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见蓬莱
萧恒单枪匹马、大刀阔斧地赶去东海。一路奔波,还要躲避萧靳派来抓他的家丁护院。这一路上,萧恒没有停歇,筋疲力尽,但却第一次畅饮自由的滋味,潇潇洒洒地横跨山川湖河。
一个人行路的优点就是速度极快,一匹汗血宝马,一位久困京城的热血男儿,快马加鞭,救人心切,不过数日便抵达东海岸,租下一艘小渔船,连夜出海远航。
载萧恒出海的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皮肤黝黑,他父亲早逝,母亲病重,底下还有两个妹妹,正是用钱的时候。萧恒出了很大一笔钱,少年便带他出海。
少年姓黄名澎,驾船的本事自不用多说,从小耳濡目染。父亲去世后,跟着渔村里的叔叔伯伯不知出过多少次海了。这艘渔船刚买没多久,就接到萧恒这笔大生意。
什么蓬莱仙岛,没听说过。按照萧恒说的,出海后一路向南,驶向南屿,这条航线他不知走过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
可快到南屿时,萧恒又不让他继续前行,给钱的就是祖宗,黄澎没说什么。两人在海上漂泊不知多久,每日吃吃喝喝,运气不好地遇上了狂风大浪。
渔船不大,两个人的力气也微乎其微,根本抵挡不住大海的力量。小渔船被大浪拍翻在海水里,黄澎拼了命地游向萧恒,在晕过去的最后一瞬,将两人绑在一起,还系上一个渔夫结。
到了阴曹地府可不能放过这个人,必须让他把钱给娘和妹妹们捎过去!
……
墨染奉命赶往南郡青州城,与吴成逊一同守城。南长城即将完工,雄伟壮观的天堑耸立于天地之间,拦截了西南的虎视眈眈。
周子良已经开始忙碌,着力在城内部署,安顿好城中百姓,准备粮草和武器。青州城内百姓不算多,这些人也习惯了常年征战的生活,战火与硝烟,弥漫在这座古城上空。
墨染在吴府与吴成逊商讨战事,派出的探子带回消息,西南已经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他们也得想一个万全的法子,首战大捷,才能稳住民心,给新帝一个交代。
墨染问道:“吴将军,南长城修建有何进展?”
吴成逊累了一天,愁容满面,回道:“建的八九不离十了,唯独剩下西接骨头山的那一段。”
墨染问道:“骨头山?”
吴成逊解释道:“骨头山不高,但山势险峻,山路多崎岖,也正是因此,修建长城一事,才将这一段放在了最后。”
路不好走,石料不便输运,工匠也没有什么修建的好办法。如今大战在即,若依旧放着这一段不管,怕是会引发祸端。西南探子深入大周内部多年,消息灵通,南长城的修建细节怕是已经外漏,此时此刻,加紧施工才是首要任务。
墨染微微蹙眉,按照吴成逊的性子,若是没有困难,一定会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单独将骨头山拎出来,说明此事已成他心头之患。“如此,我亲自去一趟骨头山。还要劳烦吴将军带周副将一同镇守青州城,不得有半分差池。”
吴成逊担忧道:“现骨头山孤立无援,又位于城外,若是西南此时进攻,你只怕会……。”后面的话吴成逊没有说,若西南此时进攻,大概率会选在骨头山,山路虽险,但守兵不多。吴成逊本想放弃骨头山,加强军力守城。但墨染一意孤行,若是正面碰上西南大军,怕是有去无回。
墨染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道:“骨头山上守兵不多,但我军已占据地势的优势,山路凶险,易守难攻。吴将军放心,晚辈会量力而行,若战不胜,会弃山返城。”
吴成逊见自己劝不过墨染,只得作罢,“带些人马同去,万事小心。”
……
萧恒醒来时,浑身酸痛,一阵恶心感涌来,腹内翻江倒海,忙撑起一条胳膊,侧身吐了一大摊的海水。海盐味充斥着鼻腔和肺腑,萧恒被头顶的烈日晒得有些头晕。
缓过来,才发现不远处的黄澎,趴在海滩上一动不动,两人中间还系着一根手指粗的长麻绳,好像在小渔船上见过,有些眼熟。
萧恒艰难地爬过去,费力将黄澎翻过身来,伸出手指一探,万幸还有呼吸,只是力竭晕了过去。萧恒想站起身,被腰间的绳子绊了一个踉跄,攥住那麻绳扥了扥,没能解开。
头顶的太阳太大,南屿温度也高,这样晒着,他们二人早晚会因脱水晕倒。萧恒没办法,半拖半拽地将黄澎拉到远处的树荫下,气喘着躺在地上调匀呼吸。
歇了一会儿,萧恒见黄澎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小屁孩儿,差不多该醒了吧…还睡?再睡不给钱了!”
