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不回
柳克丽霞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她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却要如此胆战心惊。但她的确谨慎地在帐篷外徘徊了数分钟,又贴着重工编织的华丽魔法布料屏息凝神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撩开了门帘。
好在帐篷内并没有出现什么或许会导致她被毁尸灭迹的不妙情景。
米瑞尔依旧慵懒地靠着椅背,翻阅着一本魔法古籍,甚至连姿势都和她早上离开前相差不大,仿佛根本不曾有一位居心叵测的男士造访过这里。
柳克丽霞忍不住开始大胆猜测,那位脾气不好的纯血领头羊究竟是□□脆拒绝了,还是已经像一只真正的可怜羔羊一样被吃掉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舞会实在是过于无趣。”她乖巧地端坐在一旁,娴熟地取下身上昂贵繁复的珠宝首饰,“就算你的身价足以用金加隆淹死所有人,也总是无法阻止某些盯着你的胸和屁股的下贱目光——咦?”
换了个角度,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场景并非一成不变。米瑞尔怀中多了一只狗崽,之前恰好被书桌遮挡得严严实实。它光亮的黑色皮毛被金发女巫独特的按摩手法撸得乱七八糟,从头顶一路炸到了尾巴根。
似乎是被她大惊小怪的目光叨扰到,黑狗十分人性化地抬起眼珠睨了她一眼,然后毫不留情地转了个身,拿屁股对向她。这让柳克丽霞原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不愉快起来。
“哈,哪里来的狗?又是那群讨人嫌的麻瓜送来的?”她掐起嗓子,换上了家族社交限定的矫揉声调,仗着自己地位特殊,姿势亲密地靠了过去,“我以为上次那只巨大的猪头已经足够离谱了。”
“如果您喜欢这类的,我可以送您一只燕尾狗,或者三头犬——麻瓜的畜生可配不上您。”她报复性地用尖尖的指甲戳了戳狗崽的屁股,“连我都——呀!”
她惊呼着捂住自己的手背,却阻止不了汩汩鲜血顺着手臂流下,弄脏了华丽礼服的袖口。
“我被咬了!”这下,她用不着掐着嗓子就发出了足够尖锐的喊叫声,“这个该死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据说这个国家有个奇怪的习俗,他们喜欢拿黑狗血驱邪——这只狗一定是他们送给您驱邪用的。”
“我来替您放些血吧。”她高傲地仰起下巴,与发出威胁低吼的狗崽激情对线。
“好了,淡定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米瑞尔勾了勾食指,示意她将受伤的手递过去,覆上了一道愈合如初。
如传言般强大的变种魔法,据说只要不是断了气,黑魔王就可以通过一道愈合如初救下任何人,其惊艳效果足以令圣芒戈倒闭,让死神垂首叹息。
也如传言般痛得要命——这就是快速愈合的代价吗?
柳克丽霞咽下了猝不及防的惊呼。她不能在黑魔王面前表现得太过软弱没用,否则可能会失去这份难得的偏爱。
“你和一只狗较个什么劲?”黑魔王果然对她的浮躁表现表达了不满。
“是啊,我和狗较个什么劲。”她撇了撇嘴,顺从地回答,“是我太弱了,才会不小心被狗咬到。比起跟狗过不去,更重要的是该提升自己的实力,以后不要被咬到才是。”
她在米瑞尔满意的目光下继续拍着马屁:“您喜欢这只狗,它肯定有什么我没察觉到的优秀之处,那我也不能以貌取人……取狗。它有名字吗?”
“这是汤姆。”
“……”
极致的沉默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柳克丽霞艰难地转动仿佛生锈般不听使唤的眼球,又看了黑狗崽一眼。而黑狗崽再次面相狰狞地扭过头,把屁股朝向了她。
汤姆?哪个汤姆?
柳克丽霞开始后背冒出冷汗。
Any Tom, Dick or Harry的汤姆?
见鬼了,她还能认识哪个汤姆!现在立马给自己来一发一忘皆空还来得及吗?
