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荐

薄云遮月，夜色清亮，灯火如灿，熙攘如初。盛宁只身来到林府，她拿出腰间金牌，门口的侍卫定睛一看，与尚书大人所托“携蛇纹印记者迎入府内”一致，便教人开门引路。

尚书府种了满院的茉莉花，正值夏季，花开馥郁。盛宁深吸了口气，扑鼻的香味如清酒般令人沉醉。引路的小厮将她带到书房门口便背身而立，她看着屋内烛火通明，此时的尚书大人林旷应该正襟危坐，等待多时。

盛宁推门迈步，反手将门合上。只见梁上挂着一块刻着“两袖清风”的匾，里面一名眉眼如鹰的男子正坐在中央桌几边，桌上垒着成山的书籍和折子。盛宁向前一步，跪拜行礼：“草民盛宁见过尚书大人。”

“你就是朗华楼楼主盛宁？”林尚书拿起桌上的一张薄纸，随手扔到她面前，“这上面的蛇纹老夫还是看得清楚。”

“大人确实好眼力。”盛宁勾唇，抬头看向远处的林旷。

“哼。”捉鬼人这个行当里大多数都成群结队，大则成立一个门派，小则三五成行。三年前中元节，百鬼夜行，大乱京城，一个自称朗华楼楼主的女子只手封印了夜行的恶鬼。自此，朗华楼在江湖中一战成名。但朗华楼在世人眼里寒碜得很，只影孤行也就罢了，那个所谓的朗华楼也无人见过真颜。

“这坐莲蛇纹天下独有，说吧，你有什么招数？”

“招数嘛当然不外传。不过，”盛宁卖了个关子，不过她抢在林旷发怒前补充，“不过您目前既无合适的人选，又需要‘去除邪物’这个结果，我拿钱办事，双方受益您绝不吃亏。”

“我怎么保证你能给我带来我想要的？”林旷老奸巨猾，自然不会被这三言两语说服。

“凭我在三年前封印恶鬼，凭您现在求贤若渴，”盛宁拿捏的是林旷急切邀功补过之心，但她也知道，林旷坐稳礼部多年，绝不是冒进贪功之辈，“您只要协助我入宫，事成我便是您举荐而来的捉鬼人，事败我便是欲刺圣贤擅入皇宫的刺客。”

林旷的眼神似是吐信子的毒蛇，额头的青筋暴起，语气狠厉：“盛楼主，你应该知道未经传召入宫的后果，也应该知道欺君罔上的下场，我确实需要这个结果，但也不必拿项上人头做儿戏。明晚我将带召集而来的捉鬼人入宫，记得子时府外等候。”

“草民定不辱使命，”看来这位尚书大人还是做了些功课。盛宁站起身，拍拍身上没有的灰尘，“不过我还是想要知道那座弥勒佛是如何进宫的？走了哪条路，过了哪扇门，尚书大人若是知晓，请悉数告知。”

林旷起身，站在一盏侍女提灯状的烛台前，烛泪晶莹，火舌在空气中蠕动，不经意间陷入了佛像入宫那天的回忆中。

六月天暑气足，礼部终于清点完所有的贡品，记录员停笔时十指僵硬酸麻，一箱箱金贵物件正一趟趟向外运，门口站着一个手持拂尘的内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这些东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差池。

“李公公辛苦了。”一位络腮胡的男子擦着脸上的汗，恭维道。

“奴家回宫后会向圣人如实禀明。”这位李公公一笑脸上的褶子就像被揉搓的纸，络腮胡男子闻言即刻摆手矢口：“公公说笑了，礼部基本上已将贡品登记在册，进宫的物件都是老臣亲自盯着的，都会陆续送往奉明库（1）”

“有劳。”络腮胡偷偷给李公公塞了银钱，李公公不动声色，喊着几个内侍离开了礼部。

“周大人，何必与这阉人和气。”一旁的人目送着离去的身影，扬起下巴，语气不屑。

“那也是陛下身边的阉人。”周有律瞪了他一眼，甩袖离开。

直到一众人出门沿西侧路来到奉明库，期间都没有任何人靠近过马车。

太后礼佛，众人皆知。李公公将这尊笑口坐莲弥勒佛亲自带人送进太后寝宫，太后果然爱不释手，命人将佛像放进了佛龛。

盛宁听后不语，礼部尚书对其中细节尚不知情，唯有去找大理寺或刑部了解一二。而此事涉及皇室，恐怕大理寺也不敢向外吐露半字。

“盛楼主，有一件事确实要提醒你，五天前佛像入京，前天晚上进宫，再到昨日事发，直到目前为止，赴宴的王孙贵胄皆被留在宫内。”林旷读懂了盛宁的心思，其实他何况不知掌握更多的线索更容易找到纰漏之处。不过现如今，大理寺少卿已经入宫，更多的细节无从而知。

“既如此，草民便告辞了。”现如今，只好等明日入宫见招拆招了。

“不送。”林旷伸手送客，由来时带她进来的小厮送她出府。

盛宁出门拐到转角的阴暗处，轻声念咒，面前印光微亮，从街的一头跑来一只花猫。

印入猫身，小花猫转眼窜进黑暗中不知所踪，将她所问带到领事堂，以求更多线索。

做完这一切，盛宁从怀中拿出一张更大的符纸，随着咒语的加强，面前浮现一扇空气门将她原地传送到捉鬼人最爱逛的鬼市中。

鬼市每月逢三便开，只有捉鬼人或者法力更高的鬼化为人形才可进入。若是普通人擅闯进来，被任何一个鬼商或者其他鬼发现，都会落得一个被吃的下场。

鬼向来以人的气血为食，在鬼市用于交易的“货币”便是压制欲望的洗髓丸或是灵兽灵核所制的回元丹。

盛宁往深巷里走去，只见一处四角飞天的屋檐高耸入云，梁柱两边各挂一盏血红的灯笼，这条小巷没有别的光源，殷红的灯光将一块无字匾照得通亮。仔细看去，像是一个巨大的轿堵住了来去的路。

她走到左手边的灯笼旁，借灯笼里的火将一枝槐木点燃。无风的弄巷倏地吹来一阵风，门启火灭，她侧身走进另一方黑暗里，里面无人，却有一块两米高的驮碑，碑下的赑屃张着巨口，与鬼市外的截然不同。她将一颗上好的回元丹放进兽口，只见碑上的刻着的模糊难辨的碑文亮起了白光，光灭之后兽口里只剩下一条镀金铁链。安静的屋内满耳都是链条摩擦的清脆声，盛宁用力向右方甩去，这条一米的铁链瞬间伸长，在空气中摩擦出金光。用巧劲将铁链缩回，灵活多变，确实顺手。

万事俱备，盛宁离开鬼市，回到茅屋。门前一只羽毛油亮的鸽子早已等候多时。她取出纸条将鸽子放走，走进屋内点上油灯凑近了查看。密密麻麻的小字补充了一部分弥勒佛入宫前的来龙去脉，她满意地将纸条烧毁，将那条镀金铁链收于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