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云国
初春的时节,枝干挺拔的大杨树枝条上,刚刚冒出嫩叶。
在临近傍晚的阳光照射下,堪堪遮起一片阴凉。
就在这棵大树下。
一个右脸上带着半边银面具的瘦弱女子,身着一袭白衣,身姿慵懒地斜靠在软踏上。
一边懒洋洋地乘凉,一边给围在软榻四周的小孩子们讲故事。
七八个摇晃着小脑袋的三四岁、四五岁的布衣小孩子们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星星般的小眼睛,仰着头一脸认真地听着。
远远地看去,竟像是天边下来的一群小仙童围着清丽的仙子一般。
恬静,安然。
安静,闲适。
如此的远离了尘世的尘嚣,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偎然存在于这一片世外桃源。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悄然静止。
女子似乎是过于疲累了。
一手捂着胸口喘息着,一手抬起捂了嘴。
不着痕迹地轻咳嗽了两声,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瞬间又惨白了几分。
苍白的脸上依然挂着笑意,面色却白的接近透明。
斜倚着软榻,稍事休息。
却又努力地撑起身体,热心地教小孩子们唱起歌来。
细腻清甜却依然虚弱的嗓音,带领着软绵绵奶声奶气的歌声,随着晚风慢慢飘远。
白衣女子细长的右手执着一根柔软的细枝条。
随着小孩子们绵软濡腻歌声,轻轻地摇晃着,打着节拍。
微眯着一双眼睛,完美的半边脸上,尽是陶醉的神情。
不远处,一个由竹篱笆圈起的小院子里,一身青衣农夫打扮的凌霄,正蹲在院中的小菜园里细致地摘菜。
一抬头,眯起眼睛,细细地听不远处传来的歌声。
微微翘起唇角,却在笑意即将绽放的瞬间,化为丝丝苦涩,咽回了心底。
两个月了。
他和四儿来到出云国,已经两个月了。
如今,四儿身上的毒早已经彻查清楚。
那是西南地区,西南五族中特有的,非常著名的“百日红”。
这种毒取自西南地区的深山野古之中,生存的一种野花。
那种野生花的花瓣,最为奇特。
平日里,西南五族村寨中的姑娘,可以取其少量,用其作为安神香香料的配料。
少量使用,便具有安神催眠的功效。
但是大量使用,却又转化成一种强效的迷药。
一开始,中毒者不会有太明显的中毒感觉,但只需稍等片刻,便会突然晕阙。
不过,只要远离香气蔓延的范围,睡上一小觉。
便无需解药,自然就会醒来,对身体并没有任何的伤害。
可最为奇特的是,这种香料如果遇火,便立即转变为剧毒。
中毒一共分三个时期,每个时期又分为三十余天。
中毒初期,仅仅会导致伤口经久不愈,引起发烧,伤口溃疡,腐烂。
到了中期,便会使人无意识的嗜睡,感觉到疲倦,心跳逐渐变缓。
最后末期,便会影响视力,影响头脑活动,让人晕阙。
等到什么时候,两只眼睛都彻底失明的时候,也就是真正的毒发了。
人的也就此终结……
尽管师父派人送来了师门中最好的解毒良药,也成功滴治愈了四儿被烟火熏伤的嗓子,和腿上脸上的烧伤。
却始终无法解掉四儿身上中的剧毒,只能延缓毒发的日期。
如今,中毒已有两年零五个月了。
自己手下的全部力量,已经有半数都被放出去寻求解药,可最后都是无果而终。
只怕是随着时间的拖延,这毒大概经深入了心肺,正毫不留情地侵蚀着四儿的身体。
四儿近来这半年中,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长,而且休息的时间,也比活动的时间要长。
半年来,竟然超过半数的时间都在昏睡。
虽然知道四儿的记忆有问题,但从去年十月二十一开始,她的记忆似乎又被清除了。
俨然不知是不是这中毒所致。
并且,四儿的眼睛……
凌霄使劲攥了攥拳头,愁意陇上眉头。
手中一根硬菜梗,无声中断成两截。
恐怕,最后的方法,就只有带着四儿去上应璇门,向门主求救了。
可是,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师门。
没有师门特批,明令禁止陌生人上山。
而且师门前强大的法力阵术屏障,也绝非一般人可以硬闯。
这可要如何是好?
不远处的歌声渐渐弱了下去,一群小孩子哄笑着,像一群被惊飞了的小鸟一样,唧唧喳喳地跑开了。
天边的夕阳,肆无忌惮地把它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在这一片金色的光芒里,夜小四疲惫地抬起手,扶了下冰凉的额头。
该死,眼前的一片金光乱晃,怎么晃得脑子又开始晕了?
