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髓池（下）
萧恒背着李霁走回草房子，见屋内点着蜡烛，便在门口将李霁放了下来，揉了揉肩膀，抱怨道：“重死了。”
李霁抬手凿了一下他坚硬的肩膀，萧恒酸爽地叫了一声，“你……快点进去！”说着，气急败坏地推了一把李霁的后背。
李霁稳住身形，一根蜡烛的光亮不甚显著，但两人的眼睛早已习惯外面昏暗的光线，李霁虚扶一下门框，抬眼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黄澎。
萧恒自然也看到了，急忙走上前，黄澎早已没了呼吸。鲜血满地，半数已经干涸，萧恒蹲在血泊中，昏黄的烛光照在黄澎脸上，没有一丝生气。
萧恒难受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黄澎命苦，载他出海，遇到海难后还想着救他。萧恒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要不是他，黄澎就不会出海，也不会命丧蓬莱。
李霁走上前，按了按萧恒的肩膀，见他没有反应，扳着人的胳膊，将人扶了起来。
萧恒站在一旁，看着李霁端着烛台，蹲在黄澎身边，检查他的伤口。黄澎身上总共是三处刀伤，一处在左肩，两处在心口。
致命伤是心口的那两刀，既然如此，肩膀的那处便是第一刀，不然就多此一举。第一刀并不致命，黄澎至少还有求救的机会。旁边都是草房子，周围的人对黄澎的呼救视而不见，是听不见，是起不来，还是不想救？
房门有锁，却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可能是黄澎自己开的门，但她更倾向于黄澎没锁门。谁能想到会在蓬莱仙岛上遇害，就像三年前，七政中的三人也是“意外”死去。
这蓬莱岛上诸事蹊跷，远不是众人说的那般极乐净土，之前听巫垚话里话外也多有怨言。李霁微叹一口气，自己为了三次考验都忙得焦头烂额，岛上还迷雾团团多生变故，只怕她还未见到前缘往生镜，就先去阎罗殿报道了。
只是……萧恒还在这儿。是死是活都是自己选的路，萧恒他不该受到牵连，得想个办法将他送出去。在这之前，她不能让萧恒离开自己的视线，他们二人决不能再单独行动。
萧恒低声道：“霁儿，这岛古怪。先是你那三次考验，现在黄澎遇害……那老神仙到底怎么想的，处处置我们于死地。”
说完，萧恒上前一步，将李霁拉起来，接过烛台放回桌上，义正严词道：“霁儿听我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选择支持你，但前提是你有命去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这岛上的一切都不寻常理，他们活了几百年，根本不是人。你必须跟我尽快离开，不能再留了。”他们两人不过是凡夫俗子，拿什么去抵抗这里的妖魔鬼怪？
李霁抬眸，一直盯着萧恒的眼睛，微微有些愣神。与西南大战在即，她的方法能阻止战火，救得天下人。可若这天下大业的代价是要萧恒的命，她还是接受不了。
李霁握住萧恒的手，选择遵循本心，“哥，我们走。”
两人火速赶往李霁登岛的那处沙滩，夜黑风高，众人不见踪影。鲜血染红沙土，原本靠在岸边的渔船也不见了。
毫无退路。
萧恒看着一地的鲜血，听李霁说她身边的侍卫、渔夫和镖师，加在一起十余人，现在都不见了踪迹。看这一地的血迹，恐遭不测，可尸体呢？
尸体？！萧恒猛地看向李霁，“不好，黄澎！”
李霁被他提醒，也反应过来。两人赶回草房子，黄澎的尸体不见了。一夜之间，除了他们两个，剩下的人全部遇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两人几乎一夜没睡，太阳升起后，覃柔给他们送来了餐食，除了一些果子和野菜，还有一只兔子。双方很默契地没有提及黄澎和其他人的事。
覃柔笑呵呵道：“李姑娘睡得可还好？”
李霁吃着果子，点了点头，“不错。覃姑娘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声响？”
覃柔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昨晚回来的有些晚，怕打搅你们休息。”
覃柔探出身子，往李霁旁边凑了凑，“李姑娘好生厉害，我看那洗髓池的水都清澈了，今日定能抓住障目锦鲤。”说完笑了笑，欣赏的眸子看向李霁。
李霁问道：“不知这障目锦鲤究竟是何物？”为何起这个名字，又为何会生活在凶险极恶的洗髓池？
