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一路分花拂柳,兰氏带着一个小丫头转身入了绿浓小筑。
绿浓小筑是水云苑里头的一个院落,虽说是小筑,但是,里头假山、小花园、阁楼一应俱全。绕过一片紫竹林,一处轩敞的竹屋之内,却见云雾袅袅。
兰氏让跟随的小丫头留在外头,自己只身进去,却见偌大的池子里头,池水清澈见底,而清澈的池水中郝然一道人影在畅游其中。
兰氏走到一边的石凳安坐,见着在水中自由自在似游鱼一般的纤妖人影,心下略有些惆怅。若是可以,她只希望他们一家子永永远远就在这云水苑一直到地老天荒。
如镜水面水花轻荡,池边缓缓浮现一张清皎带露的脸庞,灿若春花。
“娘——”
兰氏恍然回神,看向浮出水面的陆华浓不禁再度恍惚,就是她自己也完全没有料到陆华浓能够出落如此美丽。眼前的陆华浓,脸颊轮廓优美似清涟绝俗的菡萏,但,其五官精致至极,明晰的五官线条却又分明浓冶似牡丹芍药般艳丽迷人眼。
女人长得漂亮是福气,但是长得过分漂亮就不一定是幸事了。当初的自己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兰氏有些悲伤,怕自己的不幸会沿袭到陆华浓身上。
陆华浓钻出水面,皱着精致的眉头看着好似忧心匆匆的兰氏,担心问道,“娘?你怎么了?”
兰氏摇摇头,伸手在衣架上取了浴巾边帮陆华浓擦拭身上水珠,边说此行的目的,“过些时日我们就该回去了。”
陆华浓接过兰氏手中的浴巾,自己裹着浴巾,不疑有他,“娘,是回去过端午么?”
过往两年,逢年过节的,陆华浓都会跟着陆兰庭他们回昌安侯府,但是,也就住个一两天就会回来西郊这边常住。
兰氏让陆华浓在一边凳子坐下,伸手将陆华浓挽在头顶的发髻打散,又取了易于吸水的布巾帮陆华浓擦拭,边说明实情,“再过一个月就是圣上寿诞,你爹也要回去祝寿,我们是要回去准备准备。再者,我们也有些时日没见着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了,我们这次回去也要去看看他们。还有,你祖母最近身子也有些不爽利,这次回去昌安侯府,我们可能要常住一段时日。”
陆华浓心下一惊,忙扭头看向兰氏,焦急问道,“奶奶生病了么?可是要紧?上次大哥过来,说奶奶身体很好的。”
兰氏心微微一抽,陆华浓性子像多了陆兰庭,说的难听一些就是缺心眼儿。兰氏担心这么个性儿的陆华浓能否在的勇毅侯府过得顺心。
“娘?娘?”陆华浓站起身,伸手贴了下好似神游天外的兰氏的额头,”娘,你今日怎么了?我说了好些话,你都没有听到。“
兰氏拉下陆浓华的手,掩下心中的担忧,敷衍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要回去,有些不舍而已。“
陆华浓这才放心,其实,对于离开水云苑,陆华浓也很不舍,毕竟昌安侯府可没有云水苑这样的能供她游泳的池子。
回昌安侯府那日,陆重礼还是过来接陆华浓他们一行。
昌安侯府和西郊离得不算特别远但是也不算很近,便是骑马也要小半日的时间。
听到陆重礼已经到,陆华浓一路小跑出来迎接,欢快地似小鹿似的,“大哥,不是让人回去说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怎么又让你专门跑这一趟。”
陆重礼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随从,自己过来牵着陆华浓的手,难得的赶了一路他竟然还是神清气爽地,“有事弟子服其劳。虽说有其他下人在,但,父亲向来不爱沾染那些事,还是我过来看看比较放心。”
陆兰庭确实不喜经济政务,能够提起陆兰庭兴趣的也就是那些字画以及陆华浓母女两个了。有时候,陆华浓还在想,若是有一日她娘兰氏出了什么意外,她爹陆兰庭搞不好的会寻短见殉情都说不准。
陆华浓无法理解陆兰庭那种浓烈的感情,但是,觉得自己还是一辈子平平淡淡就好。再过不久,陆华浓才发现,原来爱人也是会有遗传的。
或许是听到陆重礼已经到了,兰氏伴着陆兰庭也走了出来,“世子,有劳你了。”
