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ⅩⅩⅩ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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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梦到了那个雨夜。

夏季特有的飞蛾绕着路边的灯光飞。

横滨的街道积攒了水,踩起来能带上一连串湿意,坂口安吾独自一人驶车开进一条靠海的偏僻小道里,待到暖橙色的灯光一盏一盏被抛却在雨幕中后,他终于到达了一处略显寂静的空地。

在那里,高大废弃的楼房一幢一幢压下来,将其包围得让人喘不过气。

早年在泡沫经济的冲击下而空置的楼盘在不久后将被拆迁,在一个普通的夏夜雨天里,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这一点倒是方便了他这种需要与他人交换情报的间谍。

很快,他就眼尖地瞅到了空地上站着的一个人影。

那人撑着黑伞,笔直地站在刷刷而下的雨幕里,仿佛一座沉默已久的雕像,坂口安吾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隐约瞅到了伞下垂落到纤细的小腿的裙角和一双高跟鞋。

他瞬间皱起了眉。

倒也并不是因为对方可疑,虽然因为双方的保密性质,他到现在都并不知道此次与他见面的人是谁,但是一直以来的卧底工作都完成得很好,坂口安吾自认这次的行动值得信任,他对此并没有觉得多么危险。

另一方面,他也没有对女性有歧视的想法,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有些女性在这方面能多出色,甚至比男性更厉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来得没有出处,对于一个常年卧底在港口mafia、又周旋于异能组织MIMIC的异能特务科间谍来说,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旦有了这种预感就该立马转身离开,终止这次行动。

但是,那种隐隐的不安却像线一样牵着他这个内心抗拒的木偶,在某种程度上催着他下车,撑起了伞,迈步走向了她。

终于,当站在了她的面前,滂沱的雨水打湿了双方的鞋子和衣角后,他才知道那种不安的来源——因为他看见她抬起了伞沿,显现出了他最不想看见的那张脸。

也是那一刻,心中犹如重石沉沉坠落,他蓦然感觉到了身体与脚步的沉重。

不远处,停在那的车打着晃白的车灯照来,雨幕中算得上缥缈的不知是照远的光晕还是其中清晰可见的细密的雨丝。

他看见灯光拖长了他们的影子,有晶亮的雨珠跳上了她长长的眼睫,她看着他,目光平静,与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

是的,以往。

他认识这个人,过去他曾经多次见过她并听人提起她,从自己友人的嘴里。

对此,他突然就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身为三重间谍的理智紧紧拉扯着他的嘴,让他的声带扭在一起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终,他们只是沉默着交换了带有情报的物件,那场雨下了很久,久到一整晚都没停,大雨掩盖了很多很多的声音,他在那站了多久、又安静了多久,坂口安吾已然忘记,只记得当时夹杂在盛大的夏雨中的最后一句话,被时光打得破碎与虚渺。

……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我站在病房里向坂口安吾汇报这两天的工作的时候,身后的梦野久作正使劲拉着我的发尾,吵着要离开这里。

今早我一起床就接到消息说,坂口安吾在昨天夜里醒来,并且正式转入了普通病房。

原以为他会想要安静地休息几天,毕竟平时他一直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如今还受了伤,但谁知他醒后没多久就致电给我,让我赶到他身边去。

于是,我带着梦野久作来到了他所在的医院。

见到他时,他的精神状态有点堪忧。

虽然坐在病床上,表情很清醒,但乍一看见我,他的眼角就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两下,我的同事在一旁体贴地为他递上了圆框眼镜,他套着颈托的脖子一动不动,却还是出声问我:“梵妮莎,我记得自己好像只让你远远监视他而已。”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梦野久作。

青年微冷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我一动不动,双手背在身后,以站军姿的姿势板正地回答了上司的兴师问罪:“因为我觉得这样能更大程度减小被他诅咒的人群的范围,武装侦探社的太宰先生这样拜托我了,在您的命令和他的请求中我觉得后者可以同时满足您和他的期望。”

