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莫若颦颦
尴尬了……
夜小四连忙随手扔了树枝，面对着黑衣少年，眼神有些躲闪：
“哦，倾城凌霄啊，我还以为是谁呢。”
“是我，你很失望？”
听到夜小四这么说，黑衣少年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
夜小四立刻一脸嫌弃地皱了皱眉，挪开视线冷哼一声，对着他摆了摆手：
“哎，你找良小一啊？她刚去前殿了，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黑衣少年并不答话，只是从怀中摸出了一只眼熟的银钗，从容地递给夜小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师尊给汐汐姑娘的信。”
原来是有正事要办。
夜小四翻了个白眼，一把抽过少年手里银钗，转身便要走：
“嘁，真麻烦。”
“等等！”
身后，黑衣少年清冽的嗓音叫住了夜小四。
夜小四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看着雪花翻飞之中，如一道影子一般的黑衣少年。
此时黑衣少年看着夜小四，那一双幽深的目光在这一瞬间变得灼热，轻轻一笑，极尽温柔，轻轻地说道：
“我以为那是你。”
“啊？”
夜小四有一瞬间呆愣，随后便立刻想明白了少年在说什么。
他是在向自己解释，他不是专门去那边救了良小一。
而是因为，在云妆阁出来之后，良小一与夜小四的装束衣着完全一样了。
事出突然，当时夜小四跟着千彩轩的掌柜进了后堂，而良小一又像一阵风一样地跑了出去。
情急之下，的确没有办法仔细分辨。
原来他一直都在……
她的英雄，一直都在保护着她一个人，而已。
想到这里，夜小四突然抬起头，微笑着看着那雪中的少年。
心中郁结的某些情绪，突然之间烟消云散，抬手行了个礼。
“多谢你，凌霄。”
为他救了良小一。
也为他，一直在暗中默默地保护着自己。
少年愣在原地，这一刻，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上狠狠滴撞了一下。
是痛，是惊，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眼中已然满是惊喜，站在雪中，一时竟然没缓过神来。
呆愣愣地看着那紫衣少女行礼起身转身走向了醉红楼正殿的后门。
许久之后，才愣愣地抬起手，接住一片飘在眼前的雪花。
任由着这一片雪花，在自己掌心融化成一滴晶莹。
……
九霄纪年，新玥历，玄荒4684年。
正月初六，夜。
这一夜的大雪覆盖越国京城，大陆最东边沧山之上亦是大雪纷飞。
一身黑衣的女子背着一根法杖坐在一块背风的岩石下，笼着一丛篝火，耐心地等人。
四下安静，夜幕沉沉，只有面前的一拢火光，照亮了她面前的一小片天地。
这个女子，若是让夜小四看到，就要尖叫了。
她就是在越国京城的大街上揍了夜小四一顿的那个黑衣女子。
蔷薇楼正册著名的女杀手，江心月。
她真正的杀招，乃是那背上的那根心悦杖。
所以那日对夜小四，她不过是个试探，更何况，她目前有更重要的事做。
天空之上一道红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道绮丽的红色光影闪动。
光华散去，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到了江心月的火堆前。
少年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腰间一左一右挂着两把闪着琉璃光华的鸳鸯钺。
从这一对武器就能认出他这个人。
能把一双子午鸳鸯钺舞到出神入化的，只有一个人。
蔷薇楼正册，最炽手可热的杀手，洛水寒。
一头黑发束在头顶，干脆利落，浑身上下透露着精干和灵活。
“颦儿，你找我。”
略带沙哑的嗓音问出口。
江心月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苦涩一笑，侧过头去：
“嗯。有些话，想跟你说明白。”
听到江心月这样说，少年的身子微微一颤，点了点头：
“好。”
江心月低下头，隐藏下自己的万千情绪，闷闷地说道：
“我们，结束吧。”
“呵呵……”
少年仰起头，迎着漫天的风雪，嘲讽地笑起来，这笑意里隐藏着自己那逐渐破碎的骄傲和自信。
笑够了，平视着面前缩在火堆边的女子，颤抖着声音，压抑着自己的心绪，缓缓问道：
“我可有对不住你？”
江心月霍然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垂下眼，摇了摇头。
“不曾。”
“我可有欺骗你？”
少年颤抖着声音，脊背挺得笔直，接着问。
“也不曾。”
江心月叹了口气，低下头。
“我可有背叛你？”
少年这句话问出口，浑身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落尘。”
江心月攥了攥拳头，抬头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少年。
