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萌芽
李霁这几日抽不开身。因为两位师尊陪弟子历练,众弟子停课七天,陶素云欢快地拉着李霁下山逛集市,指挥着她一套又一套地更换衣裙。
李霁又换上了一套青色长裙,陶素云走上来,绕着李霁转了一圈,抬手摸了摸裙子的面料,上好的丝绸云锦,摸在手里质感极佳,“老板,这套,还有刚才那套桃红绣花棉袄,那套雪花白的素面云锦裙,都包起来。”
老板一边将衣服包好,一边笑呵呵道:“夫当真好眼光,这套衣裙是今日刚到的,做工自是不必多说,有什么问题您来找我。”
陶素云眉眼带笑地看着李霁,自家姑娘,怎么看怎么漂亮。
老板将另外两件包好,“姑娘长得这个俊啊,这套衣裙便穿着罢,我去将您穿来的那件包起来。”
陶素云道:“也好。”眼神不曾移开片刻,看的李霁都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似是在专注地看着裙子。
买完衣服,陶素云又带着李霁去逛首饰铺子,看见顺眼的便往李霁头上比划,一边挑选一边道:“你今日倒是乖巧,往日陪我下山,不是有事就是半路跑茅厕。”
是吗?那时雨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李霁抿了抿唇,嘴角微微上扬,听话地任由陶素云在她头上比划,不自觉地比往日更加乖巧。看着陶素云幸福的眉眼,李霁眼眶发酸。多年前,送去崇云殿的衣裙,萧皇后也会看着她一件一件地换上,帮她整理没有穿好的衣领,陪她吃饭,哄她入眠,教她读书习字。
所有的母爱都在五岁那年消失,和她一起被人推进了隆冬的水池。
过去这么多年了,李霁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这些,但真当她冒充着别人再次体验到母爱,沉溺在浓浓的甜美中,又难以自拔。
陶素云见她愣神,拍了拍她的手臂,“警告你别想着再逃啊,待会儿跟我去小白楼,我点点儿你喜欢吃的,咱娘两儿好好吃一顿再回去。”
李霁轻轻嗯了一声,也拿起一只金钗,递给陶素云。“娘,你戴。”
陶素云忍俊不禁,接过金钗戴上后去照镜子,“鬼灵精怪的臭丫头,花我的银子给我买钗子,亏你想得出来!”手指一用力,将金钗戴在头上,乐呵呵地去付了银子。
……
李晟在苦泅外等了整整三日,这一个月的时间下来,他自己都分不清对文熙的这份关心,是因为自己的性命被把控在她的手上,还是因为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李晟怕几人发生意外,将仓决山上的老郎中冯师雷软磨硬泡地“请”了过来,冯师雷年纪高腿脚不便,李晟偷走一辆马车将他送过来,这三日两人就住在马车上。
冯师雷在马车上休息,李晟站在车外,朝苦泅的必经之路望去,坐立难安。从众弟子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苦泅的事情,虽然其中包含不少以讹传讹的事情,但苦泅终究是凶险之地,李晟捻了捻广袖,担忧的神情溢于言表。
冯师雷坐的腰酸腿疼,从马车上慢悠悠地爬下来,手里还抓着一把炒熟的瓜子,走到李晟身边,一边嗑瓜子一边道:“瞅啥呢?梗梗着脖子搁这儿瞅三天了?咋的,里头是有金子还是有美娇娘啊?”
李晟没搭理他,长叹一口气,悬着的心始终没能放下,焦躁的心情全表现在脸上。
冯师雷看他毛毛躁躁的,人在、魂儿不在,忍俊不禁道:“平时瞅着你对啥都提不起兴趣,今儿个咋这么上心呐?”
李晟心思不在这儿,嘟囔道:“谁……”话一出口,发现自己被人套话了,立刻闭嘴转过头去瞪冯师雷。
冯师雷哟呵了一声,“臭小子眼珠子不想要了是吧?”见李晟要开口回怼他,立刻打断:“别说话!先让我猜猜你在关心谁。哎呀~六个人里头就俩丫头吧,华丫头和苏家丫头。这也太好猜了,那苏家丫头我知道,三天两头受伤往我那儿跑,疼的直冒汗都不叫唤一声,一个巴掌打不出个屁,闷得很,而且你跟她也没啥交集呀。诶!你知道有这个人吧?”
李晟白了他一眼,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保护苏昭雪,“自然认识!”
冯师雷看着他生气的样子,点了点头,一提到苏昭雪就一脸不耐烦和恼火,那……就只剩下钟盛华了。冯师雷瓜子都不嗑了,凑近李晟满眼星星地问他:“你,和华丫头?不是吧!你可是她徒弟啊!你俩天天的,搁那山头头上干啥呢?怪不得这些年头你本事不涨,原来是竟涨歪心思了!”