“柳克丽霞,深呼吸。”米瑞尔的语气依旧淡然如常,“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你感到恐惧。”
柳克丽霞听话照做了,用发抖的咽喉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反复几次,但依旧无济于事。
“我会死吗,Lord?”年轻的布莱克家主哭丧着脸问道。
“只要你努力不被杀掉,就不会死哦。”
“啊,您真是无比体贴。那我就先不打扰二位了。”她僵硬地咽了咽口水,开始往门口挪动,然后飞快地逃离了这个地狱。
她要立刻去找经验丰富的阿布拉克萨斯想想办法。
里德尔低下头,重新将脑袋搭在了前肢上,安静地趴了下来。
上方作乱的手又覆了上来,微张的五指梳子一般把乱糟糟的毛发耐心理顺,又从尾巴根部迅速地往前逆着一捋,将它们重新翻得乱七八糟。怪异的触感让他不受控制地再次抖了抖背,换来一声兴致勃勃的轻笑,然后便是乐此不疲的重复动作。
这到底是什么破毛病?他很想破口大骂,但又无法接受自己像个畜生一样只会发出粗鄙的嗷嗷嚎叫。
里德尔觉得自己对米瑞尔的忍耐程度越来越高了,或者说是被迫越来越麻木。
好在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很快就对这个无聊的游戏失去了兴致,手上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而温和,轻挠着后脑和耳根,轻柔地抚过背脊,不再有半分逾越。
该死的畜生。他不得不承认,这样小小的触碰似乎令他很是受用,即便有意克制,他相信米瑞尔也不会注意不到他逐渐松弛的肩胛骨。
他彻底放弃了抵抗,直愣愣地望着花纹繁复的地毯,像是在思考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在发呆出神,好尽快熬过这难堪的一天。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了。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再次回到了1938年的那个夏天,当邓布利多挥手之间一把火烧掉了他的衣柜时,他茫然无措,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破坏了孤儿院的物件,会被关禁闭罚三天没有饭吃。科尔夫人并不会认为是一位体面的绅士故意破坏了衣柜,只会把这个结果归咎于向来不省事的他的头上——毕竟他已经数次因为魔力失控而造成破坏了。
里德尔不在乎有没有饭吃。他总是能通过一些其他手段去获取足够的食物,虽然这会让另一些人受苦遭殃,但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恶劣的态度,病态般的警惕,高高在上的欺辱,这些人迟早会跪在他面前,畏惧他,痛哭流涕地祈求他的原谅,并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唯独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一刻,他想他恨极了米瑞尔。
但是他毕竟无能为力,于是他选择了闭眼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白天休息好了,夜里才能睡得更香。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里德尔在夜里精神抖擞地失眠了。
温暖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脊背,除了规律起伏的呼吸外,还有米瑞尔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这份沉重把他压得严严实实,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该死的小畜生。
该死的不雅睡姿。
他紧盯着墙上的挂钟,等到十二点一过,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恢复了原状。
视野再次变得辽阔,身上再次充满了力量,世界再次被他踩在了脚下,这一瞬间的畅快甚至让他想立刻去找邓布利多打上一架。
他低下头,看向了身侧。米瑞尔没有被他不小的动静吵醒,原本抱着他的手搭在了被掀开的被子上,弯着嘴角,继续陷入甜美安详的沉睡之中。
与疯狂的内在不同,她表面看上去向来温和无害,十分具有迷惑性,让人偶尔会想要她就这样安静地睡着,永远不要醒来。
像是要立刻报掉今天的羞辱之仇一般,里德尔缓缓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顿了顿,看到她依旧没有反应后,从衣服内侧掏出了一把袖珍型鲁格枪,虚虚抵在了她的额头。
杀了她,否则自己的生命将会再次受到不可控的威胁。
里德尔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心跳,压抑住所有的魔力波动,静静地凝视着身下脆弱的皮囊。
米瑞尔毋庸置疑是强大的,但也拥有鲜明的弱点。她的危机反应力只针对特定的魔力波动和急速的气流变化,她的魔法加持使她无坚不摧,但身体并没有脱离普通血肉的范畴,会受到魔药的影响,也会正常受到伤害。
她时不时会陷入无法苏醒的沉眠,连灵魂都失去所有波动,就像现在一样。
里德尔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极端环境才能塑造出如此极端的个体特征,仿佛她曾经遇到的所有敌人都只会单纯地正面干架,从来不曾耍过阴招。
他之前对邓布利多说可以下毒杀死米瑞尔是有充分理由的,可惜两位“光明磊落”的巫师并不相信,他也不会废力去说服他们相信。
杀了她,杀掉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威胁,让一切重回正轨。他不需要借助一个怪物的力量去征服世界,他有充足的自信能够比上一世做得更好,也有信心解决掉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带来的所有恼人阻碍。
杀了她,只要扣动这个麻瓜的小玩具,杀死她就和杀掉比利的兔子一样轻松容易。他不会再受制于人,不会再感到无力,不用再像一个普通的废物一样瞻前顾后。
里德尔维持着持枪的动作,保持了很久很久,直到指尖都变得冰凉。
他不禁开始分神地思考,如果米瑞尔并没有睡得那么沉,在他开枪失败之后,究竟会被索取多大的代价?
