件,往往是他排兵巡视最多的地方,他对这些地方的印象一直不好。

“她从王府里跑出来,就去了那种地方?”

老李神色凝重地摇头,“应当不是她自己去的,我事后回忆,金姑娘当时的喊声恐怕是在呼救。”

他心中一凛,也意识到不好。

待马车停定便抓紧下车。来福街的行人已经很多,老李带他走进两栋房屋之间的暗巷,人顿时少了,一条巷子只有三四个人影。

“就是这了。”老李道。

梁风四下一看,两侧围墙不算高,围墙内的民房排有窗户,窗户里都亮着灯,再往前走有个分岔路口,也能看见亮着灯的房屋。

街铺都是前店后寝,铺口面向街道,进了巷道能看见的这些屋子都是铺主的居所。大部分铺面占地很小,青楼这类占地会大许多,除了城西几座规模较大的青楼有独立住房外,大部分占地小的青楼,居所多是好几户人家联排合住。

这类地方为了招引过客,房屋设计大多不隔音,窗多且薄,屋子里面的叫喊声轻易便能传出来。很多地痞流氓因为钱币不够,每日入了夜便蹲在门窗下偷听,听到宵禁,遭驱赶才走,这也是花柳之地鱼龙混杂的原因之一。

这会入夜不久,巷子里还算干净,等明早天亮,就能发现墙角下一小滩一小滩的排泄物。

“应当是右侧这间。”老李指道。

梁风走近细听,确实能听见些声响,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听不清说什么。

他准备从铺口进入,到里面看看。这时清晰听见了一道啪响,很明显是击打的动静,那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大起来。

“死丫头好大的野性!”

这句话不用细听都十分清楚。梁风分辨出刚才那道啪响是鞭子的抽打,他立刻跑去店铺的正门。

门口烛光大亮,站了三位姑娘娇笑着和往来行人打招呼。大门开着,梁风想也不想,直接冲入,老李在后面都没拦住。

那三位姑娘看见他,立刻围了过来。梁风大步越过她们,进到屋子里面,登时被一股极为浓烈的香气包裹口鼻。不是花香果香,从没闻过,烈得他眼皮一跳,脚步停下了,更多的姑娘围过来。

“公子这般心急呀。”

“公子以前没见过,是第一次来我们嬉春院?”

“公子~奴家名叫小慧~”

“年纪好大的老头,大爷还能来玩儿啊~”

这股香味再浓烈也盖不过屠匪时弥漫整座山头的血气,梁风吸两口便适应了,看看面前这五六名女子,后退一步,沉声道:“我在你们这座房的西北角听见鞭笞与呼救声,现来查看,人在哪里?”

“马上在你怀里了,公子~”

这些女子显然没有被他吓唬住,并且精准地理解了他所说的鞭笞与呼救是何意思。梁风反而愣了一愣,没反应过来。

其中一名看起来年纪稍大的绿衣女子近他一步,手指轻轻划他的胸膛,媚声道:“那是新来的小丫头,我们妈妈在照顾她呢,她现下接不了客,公子若是有兴趣,不妨先选其他的。”

“其......选......选什么选!”不知为何,出口的声音有点气虚,梁风下意识后退躲开手指,撞到了身后的李晟。

他大喊:“我随偷盗案查到此处,都让开!”

女子们被他凶到了,梁风趁隙拨开众人,大概分辨那间窗户的方位,步子一跨,自己向里间走去。

往里走有数间厢房,走过五间后跨过一扇门就是天井,后院只亮着几盏灯,梁风径直去往左侧耳房。

“哎哎公子,里面是寝房,不能进去的。”

后面跟上来的姑娘追着他喊,梁风仿佛没听见,只注意着耳房里的说话声变大了。

“你还敢绝食?给我吃饭!听话就不用挨打,知不知道!”

