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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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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霁站在门外等小太监进去通报,慈宁宫一如往日,规规矩矩,奢华雍容。红墙玉竹琉璃瓦,高高的门槛,四下低着头温顺的小丫鬟。

李霁无暇欣赏,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像是在梦里,透过一层薄纱,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四月天气渐暖,今日下了雨,也是春雨润舒,只有李霁一人裹了大氅,脸色却依旧看不出任何生气。

一个端着木盘走出来的婢女见到李霁,急忙行礼,李霁抬眸看去,此人她见过,负责去御膳房接送太后的饮食。

李霁微微一瞥木盘上搁着的瓷碗,精致的青花瓷上,镶嵌了两圈金丝,上面同款的瓷盖顶端,还镶了一颗暗红色玛瑙石。

不知是不是李霁多心,这一抹红色,格外碍眼。

李霁随口问道:“今日初几?”她隐约觉得,不是三月最后一日,便是四月初一。

婢女低着头,杀人不眨眼的长公主,竟然问她话,婢女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脚先一步做出反应,哆哆嗦嗦地像是在抖筛子。

等的李霁不甚耐烦,又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

李霁一把握住婢女颤颤巍巍的手腕,瓷碗和木盘磕碰的声音听的她心烦。

小姑娘却被她这一碰,险些将手里的木盘掀翻在地。

李霁狐疑地看着她,按常理说,不应该如此害怕的。

被二人这么一折腾,瓷盖微微倾斜,一股泛着铁锈的血腥味从瓷碗里传来,婢女脸色惨白,腾的一下将瓷盖盖好,埋着头跑开了。

李霁五感尽失,虽闻不到,但看到婢女的反应,心里已有猜测。

皇家信天神道法,百姓信鬼神阴阳,佛教信生死轮回,商贾信风水时运。

有人为青春永驻,可茹毛饮血。

有人为逆天改命,可杀人夺舍。

有人为造神,不惜献祭十六童子。

信与不信是一回事。做与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李霁长舒一口气,自己在太后眼中充其量不过是一颗棋子,有利可图才会保命利用,若无用处便只有死路一条,哪来的立场为旁人的生死抱不平?

小跑出来的小太监看到李霁挂在脸上的惨淡笑容,笑是邪魅一笑,容是病态倦容,仿佛是盛开在雪地里的曼陀罗,这笑容中包含的,是可夺命的剧毒。

小太监突觉后脊骨一凉,刚跑出来的热意,只剩下了骇人的冰凉。

“殿...殿下,请随我来。”

李霁解开大氅上的系绳,小太监立刻接了过来。好家伙,比正月隆冬的冰窖还要凉上两分,隔着棉袄,小太监都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钱顺德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嗑瓜子,簇菊端着餐盒回来,就看见钱顺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不知从什么地方顺出来一个信封。

“殿下让你去给大师送信。”钱顺德说着,又举起一颗瓜子,嘎嘣一声,磕了开了,嘛叽嘛叽,吃的贼香。

簇菊接过信,很薄的信封,里面的内容应该也不多。

李霁的意思很明确,让她出宫。

钱顺德把没磕完的瓜子往桌子上一放,想起李霁的话,出门想往慈宁宫去。

簇菊一声不吭地拿着信封,钱顺德懒得再跑一趟宫门口,问道:“你自己出宫?”

簇菊冷冷地回道:“我不去。”

钱顺德嘴角一抽,转身撑着桌子道:“不去就是抗旨,抗旨就要挨板子。”

簇菊平日随性惯了,但也不似这般不守规矩。说是规矩,但李霁从未罚过他们三人,不罚,不代表不必遵守。

簇菊没说话,挨什么她都接着,至少这两天她要陪在李霁身边。

钱顺德心里不踏实的感觉更重了,从李霁的那个“留”字开始,留什么?让簇菊留在宫外?

说起来,繁竹这次也因为见到了她兄长,留在江州没回来。

心里的不踏实渐渐转化为不详,钱顺德问道:“殿下的毒...”

簇菊回道:“还有两日。”

钱顺德怔怔地看着簇菊,簇菊要么不说话,说出口的便不会有假。

钱顺德回过神来,飞快地往慈宁宫跑去,他知道李霁要做什么了,她竟然只身一人!

怕是连两日都是奢望。

李霁一路走到里屋,太后见她来了,依旧平静地转着手上的佛珠,嘴里细细念叨着佛经道法,心里不甚痛快,还真是一颗不听话的棋子。

李霁行礼后,太后未赐座,仿佛往日的祖孙情深都是在外人面前做戏,现在的主尊仆贱才是真实的样子。

太后悠悠道:“临了(liao)才来找我,真是出息了。”

太后有意刁难,李霁便一一接着。

“青州一行,南长城建了。江州一行,春试保了,有些本事心就飘了?这么聪明,学不会什么是一令一动?”