覃柔揉了揉下巴，洋洋得意道：“凡人修仙第一步便是入那洗髓池，洗去世俗的尘埃，濯……嘶，后面忘了，害，这些不重要。障目锦鲤是池中的水神，洗髓池能有此等疗效，全是仰仗那只小鱼儿。”
李霁想起自己被“水草”咬了一口。“那些水草呢？”
覃柔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池水越来越红，最后就变成了这样。”覃柔直起身子，“时不我待啊，李姑娘还是尽快去捉那障目锦鲤吧，后面还有两场考验等着姑娘呢。”
……
墨染利用地势和石料，首战告捷。西南大军损失惨重，后退二十里，整军待发。
墨染利用这段来之不易的时间，督促长城修建。眼看长城的最后一段就要建成，骨头山却出了变故。
填坑平山需要大动土木，士兵挖出了一堆人骨，零零散散摆成一排。墨染一扫，整颗心顿时揪了起来，这是千心冢。千心冢其实有很多种形式，但有一条不变的规律，那便是需要千人的性命。
千心冢是为了向阎罗殿要人，起死回生。聚阴还阳，说白了就是贿赂阎王。看这骨头山上的千心冢已有些年头，但一般人救活了，冢也就自然而然地破了。究竟是何人，千心冢献祭几十年也未能救回来。
士兵问道：“将军，这些…怎么办？”
墨染看了看他们身上破败腐朽的衣衫，都是一群可怜人。“能查到身份的，送回去；查不到的话，入土为安吧。”
墨染陷入沉思，他只在书中听闻过千心冢。老师曾说过，此等邪术，世间少有人知。千人换一命，着实大手笔。
墨染思虑再三，还是给仓决山写了一封信，信上只有两行字：“骨头山千心冢，半归家半入土。”也不知这种处理方式会不会不妥。
……
李霁和萧恒来到洗髓池，昨日她已经将池内水草清理地七七八八，今日不知怎的，那水草又多了几株。李霁起初没在意，以为是昨晚光线不好，自己记错了。
萧恒看着李霁将水草连根拔起，一剑刺穿那根部的肉瘤，差点把刚吃的饭吐出来。伸脚碰了碰岸上枯黄的水草，一脸嫌弃道：“这水草怎么跟头发似的？”
李霁将手中的那株水草甩上岸，萧恒急忙躲到一旁，“你看着点儿啊！”
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枯黄的水草，毫无落脚之地，萧恒无奈，哎呀一声，吼道：“不是，你手里那玩意儿怎么还会跳啊？！”
李霁没搭理他，到这儿之后，萧恒就磨磨唧唧抱怨个没完没了，听的她耳朵都起茧子了。李霁将剩下的几株水草清理干净，池水清澈，池底一览无余，根本没有任何生物。
萧恒站在岸边帮李霁一起找，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池子总共就那么大，整个池水里唯一的活物就是李霁，哪来的什么障目锦鲤？不痛快道：“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霁往旁边走了一步，右脚弯曲抬高，带起池底的泥沙，视线之内猛地闪过一条肉红色小鱼。萧恒也看到了，忙道：“鱼！那鱼！”
李霁忙弯下腰伸手去抓，那小鱼儿瘦瘦长长的，全身无鳞，手指一碰到，那条小鱼就从她指缝间溜走了。
萧恒叹了一声，一个猛子扎下水，李霁身旁泥沙翻涌，池水浑浊，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萧恒在不远处潜水。
萧恒从池水中冒出来，双手合拢，朝她走来。李霁哒哒地走上前迎他，喜出望外道：“抓到了？”从小到大，萧恒没少下水捉鱼，没想到他纨绔子弟的性子还派上了用场。
萧恒将手伸向她，“抓住了。”手指分开一点，双手合拢而成的小牢笼中，一条不大的肉红色小鱼困在其中，竟然没有眼睛！果真就是障目锦鲤。
李霁急忙伸手向前，萧恒将那条障目锦鲤小心翼翼地放到李霁的手心中。滑溜溜的小鱼儿落在掌心，触感惊人，李霁哎哟一声，手指僵硬地一动不敢动。那条障目锦鲤瞬间扬起尾巴拍在李霁的掌心，快速翻身跃起，扑通一声，再次掉入池水中。
“啊！”李霁看着那处飞溅而起的小水花，不好意思地看向萧恒。
萧恒气的七窍生烟，“别告诉我你这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李霁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弯腰碰了一下池水，“碰了。”
萧恒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这要不是他妹妹，自己早就不忍了，“上去，别碍事。”以后打死也不找什么名门闺秀，谁爱娶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