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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起床的时候,危夏还没醒。她的作息向来不太规律,又因为她白天不需要做什么事,也就都由着她了。
金盆洗手之后,吴邪和朋友一起在福建的乡下办了个农家乐。最开始时认识的人都不太看好他的生意,因为大家都清楚他做生意的本事。虽说盘口铺到最大的时候也的确能赚不少,但那也都是靠着他三叔伙计们的本事和下地捞出来的油水。
现在洗白上岸了,吴邪也就被打回原形了。
不过他们这农家乐寿命倒还挺长,至少现在还没有干不下去的迹象。
慢悠悠刷完牙,吴邪在院子里打了盆水洗脸。胖子风尘仆仆地骑着三轮车从外头回来,蹦下来时手里拎着几条鱼,最大的估摸着得有七八斤。
自从迷上了钓鱼,胖子经常跑去夜钓,美其名曰给农家乐的后厨进货。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钓不来什么,图个乐子罢了。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次,胖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还没进门就开始嚷嚷着赶紧把今天店里的菜单改改,加上新鲜的野生河鱼。
话是这么说,但也只局限于口头上而已。就这么几尾鱼哪里够上菜单,最后还是倒进了水缸里养着,留给自家吃。
现在不过节也不放假,农家乐没什么生意,吴邪思索出路,痛定思痛绝不再把这家店也干垮了。
胖子没体会到吴邪的决心,他熬了大夜,吃过早饭就回房间补觉去了。吴邪喝着豆浆,眼睛关注着外头的天气。
今天是个阴天,很适合干农活。他前段时间弄了块地,打算自己种点菜。
昨天看天气预报做计划的时候,危夏还靠在他身边,跟他说自己也要一起去。
闷油瓶没发表看法,吴邪则是陷入了沉默。他感觉不应该打击危夏想要劳动的积极性,但她真的能种地么?
好在今天她没能起得来。
吴邪正庆幸着,便发现危夏已经端着碗豆浆跨过了门槛。她一直不爱吃馒头,嫌没味道,又不吃油条,嫌太腻。
辛辛苦苦做早饭的胖子简直要愤怒拍桌,痛斥她这挑三拣四的资本家大小姐做派。好在有吴邪在那里打圆场。
危夏喝了半碗豆浆,这就是她的早饭了。
对于她这一点也称不上健康的饮食习惯,吴邪倒也想管,不过危夏向来我行我素,这些事上就算是吴邪的话也不太听。
最后还是只能由着她的性子来。
躲不掉她,吴邪只好带着她一块去地里。这块地在山上,是村子里一个大娘家的,现在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好了,乡下的人家也不像以前那样只能在地里刨食。大娘家在村里还算富裕,不想再跑大老远到山上种这块地,聊天时提了几句,吴邪当时也在,大娘便大方地将这块地许给他来种了。
乡下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自己家不种的地,有亲戚朋友愿意种,就会许给人家种几年,也有种久了就直接归人家的。
吴邪白捡了个便宜,心里还挺乐呵,问清楚了位置,兴致勃勃地规划着该种些什么。
约莫是天气正合适,危夏上山时还挺高兴的,一路上偶尔摘朵花扯根草,看起来跟小学生春游似的充满好奇心。
吴邪心想坏了,她可不是冲着种地来的。只能祈祷她不要捣乱。
等到了目的地,危夏种地的兴致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尤其看着地里的杂草,更是不高兴。
吴邪于是脱了外套,给她铺在不远处的树下,让她自己在那坐会儿,等他干完活就跟她一块回家。
好在闷油瓶没多久也过来了,在种地这种事情上,他才是高手。
有了闷油瓶的加入,开荒进度大大提升。翻土时挖出了蚯蚓,吴邪早有准备,把大塑料瓶切一小半,两边钻孔,套根铁丝当提手,就是个塑料小桶了。
危夏这下又来了兴致,她的胆子总体现在奇怪的地方,比如让自己见血,再比如徒手抓蚯蚓。
闷油瓶翻土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捡蚯蚓,吴邪拦都拦不住,本来还给她拿小木棍折成了筷子让她夹,结果她完全用不上。
地翻好了,蚯蚓也捡完了,吴邪带着危夏去附近的石壁旁洗手,那里有股小水流。水是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在这种天气里摸起来有些冷了。
他仔仔细细地抓着危夏的手指搓干净,连指甲缝也没忘记。危夏老老实实地蹲着,任由吴邪给她搓。
“好了,回去坐着吧。”吴邪擦干她的手道。
大抵是刚才找了乐子了,因此危夏这时也听话地回了树下。
虽然天气预报说今天一整天都是阴天,但它也不是完全准确的,种到了半块地时,太阳已经完全从云层后钻了出来。
等到把地里的活干完,吴邪已经大汗淋漓。他赶紧招呼闷油瓶一块去树下躲太阳。危夏用手给他扇风,看得他好笑。
