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早上的乌云低到让人怀疑伸手能够摘下一片，车灯和路灯都为它亮起，比现在更像傍晚。
晚霞染后身下的床单，孙思雨被行李箱绊个踉跄后慢悠悠地往外走，可门外的世界却与来时所见不同。
胖成球的麻雀在房梁上蹦跶，灵活的狮子猫趴在干燥的地砖上，印象中关着的大门敞开，屋外汉服旗袍的女孩和路人仿佛身处不同时空。孙思雨一脚踩住从砖缝中路透的杂草，浑身血液逆行。
地砖怎么会干得这么快，为什么方澈外出回来都不关门，还有，方澈在哪里。
孙思雨下意识寻找手机联系方澈，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没看见放在身边的手机。
“总算停雨了，不然我白打扮。”
“好意思说，我中午只吃了一个面包！”
“桃子四块一斤，十块三斤。”
每听一句，孙思雨的脸便白一分。她想逃离，身体却像被灌入水泥无法行动，忽然，头上的痛感无限放大，再睁眼是卧室的天花板。
空调吹出的冷气尝试带走孙思雨额头和后背的冷汗，使她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
孙思雨将脚从床上拿下，心有余悸地从地板爬起来，第一时间寻找自己的手机，见它还躺在柔软的床上才松口气。
不知道是刚才的梦在预示什么，还是纯属自己太累。孙思雨用手将凌乱地头发理顺，深吸一口气将房门推开。
外面依旧昏暗，闷雷阵阵让人格外安心。
“嗯，不用，一律以扰乱秩序处理。”方澈接着周肃打来的电话，手上的外卖带上还有雨水，余光发现孙思雨时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一组的事务你暂时代管，嗯，放心。”
“刚才的事你代我上报，嗯，就这样。”
方澈放下手机，“外卖刚到，可能有点烫。”
桌上大大小小的盒子，其中最大的两个是今晚的主食，粥。其余的孙思雨在博主分享的旅游攻略里看到过，大多数是当地特色小吃。
孙思雨不晕车可几个小时的车程也让她没什么胃口。对面坐下的人想到这个问题，贴心地准备了这些，让她原本不饿的肚子都想咕噜咕噜叫几声捧场。
南瓜小米粥入口甜香，白菜爽脆开胃，一筷子话梅排骨锦上添花，让烦恼烟消云散。
方澈见人脸色缓和，咽下口中的饭菜不再动筷，“是不习惯这间民宿还是身体不舒服？我们要待几天观察是否有变故，如果是不习惯新环境，现在就可以换。”
孙思雨不在乎地说：“我想附近找不出第二家比这环境更好的民宿。我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
“孙思雨”
孙思雨算是看出来了，方澈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好糊弄，凡是说话正经的时候都是躲不掉问题的时候。
夹菜的筷子拐弯躺在桌上，孙思雨正襟危坐，全力配合，“您说。”
方澈愣住，察觉自己刚才习惯性用了和组员办公时的语气，停顿几秒将腹稿大改一遍，“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希望你有问题可以及时和我沟通而不是让我去猜。”
试问临时拼凑的小队要如何培养默契，无疑是敞开心扉，但四天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又很尴尬。
孙思雨感觉时间从未比现在难熬。思想决斗的号角响起再急刹，她恍然发觉自己什么时候会这样纠结。想要的就攒钱买，不好的就立马换，她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
她懊恼地抚上后脑勺，“我的问题。我不喜欢占卜未来，感觉一旦知道就会试图改变，也没用过几次能力，你不出现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巫祝。我身边没有同类。”
特殊人员占比比少数民族少，如果身边没有同伴引导，在守则的约束下极有可能出现类似孙思雨的情况。
方澈的父母一直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工作中接触到的巫祝都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以至于见到孙思雨便想当然的以为她也一样。
“对不起”
“有什么好道歉的”孙思雨哭笑不得，“明明是我自己不适应，和你没有关系。倒是你从见面到现在都在为我考虑，都说接下来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一直迁就我可是会很累的。”
“这是工作。”
“可你不工作的时候也这样。桌子上的菜都没动多少吧，考核管先生不该给临时搭合理的解释吗？”
都是偏酸甜口的饭菜，显然方澈吃过一次孙教授做的菜就记住了孙思雨的口味。
他在认真执行孙明远的嘱托，却忽略客气本身会产生距离。
方澈失笑道：“我也要习惯这段关系。”
孙思雨笑道：“重新认识一下，孙思雨，花店老板。”
“方澈，考核，公务员”方澈补充，“但我不会放低考核标准。”
“意料之中”
两手相握，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这刻起他们正式成为搭档，不是考核官和考生，只是寻找答案的朋友。
接下来几天他们趁空闲去了图书馆和景区，在警察局也有停留。沈知末倒是乐意当他们的导游，可时间不允许，案子不允许。
天边火红的晚霞使古镇像幅画，街上行人的影子越拉越长，不时贴在一起。
孙思雨拿起手机想记录偶然约见的风景，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总算停雨了，不然我白打扮。”
“好意思说，我中午只吃了一个面包！”
“桃子四块一斤，十块三斤。”
“我们去桥上，那里拍照好看。”
梦和现实重叠，孙思雨放下手机，不带停留地挤进拥挤的队伍将还在排队买点心的方澈拉出来。
方澈不知道孙思雨要干什么，双脚还是配合着往外移动，“怎么了？”
“我梦见了今天，就是现在。开始我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孙思雨将自己梦见的都讲给方澈听，路过的女孩，街边的叫卖，唯独少了他们休息的民宿。
预知梦不是所有事物都会对应上，两人倒不觉得奇怪，可梦怎么会平常到让人忽略。
方澈升起不好的预感，有什么连他们都不敢透露。
他抓住孙思雨的手腕，带着她逆着人流行走，眼中闪过慌乱，“不能待在这里。”
