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
瑞秋穿了先前家庭聚会那天,安利的母亲送给她的一套衣裙,简约干练的黑白二色,很适合今天的场合。她梳了传统的法式盘发,打理好一切后,这才拉开梳妆台前的抽屉,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方盒。
两年前买的戒指,大部分的时间都静静躺在灰尘里。这一次戴上它,是为了今天召开的发布会。
日本之行过后,站在糕点界顶端的二位早已结婚的消息已然为公众所知。众人纷感惊讶的同时,瑞秋这边也需要向外界说明一些问题,比如——
“我想请问瑞秋小姐,虽然您接手父亲的事业已经两年多了,但赛斯特的股价依旧没有回到曾经的水平;这次出任完美糕点的评委,是否意味着您打算放弃家族事业,回归糕点界了呢?”
“很抱歉没能达到家父的经营水平,但我并没有打算让别人接盘;赛斯特目前还处于转型过渡阶段,股价低迷不会一直持续的。”
“不打算让别人接盘?那么安利先生呢?二位既然已经结婚,在工作方面没有让他帮扶一下吗?”
“很遗憾,我们两人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插手对方的事情。”
“瑞秋小姐,您现在的姓氏已经改成‘留卡斯’了,这是否意味着,赛斯特将不再以家族传承的方式发展下去了呢?”
“没有企业能一直以家族形式传承下去,最终能保留的,只有赛斯特的铭牌而已。”
……
“接下来的世界完美糕点比赛,您还会担任评委出席吗?”
“会的,感谢圣玛丽学园的邀请,本届完美糕点我将一直担任评委至决赛。”
“请问您出任评委是因为安利·留卡斯先生的原因吗?很抱歉问得这么直接,但您离开糕点界已经六年了,而接下来的完美糕点比赛又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您有考虑过外界的质疑吗?”
“外界有质疑在所难免,但是我可以郑重地告知各位,安利作为圣玛丽巴黎本校的老师,是不会公私不分的。诚然,我被邀请担任评委与他有关,但这也正是因为他清楚,我现在仍有实力和资格出席评委。”
——
从日本回巴黎之后,瑞秋的胃病一直有反复;因为担心她不上心调养,安利一改以往泡在学园的生活,晚上回家用晚餐。
但这也难以每天都做到,比如在瑞秋参加发布会的这一天,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安利提前给对方打了电话:“瑞秋,今天晚上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没办法回家晚餐了;抱歉,你记得按时吃药——”
“好,我知道了,”瑞秋换了只手拿手机,“这有什么要道歉的,你去忙吧。”
“嗯。”安利挂了电话,翻开了案前新的文件资料。
“从日本回来之后,你和瑞秋的感情倒是更进一步了呢。”虽然这么说,修丽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安利闭了闭眼,带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笑意:“是啊。”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食品车比赛的场地最后定在哪里了呢?”
“巴黎美术馆前面的广场;周末的话,参观美术馆的游客数量也会增加的——这是各个队伍上报的售卖甜点。”修丽再次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表格。
“我知道了,”安利接过纸张,“辛苦你了。”
——
安利打来电话的时候,瑞秋正坐在后院的亭子里抽烟。大学时养成的习惯,工作之后愈发觉得这是解压的好方法,不会像酒一样迷混神智。
安利当然不知道,瑞秋从未当着别人的面抽烟,只有海蒂撞见过,成了唯一知晓的人。所以瑞秋也没在意,双指夹着还剩一半的烟,直接走到了客厅门口。
“海蒂,今晚安利不回来吃晚餐,不用准备他那一份了。”
“唉?好——”海蒂从厨房探出头来,望见瑞秋在吸烟,蹙眉道:“夫人你怎么又抽烟了?之前不是已经戒了好几个月了吗。”
瑞秋不在意地笑了笑,又吐出一缕烟雾缭绕:“刚刚翻抽屉发现还有最后一根,抽完就不买新的了。”
以后确实得完全戒掉了,对糕点师来说,抽烟绝对是大忌。
她作势用手扇了扇白烟:“放心吧,这烟的气味散得很快,而且安利今天又不回来,不会被发现的。”
好吧这也是个关键,海蒂有些无奈:“安利先生最近很关心夫人啊,您要是以后还这样的话,我可就不帮您保密了。”
“好好——”瑞秋举双手投降,“我错了海蒂。”
末端的烟灰落在了她的手臂上,灼热的温度让她条件反射性地放下胳膊。瑞秋左右望了望,走到了垃圾篓旁边,微侧手臂,烟灰便如萤火虫一样落下。
“您被烟灰烫到了吗?”海蒂见状急忙走了过来。
“没有没有,不用担心,”瑞秋很是淡定地摆摆手,“还好把长袖的衬衣换掉了——要是衣服被烫破的话,肯定就瞒不住安利了。”
海蒂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在吐槽对方的关注点之前,翻过了瑞秋的左手:“还说没有烫伤。”
白皙的小臂上有一个泛紫的红点,皮肤已经破掉了。
“真的不严重啊,”瑞秋抽出自己的左手,“等我抽完这根烟去擦点药就好,你回去吧。”她拍了拍海蒂的肩膀:“对了,今天晚上我想做些甜点,可以拜托你帮我随便准备些材料吗?谢谢——”
“算了,那我不管您了。”海蒂感到无力的同时又有些气愤。再回头望去时,瑞秋已然只留下背影对着她。她深深叹了口气。
在这里工作了两年多,她也算有些了解自己的雇主,也多多少少能理解对方的压力。她摇了摇头,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男主人。
“喂,是安利先生吗?我是海蒂……虽然没办法回来用晚餐,但是您今晚还是会回家的吧?”