黄澎蹙眉,五感渐渐恢复,全身上下的痛感传来,像是被人揍了一顿,张嘴哎哟了一声,“疼死我了…”
萧恒顺手将黄澎扶起来,“快起来,咱们到蓬莱了。”
黄澎动了动剧痛难忍的肩背,一边叫唤着一边从地上爬起身来。萧恒眼神瞥了瞥麻绳,道:“赶紧把绳子解开。”
黄澎拽着绳子,单手就解开了麻绳。绳子落地,两人扶着一旁的大树,深吸气,努力将满鼻腔的咸海水味儿喷出去。
黄澎又叹了一声,愁眉苦脸道:“萧公子,这趟出海得加钱啊,我船都没了,还陪你来这儿鸟不拉屎的…”话未说完,两人看见眼前的小路上走来一人,不,看清后发现,是两个人。
覃柔哦了一声,“四哥留下的警铃果然好用,还真有人登岛了,这一天天的,可真够热闹。”
尉迟焰嗯了一声。
黄澎见尉迟焰背着覃柔,甚是好奇,道:“你们就是蓬莱岛上神仙?”不是说鬓发全白吗?而且也没说是两个人啊!
覃柔笑出了声,“你这小孩儿蛮有趣的,我们二人当然不是啦。倒是你二人来蓬莱,也是为了前缘往生镜?”
萧恒回道:“我们是来找人的,不知二位可知,近日是否有一位姑娘前来?”
覃柔微微挑了下眉,警惕地看向萧恒,“知道,不过…你和她什么关系?”
萧恒自我介绍道:“在下萧恒,是那位姑娘的兄长。”
覃柔忍俊不禁,“那你……是来带她回家的?”凡夫俗子还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出来一趟都要带着哥哥,怎么,她娘喊她回家吃饭吗?
萧恒忙道:“姑娘误会了,霁儿此行…我只是放心不下,想陪着她,见她无恙便好,其他的都由她自己决定。”
覃柔听后,对萧恒的印象大变,看着萧恒二人的狼狈样子,想必他们此行蓬莱,受了不少磨难,却只是为了陪在李霁身旁。
萧恒的这番举动让她不禁想起他们去世的大哥,田憧。田憧一直都很温柔,也很有主张,对他们兄妹六人照顾有加,但不会干涉他们的任何决定。田憧曾说过,“家人是互相陪伴,而不是互相消耗。”
只可惜,那个曾说过会永远保护他们、照顾他们的大哥,离开了,还带走了她的四哥和小妹。当年那件事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真相又是什么?
覃柔看着萧恒,抿了抿嘴,笑道:“李姑娘现在洗髓池,你先跟我来吧。”
萧恒不禁疑惑,李霁不是来寻前缘往生镜的吗?那洗髓池是凡人修仙的第一步,李霁又为何会去洗髓池?
萧恒和黄澎是从另一处登岛的,跟着覃柔二人绕过一处不算高的小山丘,便到了村庄。两人甚是惊奇,村子里的人都是一人背着另一人,形影不离,但看上去身体并无大恙,难道是什么特殊的风俗?可真是奇怪。
覃柔向萧恒解释,欲用前缘往生镜,便要通过仙长的三道考验,李霁现入洗髓池便是这一道考验,意为“大海捞针”。洗髓池不大,但其中凶险至极,人在池中看不见任何事物,如此这般还要抓住那障目锦鲤,难度堪比大海捞针。
黄澎一听,嚯了一声,“你们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人通关吗?!”
覃柔道:“小孩儿,话可不能这么说。前缘往生可是天机,既是天机,又岂能轻易就被凡人瞧了去?若是无法通过这三关考验,即便是知道了往生,仙长也认为他们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莫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黄澎恼了,“我都十五了,你喊谁小孩儿?!”
覃柔哈哈大笑,“一甲子有六十年,仙长每一甲子便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我几人已经陪仙长修炼十余次,你说,我能不能喊你小孩?”
黄澎一愣,摊开两只手开始计算覃柔的年纪,嘴里嘟嘟囔囔道:“一甲子,六十年,十几个甲子的话,就是…六百多年!”
覃柔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这里可是蓬莱啊,香风十里不动,松花百年不老。这里发生任何事,都不稀奇。”
黄澎认真地听着,觉得在理。仙人不都是长生不老的吗?能腾云驾雾,能降妖除魔,能让枯木逢春,能叫死人复活……如此想来,倒也不稀奇。
覃柔将两人带到一处草庐,“村里只有这处屋子能住人,你们不会嫌弃吧?”
萧恒看了看房子,十分的简陋,屋顶漏雨,四壁漏风,屋子里只有一个稻草堆积而成的“床”,甚至都没有枕头和被子,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真想说嫌弃。
覃柔见两人面色难看还不吭声,道:“二位放心,岛上四季如春,不刮风不下雨,即便是住在外面,也很舒服的。我和三哥就在对面,你们有需要尽管喊我。”
萧恒腹中空虚,“覃…”姑娘二字被咽回去,“仙姑,我们二人不知昏迷多久,岛上可有什么吃食?”
覃柔一愣,随后恍然大悟,“对啊!你们是凡人,需要吃饭的!等着啊,我去给你们找吃的。”
萧恒抿了抿嘴,这仙姑真的靠谱吗?“那便多谢仙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