孙思雨抓住他，大声喊道：“走不掉了！”
起初，轻微的震感在人们脚下传开，无人在意。之后房屋考试摇晃，保留下的木头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所以不是孙思雨在梦中感到恐惧，是梦要让孙思雨产生恐惧。
房屋出现裂痕开始倾倒，百年前留下的青砖却在今天破损。尖叫声随人流增大，淹没了孙思雨的声音，但方澈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们走不掉了。
已经不是思考男女有别的时候，方澈将孙思雨护在怀里防止被慌乱的市民挤倒，艰难地脱离人潮在老树下站稳。
“稳住这里。”
“降神还是”
“用树”
孙思雨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同方澈将手放在古树上祈求它庇佑一方生灵。
看不见的地下，粗壮的根系覆盖古镇四周，用百年甚至千年积攒的生气固定地基和还未倒塌的墙体，让人们有逃跑到空旷处的机会，也让自己不会倒下。
好在主震很快过去，孙思雨和方澈在此间隙似有所感，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朝民宿跑去。
只见民宿周围不见完好，仿佛民宿自带屏障防护。
孙思雨和方澈想要开门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
“方组长！”林百乐急匆匆跑向他们，“你们没事就好。”
孙思雨：“你怎么过来的。”
“我感觉不妙，特地来找你们，幸好提前赶到不然得在地铁里困死。”
方澈疑惑，“为什么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当然不会有。那个地方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顶多算帮思雨姐去到那里的垫脚石，它才不会让你察觉到存在。”
林百乐喘着气，后背和脸上都是汗，“你在它面前就是普通人。哈，我体测都没跑这么快过，累死我了。我要喝水。”
孙思雨道：“门打不开。”
“怎么会打不开”林百乐双手按住门板轻轻发力，吱呀一声轻松将门打开，径自走进去，“这不就开了吗。水在哪，大夏天跑过来没水可是会中暑的，医院现在可装不下我这个人。”
孙思雨和方澈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踏入门内却无事发生。或许确实是他们多心了？
第一波余震很快到来，所幸幸存者都待在空旷的室外没有受伤。
喝完水的林百乐拿着大蒲扇和两人本来站在树下乘凉，路过的热心市民一顿说教，让他们乖乖站在太阳下暴晒。
他低头见孙思雨在找信号，说：“别找了，整个林城都受到地震影响，没信号的。不知道它是想干什么。”
好在出警速度迅速，他们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事发突然，林城所有能调动的警察不管属于哪个部门都被调出将近一半来现场维持秩序。重灾区直接停下好几辆警车，没一辆空座。
沈知末扫过三人的脸，越过他们，和队员加入营救队伍，直到天黑才有休息的机会。
方澈脱下被划破的手套，随意地坐在倒下的墙体上休息。孙思雨和林百乐不堪重负，坐在一旁互相给对方捶腿，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林百乐：“真的不能小小地‘作弊’一次吗？”
孙思雨看向林百乐变成耳钉的守则，友情提醒：“你的耳钉亮了。”
林百乐崩溃，“我就是说说而已啊，没必要这么严格吧！”
“队长！”
短暂的宁静被打破，熟悉的面孔朝沈知末招手，三人围过去。
沈知末看向队员指的方向，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
队员看向四周，低声说：“刚发现这里有幸存者，但刚找到就消失了，和上次的司机一样。”
“没有再次塌陷？”
“没有”
孙思雨弯腰像上次一样将手伸出去，朝沈知末摇头。
“队长！”
远处传来呼喊，但这次是搜救犬在本没有幸存者的废墟中发现凭空出现的幸存者。跟来的队员一看，认出是刚刚消失的那个。
沈知末见此情形直接让队员警戒，和搜救队员商量后加快搜救速度。
最后四十七名遇难者找到三十六个，其余十一名不是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消失，就是搜救犬找到后换了位置错过最佳救指时间。
盛夏的街头只剩下蝉鸣，孙思雨借灯光看清古镇废墟，只觉寂寥。一座不在地震带上的城市因为地震失去往日风景。
“看”眼尖的林百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墙头后面有人！”
搜救犬闻到气味开始狂叫，离饭馆最后一面墙最近的搜救员冲过去，很快找到失踪的幸存者。
“这里也有！”
一时之间，多有失踪人员都被找到，眼神呆滞无神。
方澈找到沈知末，问：“找到多少？”
沈知末预感危机并未结束，不敢松懈，“全部。”
医护人员在为失踪人员检查身体，询问对方现在如何时，对方却只是说自己很好。
“方组长”沈知末道，“下一次余震什么时候到来，我们需要做撤离准备。”
方澈看向孙思雨，孙思雨接话：“安全了，它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你们要如何保证。”
“就凭它把所有失踪人员都还了回来，”手机获得信号，方澈看到了管理局回复的消息，“上月初，通城市无故失踪的三十二名本地市民忽然出现在，直至本月再无案例；半月前，南洲市失踪的十三名本地市民出现在市中心派出所，此后再无案例；上星期，八十三名梦都一中学生凭空出现在云泽市旅游景区，此后再无案例。”
“这是管理局整理出的消息，结合此次事件，初步推测为相同原因造成，与我们此次行动刚好相关。”
林百乐不解，“吞了又吐，不合胃口？”
想到同样消失的白雨桐，孙思雨灵光一闪，感觉抓住了重点，“它在选人。不合适的吐掉，合适的锁死。”
“所以它一直在移动！”孙思雨和林百乐异口同声。
沈知末挺直腰杆，严肃道：“我会向上级报告此事，回看林城近月案件，如有发现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希望你们尽快摆平此事，到时舆论将难以控制。”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