陆重礼朝着兰氏客气地点了点头当作回礼,“兰姨,这是我该做的。”
“世子舟车劳顿,先进屋喝杯茶歇歇。” 兰氏又对陆华浓道,“浓浓,你快回房间看看有什么遗漏的,这次回去,我们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再回来了。”
陆华浓不以为意,笑道,“娘,这些事儿心竹她们前几日就已经开始打理了,她们最是细心不过,哪里还能漏了些什么呀。”
兰氏瞪了眼陆华浓,“你这个小懒虫,虽说,心竹她们会打理妥当,但,她们又不是你,或许,她们觉得不重要的,你回头又觉得少了它的。”
陆华浓想想,好似也是这个理儿,遂和陆重礼他们告别,自己返回自己的住处。
见着陆华浓轻快而去的背影,陆重礼心下黯然,兰姨近些年对他的防备越来越深,但,他再如何,也绝无可能做出伤害浓浓的事情来。
陆兰庭不察他人异样,他只问道家里头的情况,“重礼,老太太身体可有好些?”
陆重礼这才打点好心绪,淡淡笑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昨日知道父亲和浓浓今日要回去还亲自上凝香阁看看是否欠缺了什么。”
陆兰庭心下大安,既然,老太太能够从荣安堂亲自到凝香阁,自然身体是不错的。
陆华浓他们在水云苑吃过了午饭,一行人这才出发赶往京城的昌安侯府。
进了城内,有别于西郊的只余虫鸣鸟叫的清静,处处人声鼎沸,却是一片繁华热闹的烟火气。
陆华浓挑起车帘子一角往外看去,偌大的街道上,满满是往来车马。
心竹见陆华浓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欣喜,不由问道,“姑娘,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回城里?”
陆华浓仍旧看着外面的车马喧嚣,低低自语,“也许,可能吧。”
在西郊的水云苑自然挺好,但是,内心深处,陆华浓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大城市的热闹,自己是个俗人,做不来采菊东篱下的世外高人。
一行数匹神驹哒哒而来,陆华浓不由将帘子挑得更开了一些,那一行人俱是青年,为首那人,一身竹月色长袍,空寂而清冷却也显得特别的风华无双,而,他那张脸清潋而绝艳,郝若美玉雕琢而成一般,这般稀世的俊美和其身上雍雅而华贵独特气质调和得天衣无缝!
陆华浓一时找不到合适得形容词。以往,她一直觉得,她爹陆兰庭已经算的上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美男。而这个年青人的风华,陆华浓觉得,她爹陆兰庭年轻时候也不一定能够企及。
可能人都是有感知的,那男子深邃的眸子朝陆华浓这边淡淡扫来,陆华浓似惊吓般想低下头,却发现人家好似没有发现她一般,视线好似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
陆华浓向来是他人瞩目的焦点,如此被人无视过,算是陆华浓平生第一次。
心竹却少有见陆华浓如此入迷过,“看什么呢?”
陆华浓匆匆放下车帘子,“没,没什么!”漂亮的脸颊有着可疑的绯红。
心竹狐疑掀开帘子,也往外看了看,却也只见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流而已。
陆华浓趁着这个间隙,往后看了看,可此刻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哪里还有刚刚那惊鸿一瞥的身影。怅然若失的感觉瞬间袭上陆华浓心头。
刚刚那一刹那,就好似错觉似的。陆华浓撑着下巴,脑海中还能浮现出方才所见之人的容颜,特别是他那一双眼睛,淡漠得如苍穹明月,似月辉似的眸光滑过她的时候,清冷而疏离,便好似她似路边一颗小草似的。
陆华浓看了看湖绿色的车帘子,很是怀疑,是这个该死的车帘子挡住了自己。
知女莫若母,知陆华浓的,心竹怕还要略胜兰氏一筹。心竹望着陆华浓越发精致迷人的侧脸,掩嘴一笑,打趣道,“姑娘,是不是看到欣喜之人了?”
