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是啊,我是喜欢过他,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不会给自己丢脸,不会给陈家丢脸。我都想过了,这一次只是简简单单吃个饭,我就吃两口,然后立马走人,就说‘阿爹与沈大人有要事相商,小女子先行告退!’你看怎样。”
晴雨点头赞赏道:“小姐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待会见了沈大人,你也别慌,别去想之前的事。”
她越这样说,陈季宁就越没有办法不想从前的事,不就是喜欢过沈晗嘛,都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好怕。
她想告诉晴雨,其实前几天她已经见过沈晗了。
陈湛在酒楼里订了一间位置极好的厢房,坐在窗前,正好能看到繁华街景,若是远眺,能看到万里晴川。
几杯酒下肚,陈湛侃侃而谈,把酒临风,对着窗外河山赞了几句圣上圣明、海晏河清。
陈季宁藏在宽袖下的手紧紧捏住酒杯,随时准备起身敬酒离席。
陈湛再喝几杯就要醉了,她瞬间坐不住了。
当她把“阿爹与沈大人一定还有要事相商,小女先行告退。”这句话在脑中来回演示几遍,连怎么敬最后一杯酒,怎么优雅退出房间都想好了。
她拿起酒杯,准备起身,陈湛先揉起额角:“老夫喝多了,有点禁不住风,老夫先行一步。”
他脚下不稳,好像真的喝多了,陈季宁顺势去扶,陈湛撂下她的手:“我还能走,马上就回来,你们两个先聊着。”
陈季宁:“......爹。”
声调颤抖得有些可怜,要不是沈晗还在,她都能急得跳脚。
她毕竟是女儿家,怎么能和非亲非故的男子共处一室,电光火石间,她用求助的目光凝视陈湛,同时也收到了陈湛警告的眼神。
她扒拉陈湛的手无力垂下,几步之外,沈晗也已起身“送陈相公”了。
陈季宁尴尬地转过身,陈湛装不舒服打得她措手不及,重新回到桌旁干坐,也罢不就是虽然她。肉眼可见,桌子另一头,沈晗也不好受。
晴雨让她不要紧张,她
陈季宁手心冒着汗,拿起酒壶倒酒。
“陈姑娘,酒,洒了。”
“啊,多谢。”她忙把酒壶放回原处,双手捏着酒杯举到胸前,“沈大人,上次我拿了你的朝笏,对不住。”
沈晗不假思索:“原来陈小姐是因为这件事紧张,都是小事,小姐不必自责。”
陈季宁毫不掩饰地用惊讶的眼神看他,沈晗的脾气居然这么好,说得难听点,可以用软柿子形容。
要不是那天沈晗不用跟着上朝,不带朝笏,轻则外放,重则......大约是要多严重有多严重。
前世可不是这样啊。
然后,厢房里再度陷入沉默,没一人动筷子。
墙壁上装饰用的西洋钟指针转了半圈,陈湛还是没回来,她拾起筷子夹菜顺势看门,看不到人来,却迎上沈晗的目光,四目相对,她悻悻放下筷子,这个衣袖......有问题。
粉色衣袖上是大大的蝴蝶,这样的衣服很适合娇软甜美的女子,前世她最爱这样打扮,的确,穿得明媚些更能讨人喜欢。
可惜了,沈晗偏不喜欢这样,上辈子她试过一遍,没有一点成效,陈湛如意算盘打错了,尴尬的却是她和沈晗。
沈晗怎会看不出陈湛的心思,她可以预见摊牌之后再被拒绝一次,好在她对沈晗也没那方面的心思,索性直接说开好让彼此安心。
“我爹他......”
“我知道陈相公的意思。”
沈晗语调又急又硬,呼吸变得变得粗重。
陈季宁暗暗感慨,真是造孽啊,沈晗一个神仙似的人物都能窘得面红耳赤,可见是有多不想和她独处。
“沈大人,我被皇家退婚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面子早就丢光了。我阿爹他心疼我,担心我嫁不出去,病急乱投医,你别往心里去。”
沈晗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这下她可以走了吧。
“既然大人也知道我父亲用意,这件事情本就是我们一厢情愿,如今反而让大人不悦,是我们不是。”
沈晗语调都扭曲了:“别往心里去?”
锋利的眉毛微蹙,陈季宁看着他严肃的面容,心中暗忖,沈晗素来为人磊落,总不会因为这点冒犯生气吧。
沈晗这人怎么这样啊,这么难缠。
说到底,还是自己理亏在先,她忐忑道:“沈大人,不然还能如何?”总不能真的娶了她吧。
她脑袋一团乱麻,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听沈晗换了个话题:“陈姑娘落水之后,身子好些了吗?”
嗯?
