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虎杖悠仁有个秘密，听起来既荒谬又怪诞的秘密。
在被大多数人所忘却的童年的久远记忆里，他曾遇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带来过秋日里最温暖的光。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空荡荡冷清清的破败的游乐园里，那人携霞光来，紧握他的手，将迷失的他重新牵往归家之处。
那时尚且年幼无知的小悠仁，还以为只要自己紧紧抓住她的手，便能长久留住这份令人依恋的温热。
可他什么也没抓住，小悠仁站在晚霞交错的路口，亲眼看着她迈步踏入另一个世界——一个与自己生活的地方毫无关联却又处处相似的陌生世界，她说，那里才是她的家。
幼年的小悠仁真是不懂啊，明明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可她为什么总说另一边才是真实的世界，她笑着向自己告别，小悠仁抓着她的手在心里默默地想，她回了家，自己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当她迈进光与暗的交界处时，后知后觉的小悠仁才惊慌失措地大声问她的名字。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还会来找我一起玩吗？”
“就叫我佐佐木吧！不用等我哟，悠仁一定要好好长大呀！”
佐佐木？原来她的名字叫佐佐木啊！
于是，在无数次的四季变化里，小悠仁学会了等待，从天真稚气的七岁到青涩懵懂的十五岁，他想，只要再等等，再等一等，她一定会来找他。
大概是自己年复一年的诚心终于感动了神明，在入学高一的社团迎新会上，他看见灵异现象研究会的宣传单上佐佐木花织这个名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去了灵异现象研究会的教室。
虎杖悠仁习惯了下意识去注意身边姓氏为佐佐木的人，可从来没有哪次像这回的感觉这么强烈，心里有道确信不疑的声音重重地告诉他，这次一定不会错的！
自己第一次和灵异现象研究会仅有的两名成员见面的场景有些窘迫，名叫佐佐木花织的灵异现象研究会会长是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生，和记忆中的那人有些许相似，是她，却又不是她，
但虎杖悠仁唯能肯定的一点是，她回来了，她再次来到自己的世界。
“诶，同学，你真的要加入我们灵异现象研究会吗？”
“嗯！我已经决定好了，佐佐木学姐，井口前辈，以后请多多关照！”
佐佐木学姐，这一次，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你离开啊……
当自己闯入礼堂，接住她倒下的身躯时，虎杖悠仁大脑里第一次泛起前所未有的浓烈杀意，恨不得将那个身体缝满缝合线的咒灵碎尸万段，即便是付出被两面宿傩彻底占据身体的代价。
……
“嘿！醒醒，大姐，别睡了，外面需要你。”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声声回荡在白色空间里，实在烦人的紧。
叫谁大姐呢！在下明明还是个刚满二十一岁的青春美少女，怎么就轮得上被人叫大姐了？！
我捂着心口吃痛地从地上坐起，抬眼就跟杵我跟前、拿着粉色智能机的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哥对上了眼。
我心脏猛的一缩，尼玛吓到我眼睛了！
“哟，可算醒了！你这要再不醒，外面那小伙子只怕要把学校都给拆了。”
我静静地听着，这人说话怎么一股子流氓味儿。
“那个，大哥，咱俩很熟？我的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嗨！你怎么还用完就扔，翻脸不认人呢？大姐，你这可不地道啊！”
大姐你妈勒大姐！多淳朴一男的，可惜长了张嘴。
中年男人继续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话，我抬手打断他，语气不善：“你可别告诉我，我这反反复复的穿越就是你搞出来的。”
“那不然还能是谁？”
听听！听听这理直气壮的发言，妈的拳头再一次硬了！
“别生气呀，这穿越是你自己要求的，我可没逼你。”
“大哥，说人话行不？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要求穿越了，正常人就做不出这事儿。”
这位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哥看着我，脸上表情着实一言难尽，他忽然伸出手打了个响指，然后超高清的全4K环绕画面在我眼前噔的出现。
画面上是我前不久二十一岁生日的场景，我盯着画面中翘着二郎腿、撑着胳膊躺在沙发上吃蛋糕津津有味追番的自己忍不住嘴角抽搐。
“诺，我给你算了算，你生日那天总共说了20次“jjxx你不是人”、28次“真人脑花去死”、35次“虎杖悠仁麻麻心疼你”、47次“欺负高中生算什么崽种”、以及54次“我愿意用我狗命来换我家虎子幸福”，鉴于你的生日愿望过于恳切甚至惊动了各路神仙，我们只好勉为其难的满足你的愿望咯。”
气氛一时之间安静下来，草啊！我扶额望天，我承认，我大概的确不是什么正常人，如果口嗨有罪，那我一定罪不可赦。
我勉强平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故作镇定地问：“你送我来就送我来，三番两次要我性命又是几个意思？”
“啧！大姐，我们神仙可不做亏本儿买卖，等价交换知道不？本来是给你准备了三次死亡机会用来换取三个人的存活名额，但你这运气确实不好，英集少年院那次可惜了，你没死成，只是晕了过去，平白浪费了一个名额，现在你手头只剩两个名额，只能救俩人了。”
日你妈，感情这没死你身上，你他妈不觉得痛是吧！劳资是不是还得跪下对你丫感激涕零唱感恩的心啊！
眼看我要原地暴起，这位大哥连忙跳开，语气也软化下来：“这可怨不得我，愿望是你自个儿许的，挨刀也是你自己自愿的，诶，姑娘，说句实在话，我是真没想到连着三次你都会选择一命换一命，这是真爱啊！”
“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还是未成年的孩子，难道你要让我见死不救？”
中年男人顿时噎住，倒是没预料到我的回答，他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杂乱的胡茬，过了会儿从怀里甩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给我。
“写吧。”
？？？
我一头雾水，反问道：“写什么？”
“写你要救的两个人，考虑清楚再写，你只有两个名额。”