闻言,坂口安吾坐在病床上捂住半边脸撑着脑袋,似乎很头疼似的,若非颈托还套在他脖子上,他看上去简直想垂头抢地,撞死自己。

“原来是太宰说的……”他发出了像死神来临般恐怖的、阴郁的声音:“那他大半夜打电话来说我竟然放任下属去做危险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不必介意,安吾前辈。”我平静地告诉他:“他昨晚也打电话给我了,而且是打错了电话,他喝了酒,估计当时脑子不清醒,才会对您那样说。”

“……是吗?”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

正巧话题的主角说到就到,只见黑发青年没有受伤的左手抱着一束鲜艳的金盏花从门边探身进来,表情雀跃而亲昵地朝坂口安吾打招呼:“嗨!安吾!听说你醒了!!我特地来探望你!今天一大早还没吃早饭就过来了哦!”

“你的酒终于吐干净吐醒了吗?”坂口安吾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跳进病床里来。

太宰治无视了他的阴阳怪气,转眼就望向了我,抬手将臂弯中的金盏花递给了我,笑道:“梵妮莎小姐也在呀!这束花就送给你吧!”

金黄的花朵如同烂烈的太阳,柔软地拥簇在一起,我困惑地接过了那束花时,感觉整张脸都差点埋进了花束中。

这时,他突然凑上前来,开心地捧住了我的手,眼睛亮晶晶地问我:“吃早饭了吗?等会要一起去吃早餐吗?我请客!”

“都说了——”坂口安吾适当地出声,语气听上去相当生硬:“别随便搭讪我的下属——”

“诶——别这么死板嘛,你们异能特务科难道都不允许别人赞美女性的美丽吗?”太宰治回声呛他,语气幽幽地拖长:“梵妮莎小姐都还没出声呢。”

“你这和骚扰已经无异了吧。”坂口安吾说话不留情面,转而望向我,似乎在用此种方式让我表示拒绝。

我尚未回答,太宰治便作罢,撇了撇嘴放开了我。

黑发的青年摊了摊手,表示不高兴。

与此同时,我注意到自己手腕上由梦野久作的异能留下的印迹已经消失了。

……啊,太宰治帮我消除了梦野久作的异能。

我后知后觉地望向他,他正在与坂口安吾呛声。

昨天夜里,我拒绝了他想来找我的好意,毕竟让喝醉酒的太宰治出门无异于让他制造意外事故,对此,他在手机那头沉默了好久才叹了口气作罢。

今天他好像已经忘了那档事了,整个人变得轻盈又欢快。

我从花束中抽了几枝金盏花出来,插在了窗边的花瓶中。

一旁的同事对太宰治很警惕,但太宰治却无视了他,将目光落在了梦野久作的身上。

对此,梦野久作紧紧抱着他的布娃娃,选择亦步亦趋地跟着我,太宰治见此笑了起来,走近两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啊,是Q啊。”

梦野久作从太宰治进来后就变得异常安静,甚至身体都开始发僵,这会他躲在我身后往里缩了缩,在青年的掌心下紧抿嘴角,漆黑的眼珠子压在额发下,上抬着瞪他。

太宰治嘴角的笑意不变,看上去简直是个温和的长辈,直到他微微眯眼,任由死水吞噬了他那双如同烧焦的、死猫般的眼睛:“上次不是说想杀了我吗?现在怎么还不动手呢?”

梦野久作适时地后退一步,我帮他挡去了太宰治的身影,顺带向坂口安吾躬身,表示去意。

出于方便考虑,我将太宰治送的金盏花留在了病房,或许他本来就是要送给坂口安吾的,但出于某种难以理解的别扭心态,他最终将它捧到了我手上,让我代为转达。

与15个世界的太宰治相处了那么久,我还是有这点眼见力的。

对此,我从坂口安吾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深沉的无语与复杂。

“那我也走啰,安吾。”青年朝病床上的人轻飘飘地挥了挥手,身影像无根的花一样,被风一轻轻一吹就飘到了门外,追着我们的脚步出来。

我听到他雀跃的声音在医院的走廊里追来:“梵妮莎小姐!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吧!我请客!”

