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不远处客舟上,船头站着一人看着官鸢竹筏远去的方向,一黑衣人看到手语问到。
“要追上她吗?”
那人摇摇头,取下兜帽,回道。
“不用,放她走。”
那兜帽下是秦止的脸。
*
景向阳听到徐姥姥的话便安静了似乎在想着什么合理的借口,姜愿还没锻炼出他官姐姐那样空口放白话的本领,只是应了句。
“姥姥您知道的,我弟弟高烧,城里没医师,我特意来投奔您,我表哥是挂心我们才跟来的。”
徐姥姥抬眼看向他,淡淡说到。
“我是年纪大,脑子不迟钝。”
“第一,你和弟弟的高烧是吃了药导致的,并非真的得了风寒。第二,你和你这便宜哥哥看上去可不熟啊。”
徐姥姥将目光移向角落里,那坨白的东西,那白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翻个边继续睡。
“爻爻,很有用的,我到哪都带着他。”
景向阳弱弱的补了句,他是外来的不说话最好,可他忍不住。
徐姥姥剜了他一眼,那个和气奶奶的形象荡然无存,景向阳乖乖闭了嘴。
“都别跟我这老婆子演习了,我烂命一条没什么值得你们挂念的,收留你们不过是看在故人面子上。”徐姥姥看了一眼姜愿,不知道为何舟行渊会跟他们这伙人扯上关系。
徐姥姥想到那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神里温柔了些,淡淡补充道。
“你们是奔着那口井来的吧。”
徐姥姥看在舟行渊的面子上,给几人沏了一壶茶水,给自己倒了一杯,眯眼喝了一口,才缓缓说到。
“那井没什么特殊的,自我生下来那就是一口荒废的枯井…”
万福镇有一口废井,方圆几里都知道。原本一镇子的井,不该出名的,只是它实在是邪门得狠。
半夜从井中路过的人,总是能听到一阵一阵的哭声,谁也说不上来,听着心里发慌,传的人多了,那井周围的人家就搬走了。
徐姥姥小时候不懂事,对那口井很好奇,有一次靠近去看过,回家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连烧了几天。吃不喝,人看着就消瘦下去了,家里人求遍了医师,想尽了办法,最后连棺材都打好了,人却莫名其妙好了,家里人观察了一阵子,只发现这孩子不能干体力活了,从此就和下地绝了缘,也是机遇巧合,徐姥姥便跟着镇子里唯一的医师学起了医术,也算是有些天赋,镇子里人都认可她的医术,老医师死前,拉着她到跟前说。
“孩子,你小时候那次不是生了病。”
“是中了邪。”
老医师拍了拍徐姥姥的手背轻声叹了口气,说了句。
“这是我们万福镇的孽啊…”就撒手人寰。
老医师下坟前,来了一位奇怪的老人,她不与别人说话,就静静的坐在老医师的坟前,苍老安静的像一座墓碑。
那老人看到年轻时的徐姥姥走了过来,才像是生气回了笼子,缓缓开口问道。
“你是她的徒弟?”老人嗓子很哑,像是许多年没有说过话。
“她跟你说过那井的故事吗?”老人开口问道,两条裂缝似的眼睛向着徐姥姥望了过来,徐姥姥摇摇头说没有。
老人低低笑了一声,轻轻叹道。
“你们都是新朝的孩子,不知道也正常。”
“往前女子的日头,可不好过…”
老人向徐姥姥招招手,她太老了,连这个动作都耗费了不少的力气,徐姥姥发现她一只手上有砍伤的痕迹。
老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井口。
“你师傅要我给你托个信,等到你年岁将近的时候,帮个忙,将你师傅的骨头挖出来,丢到那口井里,到时候会有人来帮你的。”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徐姥姥摊开一看,是师傅的字迹没错,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也有师傅特调的草药味,还夹杂了点香灰的气味,内容也跟眼前这老人家说的对的上。
字迹可以造假,味道不行,那草药的药方只有师傅跟自己知道是两人信纸沟通的暗号,便将东西收下了。
老人咳嗽了几声,看着老友的墓碑。
“你怎么就先走一步了呢?那口井害人不浅啊。”
徐姥姥终于憋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那井有什么特殊的吗?”
老人摇摇头,轻声回到。
“现在看,是没什么特殊。”
“往年,那井里还有水的时候,那时的万福镇可不是现在这副落魄样子,人们传说啊…”
“吃了那口井的井水,能生男娃…”
*
徐姥姥猛的咳嗽几声,将几人神思拉回。
姜愿一脸疑惑的问道。
“能生男娃有什么用?现在不都是盼着自己家里多个女孩吗?”