我冷笑一声，讽刺道：“你们这套路可玩儿的真溜，先不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现在漫画都还没完结就急吼吼的要我用完这两个名额，怎么着？到时候漫画后面死了人是不是又准备把我弄过来死上几次啊？”
许是我猜中了对方的心思，中年男人避开我的视线尴尬地笑笑：“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又不是什么反人道组织，你这穿越是有期限的，一个月为期，还有俩小时就到期了，名额不用那你之前不是白死了两回，姑娘，写不写你自己做决定吧。”
我垂眸沉思，虽说我之前嘴上抱怨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穿越，但我没想过会结束的这么快，现在的剧情进展才不过刚露出一截小刀片就已经让主角团伤痕累累，我实在不敢想后面的涉谷事变，且不说这中间还穿插着京都姐妹校交流会和八十八桥事件。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世界啊，每个人都命悬一线，没有人想丢掉性命。
我琢磨不定，拽着纸迟迟下不了笔，直到中年大哥提醒我还剩下一个半小时，我才终于落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名字——七海建人。
“诶，你这只写了一个……”
“大哥，你别逼我，把我逼急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还有一个名额我必须留下。”
“你这名额都要到期了，留下又有什么用？”
“我要把这个名额换成术式，”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不同意的表情，我抢先一步说道：“别跟我扯什么我穿越是我自己作死许愿造成的，这种蹩脚理由也就能骗骗小学鸡，你真以为我会相信？这么多追番的为什么偏偏选了我？我和佐佐木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不断把我传送到剧情关键点又有什么用意？我保证，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这些我都可以不追究。”
乖乖！老大怎么选的人，这姑娘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可遇上了块硬骨头，中年男人杵着下巴，眉头微皱，再三思索后才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下来。
“行吧，我答应你，就当作是对你的补偿。”
我微微松了口气，刚准备说我需要一个可以无限复活的术式，这人像是算准我的心思似的，立刻开口说道：“除了复活这种bug术式，过分越级的术式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靠啊！这坑逼！
“伤害转移，伤害转移总行了吧！”只要不当场死亡还留着一口气，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都能救回来，这种术式应该能大大降低之后的死亡率。
中年男人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但遗憾的是，当时的我没能注意到他眼神里的这丝古怪，半晌，他伸出手在我头顶凭空画了个圈儿，看不见的那种，随后起身催促我离开。
“行了行了，术式生效，赶紧去外面跟你家小男朋友道个别走吧。”
就这？就这！
尼玛你能不能再敷衍一点儿，别搞得你家术式像从地摊儿上五毛钱一个批发的啊摔！
还有，那是我家好大儿，别乱用小男朋友这种措辞啊！本来就已经在母爱变质的边缘岌岌可危了，这尼玛真要变质我该如何面对广大同好姐妹，有点成年人的良知啊，这可还是个十五岁的高中生！我就是死，从山上跳下去，也绝不会老牛吃嫩草！我发誓！
对方似乎打定主意不想再跟我浪费时间，直接不耐烦地踹我一脚，将我踹出了白色的密闭空间，我未来得及嘴炮两句，就被人狠狠地抱住，汹涌的荷尔蒙气息差点让我一口气没喘过来。
短而软的粉色头发在我颈边摩挲，我的脖子泛起一阵阵痒意，我试图艰难地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气为自己争取一小片呼吸的空间，但显然，我失败了，我只能埋在对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悠仁，不要抱这么紧，我不能呼吸了。”
像是才意识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当，虎杖悠仁急忙松开了些，我终于从他过于炙热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得救般的猛吸几口气，我甚至觉得要再晚几秒钟，我可能会当场窒息过去。
等到呼吸恢复正常时，我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并且暗自演练了一遍即将告别的话语，这场结束如开始那般令人猝不及防，直叫我唏嘘不已，但我明白，这是我终有一天需要面对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可我从未想过，那位中年大哥先前说出的话会一语成谶，当我调整好笑容抬头与半拥着我的虎杖悠仁对视时，少年眼里毫不掩饰的蓬勃的汹涌爱意几乎要将我淹没，将我牢牢地禁锢在深海，再不能探出水面呼吸。
我愣住，我看见他在说话，他的声音像傍晚的激流勇进的潮水，不断涌入我的耳朵，在我心口炸出大片大片的浪花，我被迫在水中溺毙，他箍住我的手，带着我向水中沉沦。
他说，我会永远，永远抓住你，绝不让你再离开我。
我瞪大眼睛望向他，我打好的腹稿只字未提，他眼里的情感将我熊熊燃烧，我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火焰一点点侵蚀，化为灰烬。
我知道，离开的时间到了，可我终究没能向虎杖悠仁好好道别，我只能趁着最后仅存不多的时间双手抱住他，留下我用一个存活名额所换取的术式，我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受伤，好好活着便是最好的告别。
在我的身体和灵魂彻底脱离这个世界前，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素未谋面的乙骨犹太和里香。
爱是最大的束缚。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不用等我，悠仁，你一定要好好长大……
你一定会好好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