会和陆华浓说这话的,怕也只有心竹。
陆华浓俏脸一热,似恼怒般得瞪了心竹一眼,“什么欣喜的人了!我就看看外头的风景而已。”
被陆华浓宜喜宜嗔的媚眼瞪着,心竹也不惧怕,她笑道,“姑娘,这次夫人回来,除了因着侯爷需要出席圣上万寿宴,还有是为了姑娘的终身大事。若是姑娘真的有喜欢的人,可要和夫人说说。这可是一辈子事儿。害羞不得!”
陆华浓心底一颤,明媚的眼睛波光流动却也有着不可置信的抗拒,“你说什么,我娘要给我定亲?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小呢!”
“我也就听夫人身边的秋莺说的,具体的也说不得准。”心竹坐正身子,语重心长道,“姑娘,若是你有喜欢的人,可千万别因着害羞了,不敢说出口。”
“我哪里有喜欢的人了!”陆华浓反驳着,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刚才见过的那张青年的脸,陆华浓想着,自己本质的可能也是颜狗一只。
心竹比陆华浓痴长几岁,对很多事她看的比陆华浓透彻,也真心期盼自己伺候小半辈子的小主子这一生能和和美美的,“这女儿家嫁人可就是第二次投胎,嫁的如意了那一辈子也就顺顺当当的,若是嫁的不如意,那一辈子可就有流不完的泪水。”。
陆华浓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端看他们陆家几个嫁过来的夫人、媳妇就可见一般了。
“姑娘,你现在也已经十四了。好些姑娘家都是在十三四的时候定的亲,走完六礼,到及笄便能成亲。”心竹掰着手指头分析道,“如今都快五月了,满打满算的,离姑娘及笄可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姑娘,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儿。”
陆华浓红着脸,低声道,“可,你也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心竹暗叹,她自然听到很多关于陆家的传闻,只是,她觉得那些事儿可不关陆华浓这个小姑娘家的事。陆华浓可从来没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儿,相反的,还时不时对他人伸出援手。就譬如,去年中秋回昌安侯府,见着二房绑了个年轻小伙子,陆华浓就想法子将那人给放了。二房自然因着这事上老太太那边闹了一场,不过,她冷眼看着,那事本就是二房的不地道。
陆华浓一行人缓缓往昌安侯府而去,而,和他们错身而过的一行数骑也背道而驰往城北而行。
大明宫坐落在城北,而围绕着城北大明宫的护城河而建的则是一些权贵人家。本朝的宗亲府邸也多选择在城北一代落址。
言喻津策马赶上前头的李明瑄,一脸暧昧之色,“爷,可需要找个人去看看,那家是什么人?”
都说红颜祸水,但,眼前之人的神容绝对算得上秀色可餐的,曾不见,才一入京城就引得那么多大小娘子神不守舍了!
李明瑄看着遥遥在望的大明宫,眸中浮现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暗之色,只见他薄唇轻轻一掀,语气怎么听都有些冷嘲意味,“若是你觉得无聊,倒是可以去一探究竟。附骨之疽,一般人避之不及。”
言喻津一愣,李明瑄为人平易近人,也不轻易评价一个女子言行,可如今竟然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评论之为疽。
祝嘉睨着似乎反应不过来的言喻津低声解释道,“言老弟,你刚刚没注意那行人的家徽标记?”
言喻津摇摇头,有些惭愧,心说:那女子容色之绝艳说道是倾国倾城都无愧,那种绝色,平日里哪里能够瞧着,他当时很是多看两眼,哪里还有时间去关注其他。
祝嘉一叹,可有些担心言喻津会为了美色迷足深陷,“那是昌安侯府的人!”
言喻津心底一震,灵台瞬间有些清明了,“就是那个昌安侯府?”
祝嘉白了言喻津一眼:这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昌安侯府不成。
言喻津拍马上前,低声叹道,“都说陆家专出绝色美人,如今我算是信了!”
李瑄看着烈日下煌煌一片的大明宫,心下微微冷笑: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