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遭刺杀
虞姝坐在菱花镜前,无心妆点自己,抬手揉着发痛的眉心,企图化开那一抹愁云。
她抬眸瞥见妆台上的纸笺,愈发头疼,今日就没一点儿好消息。
雕木画屏之外陶烨握着茶杯,却喝不下,沉默许久后抬头道:“小姐今日要见新入府的美人,先将此事了了再说。”
“罢了,”虞姝将纸笺统统收起来,“小姐一向不理府中事务,兴许能瞒几日。”
陶烨的手握紧了几分,小姐看似眉眼清澈单纯无害,可内里的聪慧与果决他们明白,并非一个不谙世事的贵家小姐。
四位美人三女一男,已在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终得召唤,低头盯着脚下,碎步快速跟着前面的领路人。
拐过长长的廊道,他们额上已冒出细细的密汗。他们都是从生死线上爬过来的人,这里是生的希望,也是绝望。残忍的淘汰手段、动辄生死的恐怖刑罚、强行贯穿经脉时疼醒的一个个深夜……
他们三位入了颜府成了华影、一位入了财府称作玉影,成了真正的夕凉卫。如今他们要见到这一切的源头了——那位夕凉轩传说中的主人——将他们从地狱又带回人间的人。
四人努力收敛着心跳,停在了一扇雕纹精致的门口,门边生着艳丽的花朵,让人忍不住侧目想多看几眼。
“不见、不闻、不问。”领路人突然开口,语气冰冷,“管好自己,此处能要你们命的不只有小姐,更有随处可见的任何东西!”
话音落下,他们只觉浑身一震,惊然发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血红色的斑点,正是那鲜花的样子。
心中大骇,他们忙敛下眼睫,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汗液润湿了花斑,渐渐开始痛痒起来,他们却不敢动,强忍着进入房中。
耀眼的阳光洒入房中,隔出一道明显的界限,他们就在明暗交界处屈身跪倒。
“抬起头来。”前方响起清泠的声音,回荡在房中,空灵好听却毫无感情。
他们依言抬头,看到前方帘幕遮挡,隐隐可见一抹倩影。
慕玖辞打量着四人,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不错,真漂亮。
她徐徐起身,伸手掀起帘子。
四人一惊,匆匆低头,垂眸看到留仙裙下摆绣着栩栩如生的兰花,仿佛还有香气溢出。
玉指轻抬,挑起一人的下巴,慕玖辞端详了会,问道:“你叫知芸?”
“是!”少女颤抖着声,不敢多言。
“姓什么?”
知芸愣了下,明白小姐知道一切,也没了隐瞒的心:“沈。”
“天禄门的沈?”
听到这个名字,沈知芸沉默了许久。
慕玖辞一直等着,直到沈知芸轻轻点头,她方松开指尖,任其又垂下头。
“七年前雨家覆灭,作为其手下第一势力的天禄门很快也被蚕食殆尽,没想到沈大小姐能一直活到今日。”
沈知芸默默攥紧了拳头,因为慕玖辞的话,也因为身上更加明显的痛痒。
“你既入了夕凉轩,便有机会强大。夕凉轩不会特意去为天禄门或者雨家查找真相报仇,却也不会阻止你做什么。但若有人对你不利,夕凉轩不会坐视不理,你只能死在夕凉轩的手里!”
慕玖辞转身,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间毫无波澜,不过她话锋一转,又有了几分兴致:“听说你会些医术?我喜欢。”
沈知芸垂着眸,还未开口回话,骤然感到耳边风起,强大的内力自她身侧冲出,直逼慕玖辞,劲风吹得帘幕晃动。
短刃刺破空气,刹那间已接近慕玖辞。
慕玖辞淡淡回头,眼眸间毫无波动,依旧是一片清澈,似是一眼便能望到底,单纯无害。
突然她眸子微微一缩,不为眼前的匕首,更不为有人要刺杀她,而是疑惑——她没出手为什么匕首被截住了?