李晟彻底恼了,也不顾冯师雷五十的年纪,直接将他从眼前推开,“什么心思?我对公……师尊没心思!”
冯师雷无语地看着他,“没心思?想她不是心思?牵肠挂肚儿不是心思?饭不吃觉不睡,跟我这儿吹胡子瞪眼儿的,不是心思?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搁这儿给我不承认,不承认你别做啊!”
李晟握紧拳头,他说不出口,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对文熙是什么心思,这些天他很不正常,比他自己去涉险还揪心。眼睛一闭,就会做噩梦,梦到许文昌救出了苏昭雪,却没见到文熙从苦泅里出来,那梦太真实了,吓得他不敢再睡觉,现在眼底的乌黑都能吓鬼去了。
冯师雷语重心长道:“也不是说你痴心妄想,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是,害,就是说你俩不配套!华丫头三岁上山,五岁习武,那一套剑术举世无双,如今更是担下了仓决山的云霞峰,天下谁人没听过云霞仙子钟盛华?也不是说你不行,男娃子成事都晚些,可你不能再玩了,再晚就半截入土了,得抓紧呀。就说去年,踏破山门来求婚的人比比皆是,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你也跟人家比比,但凡长了眼睛的,华丫头会瞧上你?”
时年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懒惰坯子,武艺、术法、心法,一样不成,每日优哉游哉,狐朋狗友交了一堆。天天不干正经事,也难怪冯师雷对他意见颇多。
李晟长叹一口气,“我的确配不上她。”
文熙是西南王唯一的孙女,为人率真正直,武艺高超,长相貌美。而他李晟,被送到西南的质子,大周的一颗弃子,在西南寄人篱下,为了一口吃的都要靠旁人施舍,怎能配得上文熙?
冯师雷看出李晟眼中的悲恸,没想到时年对钟盛华用情至深,忙道:“诶你别听我瞎咧咧,这从古至今男婚女嫁,一来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来能就是我情我愿。你想想你是谁?”
冯师雷拼命暗示,李晟没能跟上他的脑回路,“时年?”
冯师雷咋了一下,强忍着没翻白眼,“你爹是谁?”
“心觉道长?”
冯师雷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对啊!心觉道长是华丫头的师父,华丫头是你的师父,心觉又是你爹,老一辈常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者说你天天跟着华丫头,近水楼台先得月,实在不行你还能用美男计呢!”
李晟见冯师雷越说越离谱,索性不再搭理他,冯师雷在一旁聊嗨了,叭叭个没完没了,“你呀多跑跑,烈女怕缠郎,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乎了,更别说华丫头还是软心肠,阿猫阿狗都能领进家,甭提你这个八尺的俊小伙儿了!”
李晟一时间没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才快速朝前跑去,冯师雷喊道:“有结界!你进不去……诶,出来了?”
谢宗瑾喊道:“冯大师!快来救人呐——”
李晟见文熙没事,只是连日奔劳脸色有些疲倦,这才接过许文昌背上一直昏迷不醒的苏昭雪,快速朝马车跑去。
马车不算大,谢宗瑾和许文昌懂术法,万初空一定要陪着苏昭雪,于是他们三人和冯师雷坐马车送苏昭雪回去,李晟开心地陪着文熙慢慢往回走,如果可以忽略一旁十分晃眼的宋培材,此行定然堪称完美。
宋培材脚底磨出几个水泡,跟李晟越走越近,意思很明显,想让他扶自己一下,毕竟往日的时年和他们玩的还不错。可李晟现在满心满眼中只有文熙一人,就算宋培材直接说出来要他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文熙脚底也磨出了水泡,双腿很沉,一声不吭地往回走。很累,真的很累,累到她现在躺在地上都能立刻睡着。苦泅内鬼怪众多,他们不休不眠地赶路,还要躲避鬼怪的围剿。现在险情过去,悬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下,疲惫感如山倒,如洪水没顶。
文熙心想自己一定是累傻了,不然怎么会没在李晟背起自己的第一瞬间就将他踢到一边。
没想到李晟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脊背很宽阔,背着自己也走得很稳当,丝毫没有抱怨她重……
文熙握紧拳头,如果李晟胆敢抱怨她重的话,一定要一拳打爆他的狗头!
宋培材跟着李晟往回走,见他背着钟盛华,没好意思再凑上去增加他的负担,毕竟背着一人爬山,还是蛮辛苦的。
“师兄……”现在上山还有饭吗?
李晟回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宋培材这才发现,钟盛华趴在李晟的背上睡着了,似是睡得不安稳,眉头微微蹙起。也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换成谁也会做噩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