赶在他被医护人员骂前,我就平静地拒绝了他的邀请,表示我们已经吃过了。

他对此很失望,还询问了我午餐的打算,我同样拒绝了他,他却锲而不舍,一路跟在我们身后走出了医院,从医院出来后的太宰治意外有些安静,一路上都没有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身影始终跟着我们,连梦野久作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几眼。

这种状态结束于他苍白的脸色。

他似乎不舒服,在某一刻抱着腹部于大街上缓缓弯下身去。

不多时,黑发的青年停在路边,隐约有干呕的迹象,我不得不带着梦野久作走过去,还买了瓶矿泉水给他。

“我只是昨晚喝了太多酒,早上又没吃早餐,有些反胃而已……”他面上像刷了一层白漆那样,没有一丝血色,但还是抬头朝我笑了笑,似乎在表示不用在意。

“太宰先生真不会照顾自己,还喜欢逞强。”我如此评价他,决定去旁边的超市买些面包给他:“请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他依言坐在街上的椅子上,沙色的风衣外套被头上飘落的绿叶点缀,青年抬头,朝我柔软地笑弯了眼睛:“谢谢你,梵妮莎小姐,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我点了点头,转身和梦野久作走进了超市里。

“我们从超市后门离开,就这样甩开太宰先生好了!”一进超市,梦野久作就弯着眼睛朝我这样建议。

这个人类孩子笑起来和太宰治还真有几分像,但与其说他的话是建议,不如说他自己已经有了逃跑的打算,但我只是平静地在货架上拿下了一款牛奶,以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对他说:“不行,梦野君,太宰先生还在等我。”

话音刚落没几秒,原以为会在原地乖乖等我的太宰治就追了进来,还准确地在货架前找到了我们。

我正想问他不舒服为什么还进来,他却直接用那只没有打石膏的手拉过我的手就往后门跑。

手中的牛奶和面包一时没拿稳落在了地上,连带被落下的梦野久作也呆在了原地,但在我们跑出超市前,超市前门就传来了两声刺耳的枪响,随即一群蒙着面的抢劫犯分别从前门和后门冲了进来,很快控制了整间超市,而太宰治也在抢劫犯迎面冲进来的一瞬间拥着我的肩,同我一起闪进了高高的货架之间。

“真糟糕,我在门外就注意到有几辆可疑的车辆包围了这间超市,可惜还是没来得及先带你出去。”太宰治背靠货架,一边侧头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同他怀里的我说。

我很想提醒他漏了梦野久作,那个孩子现在一个人呆在距离我们几个货架的位置,虽然我能“看见”他的情况,但是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很难及时阻止。

因为我们所在的位置被一排又排货架挡住,抢劫犯一时间没发现我们,但超市里的工作人员和顾客在已经惊恐中乖乖抱头蹲下,配合抢劫犯让他们聚到一块小空地上的指令。

其中并没有梦野久作的身影。

很显然,他同我们一样,躲进了货架之间,暂时没被发现。

“我已经报了警,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来。”太宰治同我这么说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胸腔内的心脏在规律地跳动。

这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安慰,青年低下头来,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隐在发丝的阴翳中,但并不阴郁,甚至还朝我轻盈地笑:“别担心,我会努力保护你的,梵妮莎小姐。”

“?”我觉得他似乎忘记了我才是那个做这项工作的人,不过我没有太多纠结这一点,而是把心思放在了梦野久作身上。

太宰治好像看出了这一点,突然轻声说:“我没想到再见到你们时,你们已经是这么和谐的关系了。”

这话说的有些意味不明,不带平时他经常用的轻飘飘的口吻,但好像也并非严肃的苛责,我抬头去望那个黑发的青年,试图从他平静的表情中窥出端倪,但失败了。

太宰治看着我,不再像之前一样与我扯些有的没的的话,而是又突然问:“这两天他所接触的人中中诅咒的人有多少?”