又是一道啪响,伴随低低的惊呼,梁风眸光巨震,一脚把门踹开。

淡淡血腥气扑面而来,屋子里站着一名身着玫红衣裳的中年女人,右手执一条短鞭,听见门被踹开的声响,惊愕地向他看来。

屋内很小,无摆设,仅入门左侧有一张矮小的硬榻。中年女人对面跪着一名女子,披发散乱潮湿,身上白衣破碎,衣服裂口处都是鞭痕,绽开的皮肉混着血迹滴湿地面。她双手被麻绳所缚,麻绳另一端连接墙壁一扇被木棍封死的窗户,她的活动范围只在窗下。

她背对着梁风,梁风却从那乱发遮挡的侧脸认出是金絮。

他怒喊:“给我住手!”

中年女人用衣摆将手中的鞭子遮了遮,上下打量他,笑着迎前,“哟,公子,以前没见过啊,第一回来嬉春院?”

金絮肩膀微动,缓缓扭头,模糊的眼神在看见他的一瞬变得清晰起来,而她又迅速把头转回去,蜷着身体往墙边缩。

梁风看出她不敢与他直视,动作是在躲避。梁风立刻想把她救下来,那中年女人拦住他道:“奴家这教训丫头呢,小心污了您的眼。”

梁风挥臂挡开,“你是什么人?从何处抓了她来?胆敢动用私刑?!”

中年女人被他喝住了,梁风几步跨前,欲解金絮手上的绳索。她低着头发抖,只穿件单衣,满身都是伤口,唯独脸上无伤。

中年女人怪叫一声,猛地撞开梁风,“公子这是干什么?您可不能抢人啊!”

“什么抢人?她是我、我府上的丫鬟,我还要问你是从哪里抓了她来?!”

中年女人厉了脸色,甩着鞭子再推他一把,冷声道:“公子若是看上了这死丫头,说一声便是,您出价便能卖您一个晚上,可要说是您的人,我就不依了,这死丫头分明是我买来的!”

“胡说!她从我府里跑出去,怎么就成你买来的了?!”

梁风再要救下金絮,中年女人高声一喊:“来人呐!”

一群女子涌入,成墙拦在他面前。

李晟跟着跑入站在他旁边。

“私闯民宅,强抢民女,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女子们便要推搡他,梁风不好动手。这些女子力气都小,角度却刁,不知哪里的五指在胡乱摸他,梁风一跳,大喊道:“你凭什么说她是你买来的?她的卖身契在我这儿。”

中年女人睨着他,鞭子不松手,从怀中摸出两张纸,“看好了,这是户籍,这是买卖文书,死丫头就叫晓花,还能有假?”

梁风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急得跨前一步,“你那是黑市文书,盖的是假印,不能作数!”

这中年女人变了脸色,“好烂的一张嘴!看清楚了,五十文铜钱,我买了的!凭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

中年女人以为他作势要抢,用力挥鞭。鞭绳还未触到梁风手臂,他抬臂反抓,将鞭子夺了过来。

面前女子们惊呼着立即撤手,慌忙后退挤到中年女人身后。

李晟在他背后小声提醒:“不能闹大......”

中年女人没有因为失去鞭子而失去气势,嗤笑道:“穿的模样还挺好,想吃白食啊?要女人就得花钱!”

李晟扯着他的衣袖低声道:“从长计议。”

梁风也冷静下来,一时冲动闯入,却没想到该怎么带她出去。这女人手里的买卖文书不能走官府,金絮的户籍同样不能,事情只能私下协商。

潮湿的鞭子触感极为粗糙,他手上沾了点点血迹。梁风越过众人看向金絮,气温低了,她浑身湿着发抖。梁风将鞭子远远甩到房间的角落,盯着中年女人道:“多少钱?”

女人转眼珠子,瞧到了老李身上,略一思量,突然露出笑容,朝他欺身过来。

“公子愿意花钱,这事就好商量了,您先坐。”

变脸有点快,但他自觉笑容是友待的开始,便也慢慢放开身上的警惕,使气息不冲突到这些女子。

女人柔柔地笑,“不知公子姓什么?家住哪条街?”