沈晗怎么连这件事情都知道,她要落水也是在自家院子里落水,也不可能有人拿她落水的事情到处宣传,除了陈家人,怎么沈晗也知道。
“沈大人也知晓我落水的事?多谢大人关心,我好多了。”
沈晗点了点头,嘴角向上弯起,还没维持几秒就掉落下来,在陈季宁眼中,这抹短促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陈姑娘落水后,当真性情大变。”
两辈子,陈季宁见的最多的是光风霁月的沈晗,偶尔也见过他心狠手辣的样子,像这种刻薄中带着点幽怨的情绪,还是第一次。
“人总是会变的,落水之后我才知道活着的可贵,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倒不如专注自己该做的事情。”
她展颜一笑,身朝窗外,她的意思是,既然沈晗不喜欢她,那就赶紧离开,今日的沈晗奇怪得很,上一次在皇宫见面还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倒肯和她说这么久的话。
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粉色的裙角染上一层金光,从侧面看,整个人快要与光芒融于一色。
她表面云淡风轻,心中紧张地盘算沈晗怎么还不走......还不走,站姿太过僵硬,小腿直发酸。
沈晗轻笑了一声,陈季宁感觉有人慢慢靠近,专注打量起大街上的景致,身后压迫感越来越强,沈晗声音又低又沉:“是苏沆?”
陈季宁这才反应过来,楼下有官员骑马经过,引得两旁绣楼纷纷开了窗户,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
“小苏大人!”
“是苏大人!”
手帕、糖果从天上洒落,天女散花般落在苏沆身上,苏沆在马上拱手还礼。
陈季宁一愣,“是啊,是苏沆。”
“苏大人可真受欢迎啊。”
“是啊,”陈季宁有点失落,又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千万别又是一个沈晗,“三年前,沈大人也是如此,又何必羡慕苏沆呢?”
三年前,沈晗高中榜眼,风华正茂,较之今日苏沆,更加青涩腼腆,三年前,沈晗策马经过陈府,闺阁中,陈季宁摘下一朵海棠,扔到他身上。
就如今日苏沆没有接过任何一朵花、一个香囊,那日海棠花砸在沈晗身上,顺着衣襟滑落。
思及此,她顺手折下一朵魏紫,抛了出去。
她欣慰自己准头还和三年前一样好,紫色的牡丹落到苏沆胸前,苏杭被这朵大花闪了眼,仰头一看,清玉楼二楼,陈季宁朝他挥手,身旁男子面如冠玉,风姿不凡。
是个人,陈季宁就能招惹。
饶是看不清楚二人的表情,苏沆也能想象得出她笑意盈盈的脸,
他一笑了之,任由魏紫砸在地上,不一会,碾成一地花瓣。
真不是个好兆头,陈季宁嘴角僵住,千万不要又是一个沈晗。
“看来,苏大人不领情啊。”
沈晗在她身后平淡道,声音温柔低沉,听得陈季宁心头一震酥麻,然后耳边又是一声轻笑。
沈晗这是在嘲笑她呢!
陈季宁愤然转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沈晗与她只有半人之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是贴在一起的。
宽袖下,陈季宁捏紧拳头,咬着牙拼命让自己冷静。
沈晗笑眼闪着点点光彩,平日端方严肃的正人君子笑得像只狐狸,狡黠灿烂,陈季宁脑中闪过几个字“故意的”。
“没想到,沈大人也有捉弄人的心思。”
“捉弄什么,破坏你与苏大人相遇吗?”
沈晗故作无辜,陈季宁愤愤返回厢房,背对着他翻了几个白眼。她纠缠沈晗的时候,沈晗从没给过她回应,现在她不喜欢沈晗,他反倒学会了找茬。
好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样。
他现在坏她好事,三年后还有可能会杀了贵妃,顺带灭了陈家。
一想到这,她鼻头发酸,眼角湿润,气鼓鼓地坐在桌边,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不争气掉在前襟上。
“啪!”
清晰可闻。
沈晗被她水漫金山的架势吓着,收起笑脸,认真道:“陈姑娘,你别哭啊。”
他不会安慰人,手忙脚乱地递给她一条帕子。
陈季宁扯过手帕胡乱擦了一通,等她视线回复清晰,看清楚这条帕子的时候,顿时更想哭了。
帕子上歪七扭八地修了个“季”字,她不认得这个帕子,也能认得这个“季”字。
吴夫人从小不许她学女红,仅会的一点针线活是晴雨教的,而晴雨的针线活是和陈家粗使嬷嬷学来的。
许多年前,陈季宁听说女子会给心仪的男子亲手绣的手帕、香囊,她女红不好,做不了复杂的物件,只能在帕子上下功夫,一般女子会绣几朵小花,打好画样后她却犯了难:一定会有很多人给沈晗送帕子,那么多条手帕万一到时候苏沆忘了哪一条是她绣的,怎么办。
绣花又繁又难,没有明确标识,到头来还不如绣自己的名字。
......
这下子,她想否认也不行,趁沈晗不注意,把帕子藏在身上,才收好东西,沈晗毫不留情面地拆穿:“陈姑娘,这样的帕子你送了我许多,我家中还有。”
“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绣着完的。”
她又急又气,沈晗是拿这些东西来报复她,先前她
空气静默了许久,沈晗递给她一个香囊,“这个香囊,也是你给我的,这个倒是可以还给你。”
香囊?
“这是什么?”
她何时绣过香囊这样复杂的东西,她犹豫着接过香囊,沈晗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陈季宁三两下拆开香囊,里面躺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她不解地看了眼沈晗,然后把纸打开,纸张浸过水,墨迹模糊不清,可她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睁得浑圆。
这是她曾经写给沈晗的信件。
至于是什么时候写的,又是何时送给沈晗的,她终于记起落水前发生的事情,难怪晴雨总是问她,是不是忘了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