安利感到奇怪:“出什么事了吗?”既然不回家用晚饭,那么其实他回去与否都不需要提前通知海蒂做些什么。
海蒂支吾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感觉瑞秋夫人今天的状态有些让人担心;我觉得应该告诉您一声……”
“瑞秋怎么了?”安利从电脑前起身走到窗边。
“看上去压力很大的样子,可能和今天的发布会有关吧?”
“我知道了,”安利回头望了眼办公桌上亮着的笔记本电脑,“我晚上开完会就回去,谢谢你海蒂。”他挂了电话,又拨给秘书:“修丽,今天瑞秋参加的发布会上记者都问了哪些问题,你可以帮我查一查吗?”
——
给瑞秋准备材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因为她常常不会明确告知她想做什么甜点,全让海蒂随便拿原料,然后“就地取材”制作出五花八门的糕点。
海蒂正在翻箱倒柜的时候,瑞秋就已经系好头巾围裙进来厨房了。
“那是什么?”她指了指海蒂拿出来又打算放回去的一袋白色粉末。
“是糯米粉——糯米不容易消化,您还是别用它做糕点了。”
“糯米粉?”瑞秋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给我吧。”
她接过袋子,拿了半把闻了闻:“就它了,今天就做粑粑糕吧;放心吧,糕点吃多了都伤胃。”
“粑粑糕?”这名字过于奇怪,海蒂重复了一边,“又是中式甜点吗?”
“没错,”瑞秋已经开始打鸡蛋了,“也不用水果什么的了,只要糯米粉、牛奶、鸡蛋、糖……还有玉米油——”
海蒂把油递给她:“需要哪种模具呢?”
“我来拿吧。”瑞秋去够最顶端橱柜,拿出了两盘各十二格的模具,一方一圆。
“要做这么多吗?”
“嗯,不然不够分啊。”除却他们三个,她还打算送一些给隔壁的阿佳妮。
——
确实得做这么多才够,海蒂已经连续吃了四块这看着朴实至极的糕点了,却仍旧感到意犹未尽。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毕竟一小时前才吃过晚饭。
然而瑞秋显然没有这种意识。她一只手用来翻书,另一只一直捏着焦黄色的糕点。海蒂去整理料理台时,她拿着糕点,整理完出来时,她还拿着。
海蒂低头数了数,发现只剩下一半了。
她吃了八个。
“……”
安利先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先上楼了,这个糕点不用放冰箱,拿盒子装起来就可以了。”
“好。”海蒂从橱柜里拿纸盒,想了想又留了四个在外面。
——
约莫十点钟左右,屋外传来了遥控开门的声音——安利回来了。
“欢迎回来,安利先生。”海蒂走了出来,“瑞秋夫人在楼上。”
“我知道了,”安利把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等一下——”海蒂叫住了刚迈上台阶的安利,“这是夫人晚上做的糕点,您带上去尝尝吧。”
安利点点头,接过那个白瓷盘。糕点和盘子一样朴素,他第一眼以为这是某种古早蛋糕,但很快又否认了原先的看法。
“瑞秋,你在里面吗?”安利敲了敲主卧的门,却半天没有回应。他按下门把手,只见女子趴在书桌前,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