他正要开口,老李抢先一步道:“你无需知道这些,开个价吧。”

“一个老头这么着急?”中年女人斜瞪李晟,转而又对梁风笑道:“公子是不知道嬉春院的规矩,入了我嬉春院,就是我的人了,我对这些丫头们可都是当女儿养着,把女儿送出去,我这做娘的,总归要知道送去了什么样的人家。”

梁风怒道:“你给你女儿打出一身鞭伤?!”

“可不么,都是这么养出来的。”中年女人眼睛扫视周围的全部女子,笑里带几分得意。

梁风真想冲上去直接抢。李晟死死地抓着他。

老李厉声说:“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人,追问的结果是一分钱也得不到。这丫头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出价若是太高,我们大可随时放弃。”

梁风心底一惊,下意识往金絮那边看去,见她还是背对他的样子,全无反应。

中年女人仔细看着梁风,扯扯嘴角,不知在不在意李晟的话,她道:“五十两黄金。”

梁风惊呆了,“五十两黄金?你吃得下?!”

这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要是往这么一间破青楼里砸五十两黄金,足以吸引整个朝廷的目光,到那时候这女人的造假文书还瞒得住?只怕是追根溯源,连假文书背后的势力都拔起来了。

“我嬉春院的女子什么时候便宜了?”中年女人还挺得意,“公子可记着我这是什么地方,卖进来的丫头养成了都是要接客的,五十两黄金算少了,您出不起这价钱,我就只能把她卖给其他恩客了。”

梁风攥得拳头咯咯作响,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事。”

细弱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金絮说的。

梁风一怔,“你......”

“你闭嘴!”李晟道。

梁风又是一怔,微微诧异地看着老李。

李晟对金絮斥道:“你还敢开口!都怪你不听话,到底为什么要跑出去?你还在我面前装乖,甚至给少爷下药!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都是你自找的!”

少见李晟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梁风忍不住拉拉老李衣袖。

“对不起。”金絮低下头,一张脸彻底躲在乱发之后。

李晟拂袖,“不过是个丫鬟,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私逃出府!”

老李模样真的十分生气,梁风一时不知该先顾及谁的情绪。李晟却在发完火之后抓着他便往外走。

中年女人完全不着急,笑着道:“小慧,送客。公子下回再来可千万记得带上金子哦~”

梁风想回头,老李用力扯他的手臂,低声道:“先走。”

他还是回了头,看见那窄窄门框内白色与血色相交的身影,金絮却不曾回头看他。

走入熙熙攘攘的大街,老李脸上沉重不减。

“王爷,您不应当表现得如此着急。您越是着急想要救下姑娘,那鸨母就越是不肯放人,她拿准了您的心思,一开口就会出高价。”

他脚步骤顿,仿佛前面有个坑,“我......”他完全没想那么多。

“你想要什么,便越是得不露喜怒,才不会叫别人抓到把柄。与人争锋时要想处于主导地位,必须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要什么都得徐徐图之。”

梁风皱眉,有点气了,“明明想要却不能说,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这是什么道理?”

“但就是这个道理。”李晟极为沉静,“市井中的这些人惯会看人下菜,现在那鸨母只等您回去找她,收下您乖乖奉上的金子。”

梁风狡辩:“这时不救下她,她会被打死!”

“不,她不会死。那鸨母在靠姑娘赚到金子前一定会让她活着。”

这一句堵回他的话了,梁风无法反驳。

李晟道:“我更担心的是,那鸨母想吃下的或许远不止五十两金子。王爷,不如先调查一番,我看那鸨母双臂粗细不一,许是患病在身。还有那张买卖文书,什么样的假东西能让她这么自信。”

梁风抓住关键,“那女人有病?”

“不好说,王爷没发现那鸨母的左臂比右臂要粗许多?”

梁风想了一想,却记不得那女人的仔细模样了,他注意力几乎全在金絮身上。

“那鸨母脸色也极为不好,若真是有病,我们就能处于上风了,李婶要治个病想必不难。”

这么看似乎有点希望,可梁风还是担心。

“她万一当真以为我不会救她呢?”