更惊骇的是握着匕首的女子——本跪于沈知芸右侧的女孩,明明慕玖辞没有任何动作,可偏就架住了她的匕首,她好像远远低估了这个主人的能力,一击不成她仿佛已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既然开弓,便无回头箭。距慕玖辞还有寸尺之遥,她调动全身所有力气朝前刺去,可手腕像是被无形之力夹住,再也无法往前一毫。
她一咬牙,欲向后拔出,可同样受到阻力,完全动不了。
慕玖辞看着女孩挣扎,眉宇微拧,她——也有点蒙。
僵持一瞬,女子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冲击,陡然向后仰去,“哐”的一声撞在了门上,复又摔落在地,骨头都快散架了。
终于,所有希望破灭,她舌头一勾,咬破了牙齿间藏的毒药。
慕玖辞轻轻挑了挑眉,反倒勾唇笑了:“小姑娘,你怕是不知道我平常玩些什么。”
女子一愣,突然发现本应瞬间即死的毒药已然化开,自己却还活着。愣神间她的腹部传来剧痛,疼得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哪怕咬破了嘴唇,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撕心裂肺。
有人上前,拖走了瘫软的身子,嘶哑的吼声回荡在院子里,远远传进房中,更显得此处一片寂静。
余下三人跪伏在地上,努力控制着抖动。他们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手段——什么都没做已化解了刺杀,更在无声中破了刺客要死的心思。
真应了她刚才说的话——他们的命在夕凉轩,只能死在夕凉轩手里。
“初来这里便问过你们,选择留下还是离开,一月之后又问过一次,又何必等到此时才走上这不归路呢?”
慕玖辞轻轻摇了摇头,柔和至极,转身入了帘幕,空灵的声音似清泉从石上流过:“你们的命是我的,可不许作践哦!都回去吧。”
三人应了声“是”,麻利地起身,半躬着身子退出房间,直到走出长廊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痛痒感不知何时已经消了,所有的斑点一颗也不曾剩下。
房间中慕玖辞旋身落座,面纱下看不出表情,双眸间清澈无波。她屈指敲着桌子,慵懒又随意,却像是落在跪着的两人心上。
陶烨、虞姝的心脏随着慕玖辞敲桌子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地跳着,连呼吸声都压得极低。
慕玖辞坐于帘幕之后,静眼望着空荡荡的京华殿。刚才某个瞬间,她真切感受到了空气中细微的波动,并非内力,却如内力一般拥有极强的压迫。
莫非夕凉轩当真进了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暗中替她挡住了刺杀?这鬼还怪好的嘞!
慕玖辞的视线回到陶、虞二人身上,手下一停,房间霎时变得寂静,两人的心跳仿佛一瞬间随之停止了。
“美人是前天晚上捡回来的,昨天清晨便已丢了,是吗?”慕玖辞的声音空灵淡漠,似是随口的家长里短。
“是!”虞姝硬着头皮接话,“昨日自金院出来属下叫人送他去凌院,进门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一天一夜了,没找到人?”慕玖辞“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像是听到了极好玩的故事,“真是个有意思的美人!”
虞姝沉默,她知道此时任何的辩解都只会印证颜府的无能。一个重伤的人就这样平白消失在了绝院,还是寒月兰被收进夕凉轩的时刻,不敢想他有什么目的。
“小姐放心,财府任何东西都不曾被动过,到目前依旧安然无恙!”陶烨沉声接话,他知道慕玖辞在意的是什么。
慕玖辞挑眉:“绝影给我去守好财府,至于怎么找人,颜府自己想办法!”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叫二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小姐寻常对任何事都含着欢欣,一旦语气中带了若有若无的冷意,便是动怒了。
陶烨犹豫了下低声开口道:“小姐,属下斗胆推测,或许此人已下山了,今晨山下村民来求救,说闹鬼。昨天夜里三四个壮汉突然发疯,乱跑乱叫,闹了半夜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今早一看个个浑身鲜血,干瘪得只剩一张皮了!”
慕玖辞坐正了几分,蹙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发疯是在亥时刚过、子时接头,直到丑时方才安静。”
慕玖辞点头,那时她应当站在窗子前发呆。
她屈腕托腮盯着帘外两人,唇角微勾莞尔轻笑:“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一并说了吧!”
陶烨和虞姝低头对视了眼,双双攥紧了拳头,只觉汗水从两颊落下。
终于,虞姝颤声启唇:“寒月兰在我们手里的消息,传出去了!”
二人瞬间闭上了眼睛,等着慕玖辞的怒火,可许久,都没有下文。他们想抬头看看什么情况,却又不敢妄动。
慕玖辞清澈的大眼睛连连眨动,长长的睫羽扑闪扑闪的可爱极了。看着二人强撑的模样,她忽地笑出了声:“我很吓人吗?”
他们有些搞不明白她的心思,不敢接话。
她清眸微眨,抿了抿唇笑道:“你二人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我素来与人为善?”
二人点头称是,心中暗忖正是跟了这么多年才知道那张可爱的笑脸下死的人有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