我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便轻声回答他:“大概五十出头。”

“五十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数字。”太宰治晃了晃打着石膏的右手,鸢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思考,又好像在观察货架外的情况:“虽然我可以让异能无效化,但是前提是必须触碰到本人,这两天那些人都不知道流动到哪去了,一个个找到再消除异能太麻烦了,是一项大工程呢,干脆让Q破坏一次娃娃发动异能,再让我触碰娃娃一次性消除好了。”

我忍不住提醒他说:“这样虽然效率高,也很直接,但是异能发动后到顺利消除的这段时间对那五十多人也是有隐患的,万一有人正在开车或是进行危险工作……”

“那干脆直接杀了Q好了。”青年突然这么说的时候,他的心跳依旧很平稳:“这样诅咒就永远不会发动了。”

我抬眼,却无法从太宰治平静的眼睛中看出一点想法,但我还是道:“太宰先生,您这样会吓到他的。”

太宰治对此毫无反省之意,对于小孩子,他并不像寻常的大人一样总抱持宽容的态度,甚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朝我撇了撇嘴抱怨道:“什么嘛,那家伙前几天可是也说要杀了我耶!我才是被他吓到了!这几天都超害怕的!”

后面两句话的真实性存疑,我忍不住问:“喝酒能缓解害怕吗?”

他一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我却趁机问他:“太宰先生,您从今早就一直跟着我们,是还有什么事吗?”

闻言,他眨了眨眼,细眉耷拉,似乎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我是个大笨蛋,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种谴责,他说:“我才是想问梵妮莎小姐有什么打算呢,Q是港口Mafia一直以来都关在深处的危险武器,这次他们敢将他放出来,必然是想让他有大动作的,本来只是想让你们异能特务科帮忙监视他,但你却直接和他在一起,还阻断了他传播诅咒的途径,港口Mafia想必很快就会找上你的。”

“所以呢?”我反问他:“太宰先生是想让我收手吗?”

他没有回答。

我又问:“安吾前辈和您的意思明明都是不希望他诅咒更多人不是吗?我做错了吗?”

他一愣,莫名安静了下来。

如果是坂口安吾反对的话,我还能理解,毕竟监视与看管的性质不一样,严重些的话可能会进一步激化异能特务科和港口Mafia的矛盾。

但是我不明白太宰治为什么阻止我。

明明与武装侦探社没什么关系才对。

这时,有个抢劫犯已经透过监控器的显示屏发现有人躲在货架间了。

“那边的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竟然躲在这里?!手机交出来!去那边和所有人一起蹲着!”一个拿着枪|支的抢劫犯走来,但目标不是我们,而是我们前面的另一个货架,里边似乎躲着一对情侣,他们在枪口下尖叫,枪劫犯更是在发现他们手机上显示了报警信息后粗暴地打了那位男性一拳头。

这一拳叫那位男性狠狠撞在了货架上,一时间,前边的货架摇摇晃晃,连同上面的商品一起朝后边的我们砸来,那一瞬间,太宰治反身抱住了我,将我护在身下,任由重重的货架和商品窸窸窣窣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

我被他护在怀中,隐约间听到了人们的尖叫和梦野久作在笑的声音。

我的视线被属于太宰治的身影遮挡,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透过商品的间隙斑斑驳驳地落下来,我的一只眼睛透过青年的肩膀被那样冰冷的光浸没,在那样的静谧中,我用手指打开了手中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军用猎刃。

下一秒,我借助太宰治的掩护,掀开了压住我们的货架,飞快朝那个距离我们最近的抢劫犯刺去。

那个抢劫犯显然没想到后边的货架下会突然窜出个人攻击他,他在惊乱中想开枪,但是转瞬就被我用猎刃削掉了枪管。

其他的枪劫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有反应快些的已经朝我开了枪,而我在打晕了第一个抢劫犯后就飞速跃到了无人的区域,以确保那些毫无章法乱飞的子弹不会误伤超市内的无辜人。