“那便让她如此以为好了,现下也没有第二处地方能供她容身。青楼虽是脏污了些,但鱼龙混杂之地掩人耳目最合适不过,王爷,风波还未完全过去。”李晟道。

梁风最终松了拳头,她的事情只能从长计议了。

李晟来得匆忙,未驾车,也不想马车标志暴露身份,此刻回府只能步行。

拐进一条巷子,离开大街,周围逐渐暗下来,梁风心里想着该从何处着手查查那嬉春院,一边听老李说话。

“金姑娘逃跑那晚,我们搜查了整个王府都没见到她的踪迹,但是第二日,您去往军营后,我发现府中后门打开了,虚掩着,可那门前一晚分明是关闭的。”

“所以她是......”

李晟颔首,“她不知躲在何处,躲了一夜,第二日天亮才从府内偷偷离开。”

竟是如此......是当时天太黑没看清,还是金絮比他还了解他那座王府?想那数月,她日日待在房中,竟然还能摸清王府地形?是他之前太过忽略她了么?不是告诉过她有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的吗?

梁风思绪纷乱,脚下步子忽轻忽重。

分神之际,右侧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听见声响时已近至身侧,梁风不待反应,左手抓住李晟便往前飞快一跳,身后那尖锐之物叮地打在地上。

“谁!”

他警惕看向周围暗影处,意识到这是刺杀。

话音刚落,巷口黑暗中窜出一个黑衣人影,寒光闪过,刀锋凛凛刺来。

梁风推开李晟,侧身躲过,一脚踹向黑衣刺客肋下。刺客腾空翻滚卸力,左手顺势成刀,指尖细弱的光芒瞬息即灭。梁风用大袖划圈一卷,他的袖子上便扎了一枚小针。

这种微小的暗器往往涂毒。

原来上回刺杀是针对他的,而不是敬先。

梁风将老李拉到墙边,余光注意四周,如果只有这一个人,他准备生擒。

这个念头刚冒出,黑衣刺客爬起再度攻来,同时左中右三面出现数道短暂的掠风声,他被包围了。

黑色身影眨眼便至,没有任何脚步声。梁风迅速背手扯下外衣,宽大的衣袍撒网般展开,凛冽杀气割破衣料,他用力跳起,将衣袍猛地往上扬,四名黑衣刺客攻势微滞,梁风趁机踹飞正中间的一人。

四人被衣裳连带着击退,梁风手里抓着只剩半片的外衣。从这一脚他判断打得过这四人,仍是决定生擒。

他盯住最左边一个,欲先抢夺武器。对方有所察觉,横刀以攻击来防守。这时,月光抹过刀锋,亮光微闪,一个从梁风斜后极远处射来的东西击中那反光刀刃,叮的一声,刺客挥剑挡开,后撤半步卸力。

四名刺客身形顿住。

以梁风为中心,四周八面踏空而来的脚步声丝毫不加掩饰。

梁风心底一紧,估计有十来个人,正想带老李先跑,一名不同服饰的黑衣人从天而降,背对着落在梁风面前,梁风立刻护住老李。

甫一落地,这新来的黑衣人便拔刀冲向对面四个刀挂残布的刺客。五人毫不犹豫过起招来。

接着,更多黑衣人成围落下,圈住四名刺客进行围攻。

梁风发觉似乎局势逆转,后来的这一批人不知是什么立场,都不是冲他来的。他暂时观望,随时带老李离开。

又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落地,似乎是最后一个。这人落地后看向梁风,梁风心中警惕,却未感到杀气。

最后一名黑衣人手中刀尖一反,刀柄朝前,向他一扔,梁风抬手便接住了刀柄。

“你是?”

黑衣人向他走两步,弯腰环臂抱拳道:

“主子,十三来晚了。”

刀尖一低头,梁风放下戒备,“你们是......”

他看看包围刺客的那些人,有点惊喜,也有点不可思议。

“我的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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