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林大人,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如海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自己,自己虽然听得到,但脑子沉沉的,使不上力气。
一只手掀起自己的眼皮,嘶,林如海觉得有点疼。
“估计没什么问题了。”
林如海听着又不自觉的昏睡了过去。
房内,沈晦站在床前,端着一盆热水,手上还拿着些带血的纱布,沈重嶂正收拾着摊开的药箱。
他们走到外面,廊下无人,沈晦倚着柱子,头低下来,显得有些落寞。
“林大人究竟查到了些什么,让他们这般狗急跳墙,竟然选择当众刺杀一名朝廷官员。”沈晦皱眉突然开口道。
“这种事情你不要好奇也不要掺和进去,我们只是大夫,你明白吗?”沈重嶂认真地看向沈晦。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在医术上有些天赋,但并不安于此,从小跟着他一起游历,看了很多世间百态,对于不平之事敢于去争取去抗争,但过于天真,之前遇到的事情处理的很顺利固然有他个人的智谋,但别人真要计较查下去,未免不因忌惮他背后的沈家而不敢轻举妄动。
林如海这事涉及到整个两淮盐政的官员,甚至到京中的大员,无论如何都没有去掺和的必要,也没有可以掺和的脑袋。
至于他俩为何会赶来给林如海治病,一切要从前日说起。
二人本还在泰州,预计在这再呆几个月,不料锦衣卫上门带来了一封信函,沈重嶂打开一看,是锦衣卫镇抚使王安如所寄。
信上说让他们赶快到通州救一个人,此人便是林如海,他在通州的宴席上被袭击,刺客当场服毒自杀。追查下去,在院内发现一具女尸,核查身份后是乐坊舞女,想来是刺客杀了她假扮舞女混入宴席。
那日遇刺虽伤口刺的不深也不至于致命,但剑上淬有剧毒。
请了好几个大夫也束手无策,眼见林如海气息越来越弱,王安如想着林如海刚刚查出的账目,又想着皇上交代给他们的事情,心里明白林如海绝不能在此刻死掉。
锦衣卫的几人正焦急时,一旁的百户李鲤提议道:“听说沈先生在泰州,不妨请他来看看。”
“你疯了,把他扯进来,要是他不愿意来怎么办?”
“听说他在泰州给林御史看病,还给了药方,恐怕他们之间也有些交情。”
王安如的官职大些,知道的内情也多些。这些年沈家说是隐居,无人能寻到,实际上秘密为皇上办事,锦衣卫还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好几个兄弟的命都是他救的。
这事找他有点不地道,但如果有谁能救下林如海恐怕也只有他了。
王安如一锤定音:“老李,你去泰州请沈先生,我写封信你带给他。”
沈重嶂等人赶过来的时候距离林如海遇刺已经是第三天了,剑上有毒,若非林如海嘴里含着块千年人参吊着命未必能活到他二人赶来。
“可是,”沈晦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重嶂打断,“没有什么可是的。”
沈重嶂压低嗓子说:“林如海必然是查到什么大的了,所以他不能死。你什么时候见过锦衣卫私下来请我人,这事结束他们怕是要受处罚呢。
“若不是顾及到你的请求,加上这事事关重大,我才不会过来救他。旁人见了麻烦知道要躲,你怎么还凑上去。”
他二人在廊下正小声说这话,远远看见三位男子走过来,他们身材健壮高大,浓眉大眼,穿着蓝色的飞鱼服,为首的便是锦衣卫镇抚使王安如,后面跟着的是百户李鲤和百户周秉。
为首的王安如过来:“沈先生,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沈重嶂摆了摆手:“无妨,都是为上头办事,你们才是劳心劳力。现余毒已经清了,林御史大概今晚就能醒,你们吩咐人在旁边候着,要吃的话给些清淡的流食。”
沈晦见到他们时便进门,此时正背着药箱出来,见到王安如等人便停下问好。
“好久没见小晦了,我上次见还是前年去姑苏那次跟着都督办案,又长高了,人也越来越俊俏。”王安如笑着说:“既然这样沈先生和小晦先去休息,这儿我们守着。”
沈重嶂接过药箱背着,嘱咐道:“有事叫我。”
“好嘞。”王安如送走了沈晦父子,便转身踏进林如海的房内,细细检查了一番,又过去看了看林如海的脸色说:“现在派两个兄弟就在房内守着,费了大功夫救来的,可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另外关于林如海是沈先生救治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能透出去,违者就自己去领自己的脑袋,明白吗?”
“是。”二人连忙称是。
林如海遇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扬州传到了京城,说的场面极其凶险,仿佛林如海当时就倒地没了气息。
贾敏一听这个消息便昏了过去。
“怎么了?外头这么闹哄哄的。”徐蕴抱着肚子走出来,她自从怀孕补品不断,吃下去肚子越来越大,但是脸,四肢看着没什么变化,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人也懒懒的,不怎么喜欢出来走动,今天听到外面在说什么昏倒了,请大夫什么的话,好奇出来看看。
“好像说夫人晕倒了,正着急找大夫呢。”
“这是怎么了,我得去看看。”徐蕴面上倒是很着急,只是身子却不动。
“你怎么出来了。”旁边厢房内的霍茜此时也走出门来:“你快回去,你也就是这几天就要生了,小心身子,我去看看。”
徐蕴咬了咬唇:“好吧,那你当心。”
霍茜走进正房,看见床榻边林黛玉趴在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贾敏静静躺在那,眉头皱着,睡的不是很安稳的样子:“这是这么了?看到小姐哭你们也不劝劝。”又柔声细语的和林黛玉说:“小姐,别担心,夫人会好的,你这样哭,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有什么事情和姨娘说,发生什么了?”