低声默念一句不好,夜小四心底紧接着就是一寒。
暗自数了下今天头脑发晕的次数,似乎比昨天又多了两次。
抬起头,夜小四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小身影。
夜小四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
原来是一个慢慢向她走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三四岁的模样,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
穿着一个红色的小马褂,手里献宝似的捧着三个鹅蛋大的青色果子。
正倒蹬着小短腿贴上来,奶声奶气地唤着夜小四:
“四儿姐姐,四儿姐姐……”
夜小四定了定神,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虚弱,对着面前的小男孩咧开嘴一笑。
抬手摸上小男孩的脑袋,柔声问道:
“是小沫啊?怎么还没回家呀?天都快黑了,你可别让爹娘担心啊。”
“四儿姐姐,我娘让我把这个给你拿来。说是专门治你的头疼病,是最好的良药了。”
小沫似乎是怕夜小四不收下,眨了眨大眼睛,急急忙忙扔下果子转身就跑。
“哎!小沫,你慢点儿跑,回去替我谢谢你娘。”
夜小四连忙坐起身,叮嘱一句。
不远处,一蹦一颠的小男孩回过头来,欢快地挥着小胳膊,笑着对夜小四喊道:
“我娘说了,凌霄哥哥可是没少帮我们家的忙。前天下雨,还是凌霄哥哥冒着大雨去我家修的房子。爹娘说,你们都是好人!”
银铃般的笑声渐渐地飘得远了。
夜小四靠在软榻上,看着摆放在榻边,小沫刚刚留下来的几个青色的果子,轻轻地笑了。
微微闭了眼睛,心底泛起一阵疲惫。
来到这个出云国的小村子里,已经两年多了了。
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凌霄还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刻意疏远了村子里的人们。
只是在村子外面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角落,笨手笨脚地造了一间简易的小木屋。
而村子里的人们,却并不排外。
村里的精壮汉子们便自发组织起来,帮凌霄修好了房子,筑好了院子。
看到凌霄所建好的房子里四角空空,家徒四壁。
张大婶送来了家里闲置的两床被子,李大妈拿来了自己家里现做的两身衣裳。
王大娘搬来了家里预备更换的碗筷锅铲,孙大姐带来了自己的妆盒镜台。
……
更多的村民热情地从自己家里拿来了一应生活器具,硬是凑齐了所有的生活的必需品。
一见夜小四身上有伤。
小沫的母亲,自幼行医多年,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夜小四的私人医生。
每天都派自己的儿子过来,送一些稀奇古怪的药膳食补,催促着夜小四吃下去。
为了报答村子里的乡亲们,夜小四担当起了村子里的幼儿园老师。
整天带着一群小孩子,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唱儿歌。
而十指不沾阳水的修仙公子哥凌霄,也热心滴开始帮助村子里的村民们干起了农活。
从而,也学会了很多农业知识和耕作技巧。
看着越凌撸着袖子干起农活,看着越凌抄起锅铲做饭洗衣,看着越凌热心地帮着当地的人们做各种工作,夜小四的心底微微泛热。
这样的日子,慢悠悠的,似乎可以持续到地老天荒。
只是,睁开自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双眼,那毒发的日子,恐怕早晚有一天,要打破这尘封的平静。
自己这残破的身子,还能陪他多久呢?
突然,软榻的边沿微微一沉。
“在想什么呢?”
凌霄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夜小四。
目光专注地看着夜小四,眼睛一眨不眨。
夕阳的金色余晖打在夜小四的身上,给她那洁白的衣衫上渡了层薄薄的金光。
右脸精致的银色面具,而左脸白皙的脸颊,微嘟的嘴唇,紧闭的双目,微颤的睫毛。
原本精致的小脸,仅剩的半壁江山,依然容貌姣好。
有这样的女子在身边为伴,恍然间,今夕不知何夕。
看着眼前的夜小四。
衣领因为躺下的姿势,而微微被迫敞开,露出一根精巧的锁骨。
再向下,一片花白,柔软之处可堪窥见一角。
加上这段时间中毒伤病,夜小四基本顾不上打理自己的衣着。
平时只是松松地地裹了一个淡色的薄纱抹胸内裙,草草了事。
夜小四一直都像一个没长开的小菜苗,似乎比同龄的女孩子都要瘪一些。
每日朝夕相处,凌霄还发现,夜小四总是习惯趴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