短短几十秒,我已经借助超市内的货架掩护放倒了几人,在还剩几人的情况下,某一刻,我瞳孔一缩,立马跃离原地,几乎是同一时间,几道漆黑如利刃的影从超市外袭来,刹那间就击碎了玻璃门,准确刺穿了那些抢劫犯的身体。

其中有些向着抱头蹲在一个角落里的顾客们袭去了,我立马挥着军用猎刃挡在了他们面前,准备格挡,就听太宰治突然大喊一声:“芥川!停下!”

尖利的刀尖带着滴落的血在我的眼前骤停,如同黑纲一般的刃身像一道被割裂的长蛇的身体,从日光晃荡的外头横陈而来,很快,它们就像拥有生命的水流,化作了柔软的、晃动的黑影缩了回去,变成了来人黑衣的一角。

与此同时,我看见太宰治推开货架,从下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几天前车祸时额头上受伤的伤口又裂开了,正流下了潺潺的血来。

超市的玻璃门碎了一地,空气中掀起尘埃,枪|支的硝烟弥漫在一片死寂的血腥味中,从一片狼藉中中走进来的是一身黑衣的芥川龙之介。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掩嘴咳了两声后,其冷冷的目光扫过超市一眼,最终落在了太宰治的身上。

“太宰先生,没记错的话,樋口已经告诉过您不要参与Q的事,Boss为此还派了银和樋口暗中保护您,这可是叛徒不该享受的待遇。”芥川龙之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冷淡,面对自己曾经的老师兼上司,他很显然在众人面前控制了情绪,他刚说完,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出现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戴着口罩的黑发女性和金发女性。

这个世界线里,太宰治于四年前从港口mafia中叛逃了,而芥川龙之介依旧留在了那里,还成为了直属Boss的游击部队队长。

如今他出现在这,必然也是奉了港口mafia那位boss的命令。

对此,芥川龙之介说:“我现在要带走Q,您最好不要阻止我,不然就算是您,我也会动手。”

太宰治抬手随意擦了擦头上的血,身形有些踉跄地走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芥川龙之介一眼,冷淡地说:“我可没教过你这样肆无忌惮地对目标以外的人下手。”

闻言,芥川龙之介的目光先是看了我一眼,我从中看出了一种没有温度的冷凉。

但他只是立在原地,冷冷地说:“她控制了Q,算是和港口mafia对立了,我认为她可以死了。”

太宰治显然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他又扬起了属于他的笑,那是一张叫人感受不到任何真实感的面具:“我对你的解释没有什么兴趣,与其在这里抓着我们不放,不如快点去找Q,那家伙在你刚才那样大闹一通后可是趁乱逃走了。”

闻言,芥川龙之介的表情立即染上了一种带着几分恨意的阴郁,他侧脸微动,像是某种啮齿类的野兽在磨牙,好像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碎我们两人的喉骨。

当然,他最终没那么做,而是带着那两位来自港口mafia女性凛然离去了。

我立马也想追出去找梦野久作,可是太宰治却突然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地上都是残灰败血,抢劫犯的尸体还遍布其中,受惊的人质尖叫着鱼贯而出,只有身边的青年,还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别去了,梵妮莎,就这样吧……”我听到他带着笑的声音在说,像是在请求我的理解与配合:“别去追了,就当是我和安吾的命令,好吗?”