下山的路虽说走起来比上山轻松,但因为日头照着,热气蒸腾,也不比上山好多少。
走到平路时,危夏已经完全挂在吴邪身上了。吴邪认命地蹲下了身,把背朝向她。
危夏熟练地趴在他背上,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让他背着自己走。吴邪之前开玩笑说万一他走得早,以后没人背她了怎么办。
“那就带我一起走吧,”危夏说,“如果有一天你快要死了,我要和你一起死。”
吴邪当时沉默了,他的本意不是要谈到这么沉重的话题。但危夏的本意也不是要和他探讨人生,她只是陈述着自己最本能的想法。
对于危夏而言,生或死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只是和谁一起。
吴邪活着,她就想和他一起活,如果吴邪死了,那她也要和对方一起死。
危夏说:“你说过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
她看向吴邪的眼神很认真,语气也很认真,没有半分虚假。
所以吴邪想,如果人的一生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了。
这段路上,他可以一直背着她,可以一直照顾她,纵容她。
危夏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突然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她告诉吴邪:“我之前说谎了,你才是我心目中最好的人。”
吴邪没有理解到她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黑瞎子在的话,他就能够明白了——她之前说黑瞎子最好是假话,因为吴邪才是最好的。
不过,就算吴邪知道了,也只是会笑笑,然后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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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太阳下山时,胖子也起来了,神龙活虎地开始料理他的鱼。不过危夏是不吃鱼的,她挑剔得很,不吃任何她觉得有腥味的东西。
胖子说她是不识货,危夏也不生气。她几乎从来不生气,起码胖子没见过她生气。
吃过晚饭之后,吴邪牵着危夏出门去散步。胖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冷哼一声,跟闷油瓶说他敢打赌最后吴邪又是背着人回来。
不过,这也是吴邪自己愿意的。
路上偶尔遇到几个村里人,吴邪一一跟他们打招呼,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他也都跟这里人混熟了。所以虽说是外来人,却也能得到村里大娘馈赠的土地使用权。
只是有件事吴邪也觉得有些离谱,就是村里流传的八卦。
村里人都知道吴老板的漂亮老婆脑袋有点问题,所以在八卦消息里,就是吴老板靠脸和钱迷住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但是又抛弃了对方,以至于她大受刺激导致精神不正常,而这时候吴老板却突然看清了自己的真心,于是浪子回头,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吴邪原本还以为这都是莫须有的谣言,他后来才知道是胖子在外边胡编乱造。知道这回事时吴邪追了胖子三里地,农家乐合伙人差点散伙。
而作为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美女,危夏能做的,只有躺在院子里或者屋檐下睡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那座山、那扇门了。
等到她从雨声里醒来时,屋檐下,吴邪正坐在她的身侧,她身上盖着毯子。
吴邪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危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仿佛第一次见到他,又仿佛许多次见到他。
她从躺椅上翻下来,窝进了吴邪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
危夏说:“我找到你了。”
吴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屋檐外雨幕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