看着他眼里的挣扎，看着火光暗影中，那被映得蜡黄的脸色，看着他不自觉皱起眉头右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还是叹息一声，下了狠心说道：
“是我背叛了你。”
“呵……”
少年听完，一声轻笑，仰起头。
江心月站起身，上前一步，来到了少年的面前，抬起手，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刚刚还是纤细的腰身，在腰带解开的一瞬间，呈现出了不属于一个少女应该有的臃肿小腹。
少年看着她的身子，一瞬间如遭雷劈，脑子一阵眩晕，错愕地身子一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江心月平静地看着这个在一瞬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自信和力量的少年，垮在了自己面前，却咬着牙，给与他再一次的打击：
“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们结束了。”
少年摇了摇头，一双眼睛逐渐变得血红，弓着身子，似乎是在忍耐着何种疼痛，颤抖的嗓音，异常沙哑地出口问道：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江心月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垂下眼眸，沉沉点了点头：
“我想要的，你永远也给不了。”
少年捂着自己的肚子，突然仰起头，许久无声，轻笑一声，开口说道：
“好。”
江心月看着面前的少年，转过身去，迟疑了半晌，吐出一句话：
“我走了。”
江心月迈开脚步，迎着眼前的风雪，向前走去。
身后，少年一声轻笑，压抑着满腔心绪，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恭送，北院，王妃。”
江心月脚步一顿，闭上眼睛，无声叹息，迈步，攥上拳头，大步离开。
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中。
少年缓缓舒出一口气，痛苦地闷哼一声，一拳捶上自己的胸口，身形一晃，瘫倒在雪地之上。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一道红光闪过。
山下的江心月，已然来到了一架规制豪华的马车前，一群身穿软甲的护卫安静地立在一旁。
见到江心月走来，纷纷跪下行礼。
江心月抬起头，看着天空之上，那一道一闪而过的红光，闭上眼睛，点着手指，暗自盘算了片刻。
突然睁开眼睛，惊愕地回望了那沧山之上，喃喃地低语一声：
“涅槃之期……”
转身，下意识便要向那山上走去。
“王妃，请上车。大王还在府中等您。”
身后三分恭敬，七分警告的提醒，江心月的脚步顿住。
在她身后无声地站出一排身着铠甲的护卫，这些，都是北院大王的王府中，最顶级的打手了。
蔷薇楼杀手洛水寒，的确是一个让人忌惮的存在。
低下头，苦笑一声。
“好。”
转身，在护卫的护持之下，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使动，隔开了外面的风寒，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那沧山之上肆虐的风雪。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江心月。
……
沧山大雪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乞丐哆嗦着，踉跄着脚步，捡着地上树枝。
裹着一张旧毯子，抱着一捆树枝，在雪地上缓缓独行。
而就在刚才江心月点着的篝火前，一身黑衣的少年伏在地上。
左手狠狠抠着地上的雪，右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张脸埋在雪里，忍着自己的腹痛，痛苦地低声哭泣。
此时的天空，绽起一簇五彩光华。
少年浑身一紧，缩成了一团，被疼痛折磨的脸上，苍白如地上的雪。
费力地仰起头，双目血红，一张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还是被融化的雪水，一声苦笑：
“涅槃……提前了，旧疾……颦儿……啊——”
紧跟着一声难忍的嘶吼，浑身绽放起一簇红光。
少年却捂着自己的肚子，伏在地上，一阵干呕。
自己的眼睛已经花了，已然看不清眼前的是真的有人影，还是风卷起的雪。
“我不行了……娘……尘儿，太痛了……”
涅槃之期，赶上失恋，再加上旧疾复发，这世上所有倒霉的事，是不是都赶在眼前了。
火。
少年觉得自己的身子就像被点燃了一团火，可是任是这火怎么烧，自己的肚子还是疼的像被人刨开了一样。
他身前五步之内的雪，瞬间融化，将他整个人圈在了一汪雪水之中。
“来……不急了。娘……好痛……好痛啊！”
少年的神志开始混乱，身上的红光开始凝结成一个凤凰的幻影。
而他本人却根本顾不上这些，像一只濒死的野兽一样，伏在地上，声声嘶吼。
以他为圆心，红光瞬间包裹了他周身的一切，就像燃起了一大团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