李霁依旧没说话。

太后火气上来了,“春日宴未归,满朝文武都在看皇家的笑话,长公主临婚外逃,身边跟着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小白脸,什么污言秽语都冒了出来,你是在拿哀家的话当耳旁风吗!”

李霁回道:“孙儿不敢。”

太后冷哼一声,“你敢的很!江州的官吏你都敢操控?一个官一个坑,填谁用谁都是皇帝说了算,你算个什么东西?”

李霁依旧没说话,她既违了太后的愿,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

太后道:“就算是你现在死在哀家面前,也必须和许文舟成婚。”

李霁嘴角扯出一抹邪笑,“此事好说。但在成婚之前,孙儿想向祖母讨要两样东西。”

太后冷冷的抬了下手指,她倒要看看李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霁道:“两条命,李珉和李彻。”

太后的眼中满是震惊。一个皇帝一个太子,李霁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异想天开。

李霁看着太后的脸色,补充道:“一次杀两个人太过血腥,孙儿也怕到了地府和他们父子二人打起来。祖母若是答应孙儿不杀钱顺德,孙儿就可放过他们其中一人。救谁,听祖母的。”

太后一惊,李霁说的是救,而不是放。一字之差,说明李珉和李彻都已命悬一线,拉扯这根救命线的人,是李霁。

钱顺德一命,换父子二人中的一个。原本没甚么好选的,太子没了再立就是,但李彻的背后,是整个萧家。

这就好比院子里种了两棵树,一棵已枝繁叶茂,但种的地方不好,既晒不到阳光,还需要她日日挑水浇灌。

另一棵不过半米高,枝干纤细柔弱,仿佛一刮风就会被吹倒,却长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还有人愿意替她浇水。

太后撇开话题问道:“为了一个外人,你来威胁哀家?”

李霁答道:“祖母不亏,钱顺德手握暗河,祖母选了谁,谁便是暗河下一任河主。暗河行事自成一派,知己知彼,总不是坏事。”

她一直未将钱顺德看做外人,十年相伴,四个人挤在崇云殿冰冷的角落里,艰难地长大。

现在她要走了,临走,想最后为他们做些什么。

李霁眼皮有些发沉,追问道:“祖母,快些选择吧。”

太后用力攥住手里的佛珠,因为太用力,手指指节突出,微微发白。

“哀家选...太子。”

李霁的嘴角不露痕迹地微微上扬,转身走了出去。

太后费力地扶住椅子扶手,手中的佛珠磕在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嬷嬷上前安抚道:“您,没事吧?”

太后冷笑一声,道:“竟让一个小丫头耍了。”

话还没说完,哀钟敲响,一声接着一声,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欲哭无泪道:“太后,陛下,陛下他...”

太后站起身,看着殿外阴雨绵绵,道:“知道了,去东宫将太子请来。”

变天了。

大周还是变天了。

嬷嬷道:“长公主这是不留后路了。”

事已至此,太后深吸一口气,道:“无论一个人生前多么风光,死时都不过一把白骨。”

嬷嬷一愣,李霁如今憔悴纤弱成这般,就如同八十老妪一般,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阳气,怪不得敢破釜沉舟,想必也是知晓自己时日不多。

李霁是被钱顺德烦醒的,轿子外,钱顺德拼命敲着,一声接着一声,不停地喊着殿下。

直到看到一只惨白纤细的手,掀开了轿帘。

钱顺德差点哭出声来,他真的怕殿下就这样一睡不醒。

李霁从轿子里走出来,看到撑过来的伞,微微一愣,是簇菊。

李霁心中一悬,不禁皱眉,“你没走?”她已然与太后摊牌,若是不出宫,簇菊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簇菊安慰道:“太子也中了毒,他们还不能杀我。”

李霁胸口闷着最后一口血,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摆了摆手道:“乏了,扶我进去躺会儿。”

除去担忧和气恼,簇菊肯留下,李霁内心还是喜悦的。

刚想往回走,身后便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能在宫里骑马的人,不是皇子就是将军,这个时候来,都是来挑事的。

李霁头也没回地继续往里走,进了南诏宫的宫门,谁也不能再让她出来。

李霁刚踩上第一节台阶,身后插进来一只有力的臂膀,在钱顺德的惊呼中揽住她的腰,手臂一用力,直接将她抱上了马背。

钱顺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下巴张的老大,“将...许将军?”

李霁被墨染这么野蛮地一勒,胸腔内的血险些被勒出来,扶着马脖子低头歇了两息。

李霁偏头冷笑道:“想送我一程?”

墨染没说什么,低眸看着李霁纤细白皙的后颈,握在她腰间的手并未松开,沉声道:

“有办法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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