霍茜和徐蕴没有孩子,她们对于林黛玉和林澈还是极为喜爱和关心的。
林黛玉拿着帕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姨娘,父亲他,在通州遇刺了,目前情况很不好。”
霍茜立刻变了脸色,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腿撞到了凳子,她缓缓坐了下去:“这是谁传的消息,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是林岸来信说的,他随父亲一起去的。说中的那一剑带着毒,请了好几个大夫还是昏迷着。”林黛玉说话带着泣音:“外头已经有消息传父亲被刺死了,他报信来让我们别听那些话,说父亲吉人自有天象……”
林黛玉说着便因情绪激动说不下去了。
只见霍茜嘴唇微动,还未开口眼泪便留了下来。
这时大夫已经请进来,见贾敏昏迷便施针治疗,霍茜起身抱着林黛玉,喃喃道:“别看,会没事的。老爷,夫人都会好好的。”
房内,徐蕴等着霍茜回来,久等不回来,望着门外有些担忧。
半响,看见霍茜从正房走出来,径直回她的厢房方向走去,忙叫住:“霍妹妹。”
霍茜回头一望,见徐蕴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门前向她招手,暗想这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霍妹妹,你怎么停在这不走了,去我房里咱们说说话。”徐蕴慢慢走到霍茜跟前,看见她的脸色有些惊讶:“哎呀,你的脸怎么惨白惨白的。”
“没什么。”霍茜笑了笑,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
“怎么去了那么久?到底发生什么了?”徐蕴有些疑惑。
“没什么,就是夫人旧疾发作,其实也没多大事情。我等大夫来了,看夫人醒了就回来了。”霍茜扶住徐蕴将她往房内引:“你预产期快到了,这段日子要小心啊。”
待霍茜走后,徐蕴坐在桌前:“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霍妹妹说的那样。彩兰,你说呢?”
一旁的丫鬟彩兰接嘴道:“兴许不和您说是为您好呢,真有什么事情也有老爷和夫人顶着,您用不着烦心啊。”
“是啊。”徐蕴赞同道,刚要把这个念头丢掉的时候灵光一现,真有什么事情也有老爷和夫人顶着,夫人,老爷,什么事情能够刺激到夫人?一想到这,徐蕴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彩兰,你去打听下夫人为什么昏迷?是不是和老爷有关。”
“这……”彩兰有些迟疑。
“还不快去。”徐蕴厉声说道。
“是。”
彩兰来到正房院内,她看见个院内有个丫头在扫地,于是招她过来:“我问你,你若答得对了,我便把这半吊钱给你,你想要吗?”
她拿着串铜板在丫鬟眼前晃了晃,满意的看着她眼中的渴望:“夫人今天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请了大夫?”
丫鬟眼睛眨了眨,回答说:“是啊。”
待彩兰问为什么的时候,她便装糊涂。
“若你不说清楚,可是拿不到这串钱的。”彩兰威胁道。
丫鬟留恋的看了看,然后继续一脸迷茫仿佛听不懂彩兰的话。
一连打听了几个,都没打听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彩兰有些气馁。
原来贾敏醒后和霍茜商量后吩咐了,徐姨娘快生产了,受不得任何刺激,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外头的流言必须全面封锁,若是有人嚼舌根,传到徐姨娘院内,惊了她的胎,立即撵走。
此时,彩兰将念头打到了外面,她问了问门房,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人来过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得知今天有封林岸从通州寄来的信,得了消息,她便兴冲冲的回去告诉徐蕴。
“为什么是林岸寄的,而不是老爷寄的?是不是老爷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徐蕴孕中多思,此刻越想思绪越杂乱,忙大步走出门:“我要去问下夫人,究竟是怎么了?”
谁曾想,走到一半,身子一软,虽有彩兰彩月扶着没跌着,但是肚子越来越疼。
“是不是要生了?来人啊来人。”彩兰嚷了起来。
接生婆和大夫很快便赶来,房内徐蕴喊了一夜,贾敏和霍茜在外面听着不由揪紧帕子。
贾敏想到她赶到时,徐蕴忍着疼痛问她老爷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瞒着她,她只能宽慰她说没什么事情,老爷没事,马上快回来了。
想着徐蕴脸上的哀恸和听到消息时候的恬淡一笑,此刻再听着里面痛苦的叫声,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燃起:“是谁走漏了消息,我不是说不准说出去吗?”
彩兰怯生生走出来,跪在地上:“是姨娘打发我去打听的,我打听到从通州有寄过来一封信,至于其他的是姨娘猜的。”
贾敏想说什么便被一声微弱的啼哭声打断,她和霍茜对视一眼,冲到门前。房门打开,接生婆抱着一个襁褓:“夫人,生了,是个女孩。”
贾敏看了看那个婴儿,竟然如此瘦弱,比林黛玉出生时还弱些。
“不好了。”大夫走了出来,“产妇血崩了。”
通州城内,林如海已经醒来,他虽然身体已见好,于是准备启程回扬州。关于他遇刺一事,皇上已派巡抚查案,至于他收集的证据锦衣卫已打包准备运往京城。
过了几天,林如海一行人回到扬州。
车马到了林府,一进门便见府内挂了一些白事的东西,心中一惊。
贾敏听闻林如海回来,便赶紧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徐姨娘难产死了。”
望着贾敏含泪的脸庞,林如海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脑袋被重重一击,像那次遇刺一样,什么也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