我安静了下来,低头看着这个倒在地上还死抓着我不放的人类。

最终,我逆着玻璃门外的日光,在尘埃中机械地点了点头。

当我终于将牛奶和面包递给太宰治时,时间已经可以说是中午了。

“您失了血,又没吃早餐,估计有些低血糖。”我看着他坐在公园的花坛边吃东西,问道:“您额头上的伤口需要再到医院处理一下吗?还有刚才被货架砸到,不知道您有没有因此受伤。”

他鼓着嘴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在回答我哪个问题。

我看见他打了石膏的手正在笨拙地插牛奶奶的管,便顺手帮他插好,他睁着因食物而变得圆溜溜的眼珠子感激地看着我,眼底似乎因此升起光亮。

等到他吃完后,他才说:“我不需要去医院。”

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准备与他分开了。

但是,离开前,我听见他问:“你不会再去找Q了吧?”

像是寻求一个答案一样,他的言语带着不确定性,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身去看他,就见青天白日下,他从花坛边站起,朝我走来,有类似星星的光亮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升起,他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来,像是松了口气,不再作任何掩饰,说:“我很担心你。”

闻言,我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抱有这样的情感。

他却用一个很巧妙的理由说服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梵妮莎小姐,正如你那天从那场车祸中救了我一样,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我一时有些无言,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我朝他点了点头,接受了他这份称得上是礼尚往来的心意,然后,我提着自己的手提箱,径直往前走了。

我这种突如其来的冷漠并没有劝退他,太宰治平时恰到好处的体贴仿佛在这一刻抛到九霄云外,纵然知道我不想理他了,声音也依旧从身后追来,就像英国街道上追着巴士的疯狂记者一样:“梵妮莎小姐!我都这样说了你还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吃早餐吗?!”

监视Q的指令被收回,我决定回到坂口安吾身边。

这次太宰治没有跟来。

而是将我送到了医院门口就主动与我挥手告别,说自己再不去武装侦探社工作会被扣工资的。

我只是安静地目送他离开,顺手将他早上安置在我袖口的窃听器捏碎,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短短几个小时内再见到坂口安吾,他对太宰治所下达的“不再看管监视Q”的命令似乎没有异议,甚至有赞同的意思。

我没有问原因,而是坐在病床边,用刀给他削苹果。

我这位上司不是聒噪的人,纵然我们已经共事几年,但平时也不常聊天,所以病房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我原以为这种持续了几年的、默契的缄默会继续下去,但某一刻,坂口安吾却突然对我说:“别再靠近太宰了,再继续下去,他很快会知道那件事的。”

我削苹果的手一顿,但眼也不抬,听见坂口安吾低低的声音在说:“或许他早就看出端侃了,那样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我安静了几秒,才问:“被他知道,会怎么样?”

坂口安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但却好像并不是在对我说:“也许只会痛苦一瞬,又或许会痛苦很久。”

闻言,我终于抬头,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个因车祸而遍体鳞伤的青年,问:“那您是已经痛苦了很久了吗?”

他蓦地一愣。

不等他回答,我就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说:“知道吗?安吾前辈,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还是在港口mafia,那时候,我还不是很机灵,带我的人时常训斥我的愚钝,有一天,他对我说——‘看到那个人了吗?他叫坂口安吾,人家什么都会,就连我都佩服他,不管是交际、收集情报的能力,还是随机应变、审时度势的机灵性,你什么时候能学到他的三成,我就感天动地了,梵妮莎。’……”

我轻声说着,还能回想起那个人说这话的表情,我继续平静道:“从那之后,安吾前辈您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我学习的对象,您是为了横滨、为了大家在努力的人,即使亲手将自己的朋友推向死亡的深渊,也一直在这样坚定不移地前进着——作为我的榜样,我看着这样的您……我觉得,就算我作为将织田作之助推向死亡深渊的帮凶,就算我今后会被您曾经的友人太宰治所憎恨……这点痛苦对我而言微不足道。”

窗边的金盏花在清风中摇曳。

青年没有接过我递去的苹果。

于是,我将它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中,起身,其身影烙印在他颤动的瞳孔中,说:“您不必担心我会遇到危险或承受痛苦,不如说,如果您正在承受那样的痛苦的话,那我很愿意为您分担一点。”

窗边,金盏花正迎风飘扬,落下了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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