而身为一名强大的巫师,却去依赖他最讨厌的低贱麻瓜的工具,这简直是对他巫师身份的侮辱,对他人格和伟业的全面否定。
他得再好好想想。
里德尔闭上了双眼,在心里默默进行着倒数。再过六十秒就动手,他想,他要用这六十秒时间认真地对萨拉查·斯莱特林立誓,保证作为斯莱特林优秀的后继者,今后再也不会去触碰任何麻瓜的垃圾玩意。
六十秒后,他睁开眼,毫不意外地对上了米瑞尔金色的瞳孔。她在第四十三秒就醒过来了。
“你不想睡觉吗?”她仿佛无事发生般问道,“今晚天气不错,不如我们久违地来学学源流魔法。”
“……”里德尔沉默了片刻,“我打算杀死你。”
“我没瞎。”
“你就没有其他反应吗?”
米瑞尔哼哼笑了两声。
“别逗我了,汤姆,你没办法杀死我的。”她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抵在头上的那把枪,随手丢在一旁。
里德尔放下了酸涩的手臂。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所谓的“没办法”究竟指的是什么意思。
是他推算有误,米瑞尔并不存在所谓的弱点,表现出来的所有破绽都只是宛如蛛尾拟角蝰般诱敌的伪装,还是……她在嘲讽自己没办法下手?
米瑞尔很快就亲自做出了解答。
“因为你太弱了。”她撇着嘴,揪着眉头摇了摇头,“实在是太弱了。你都没办法将格林德沃一击毙命,怎么会妄想自己有能力杀掉我呢?”
“……”里德尔臭起了一张脸。
“你得更加厉害才行,汤姆,不然是很容易死掉的。”她再次热情地建议道,“学学源流魔法吧。你现在已经差不多掌握所有能够掌握的魔法了吧?想要更进一步的话,就必须得去未知的领域探索学习。”
“你只是想利用我,去达成你的目的罢了。”里德尔清醒地指出。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影响。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想拥有强大的、能够支配一切存在的力量,而我能够给予你这份力量。”米瑞尔伸出双手,将他重新拉回床上,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力量始终是属于你自己的,我又没办法逼你抬起手,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所以,这究竟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里德尔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承认,这的确令人无法拒绝。至少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大概都不会再次受到死亡威胁了。
“好吧。”他选择了暂时顺从,“我会认真学习的。”
“那真是太好了。”米瑞尔开心地又紧紧拥抱了他一下。
里德尔顺手搂了回去。
在紧张失败的暗杀行动结束后,他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两个人正以一种无比亲密的姿势相拥着躺在床上,而某种微妙的暧昧从这一刻开始变得张扬而鲜明起来。
在黏腻的呼吸之间,米瑞尔的脸逐渐靠近,轻轻抵上他的额头。黑夜也无法遮蔽的双眼似乎能让最纯净的金丝雀黄钻黯然失色,璀璨得令人目眩又不忍挪开视线。他或许无法否认,他喜欢被双眼睛满满地注视着,并且无法容忍任何人夺走这束目光。
只是浅浅的拥抱似乎再也难以抚平体内的躁动,他情不自禁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那我就继续把你变回小狗了哦。”米瑞尔接着说道。
“?”里德尔动作迅速地将人推给开,“一天已经过去了。”
“我说一天,那就是整整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少一秒都不可以。”米瑞尔依旧保持着微笑,却多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如果你不乖乖变成小狗的话,我所拥有的一些美好品质,例如善良和慈悲,可是会消失殆尽的。”
“你有个屁的善良慈悲,你就是个泯灭人性的魔鬼!”他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才该为自己的善良而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