徐姥姥摇摇头,接道。
“那是现在,是景皇的新朝。”
景向阳咳嗽了两声,几人目光落在他身上。
“挺好的,挺好的。”
景向阳附和两声,随即不再说话。
“你们一点都不知情?”
姜愿摇摇脑袋,景向阳见状跟着晃晃头。
徐姥姥一脸疑惑,自己之前跟舟行渊提过一嘴这件事,他以为那孩子这次给她送人来是帮她办事的,难道自己想错了?
徐姥姥还以为这两娃娃装病来,是为了找个借口顺利成章的上岛来帮她挖骨。
徐姥姥又将目光放到在一旁呼呼大睡的白团子身上,更不知道这是狗还是狼的东西来干嘛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村子里面多了一伙人,专门盯着那口井,徐姥姥察觉到这件事情拖不得,转身给姜愿跟景向阳一人一把铁锹,提上一盏灯便要领着二人出门。
景向阳皱了皱眉,他的目的是井没错,但是眼前这突然的插曲,他有些拿不准。
“这么急吗?会不会不太合适。”
姜愿倒接受的很快,掂量掂量手中的铁锹,回头问徐姥姥。
“姥姥那我弟弟怎么办?他人小跟着怕是吃不消。”
徐姥姥摆摆手说到,“没事的,那些人没对村里人下过手,他们看到你们来了,跟一路没动手,现在便更不会了。”
姜愿没说话,还是不安心。
景向阳转了转铁锹,拿定注意要跟着去了,指了指墙角呼呼大睡的爻爻说到。
“放心吧,交给它。”
“它?”姜愿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去,看着那角落了水成一团的雪白毛球。
“可别小看它,爻爻可是万里挑一的白狼王。”
“那它怎么跟着你?”姜愿问出了疑惑很久的问题。
“这还要问?当然因为你哥哥我风流倜傥…”景向阳话没说完,角落里的白团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哼了一声,像是通人性。
不知道为什么,姜愿觉得这狗不是狼比眼前这人靠谱。
“以前的事了。”景向阳一下子收住,一笔带过。
爻爻抖抖毛发,直起身子,缓缓走到姜思床前,终于有了一点白狼王的样子。
眼下,的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它不会咬我弟吧?”
“放心吧,爻爻又不是狗。”
更担心了。
徐姥姥端着油灯,敲了敲门槛,无声催促着两人。
姜愿看了眼姜思,有一百个不放心也只得放下,姜愿想起自己出发前放在弟弟身上的毒药,安心了些,跟上了徐姥姥的步子。
景向阳给了爻爻一个眼神,示意它守好姜思便跟着去了,爻爻会意闻了闻姜思的味道,给了景向阳一个白眼。
“徐姥姥,我们现在去不会被你说的那些人逮个正着吗?”
徐姥姥摇摇头,说到。
“过几天月圆夜,那井不安分,有的他们头疼的,我看了他们人手不是很多,顾不上来的。”
徐姥姥跺跺脚,景向阳不远不近的跟了上来,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块布包着铁锹再小心翼翼的抓着它。
姜愿看着景向阳娇生贵养的样子,摇了摇头,知道待会肯定是要自己来。
景向阳注意到姜愿的目光,尴尬的笑笑。
能让自己过的好点,为什么不?
景向阳看着自己手中生锈的铁锹,踹了两脚,想到自己一路过来的狼狈样子,抬头对上徐姥姥的目光,摸摸将脚收了回来。
徐姥姥领着两人到了墓地,嘴里不时念叨着什么,不放心的对身后二人叮嘱到。
“这是万福镇老人安息的地方,你们要恭敬,不要坏了规矩。”
姜愿点点头,伸手扯了扯身后不靠谱的景向阳,手莫名被人牵住了,那手的温度不像常人,冰冷干涩,还布满了老茧,像是一位老人的手。
姜愿吞了吞口水,不敢动弹。
“有人拍肩,不要回头。”
“有人牵手,不要挣脱。”
徐姥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姜愿才发现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散了。
姜愿感到那手似乎要牵引着他到什么地方去,姜愿紧张的抓紧了铁锹,问道。
“林大哥,你要去哪里?”
“知道了。”景向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姜愿猛的战栗,他牵的不是景向阳,那是谁?
姜愿不敢回头,以一种别扭的方式被那老人牵着往前方走去。
忽然,那手松开了。
姜愿不敢乱动,确定周遭没了动静后,才敢缓缓转身,手里紧紧抓着那把破铁锹。
无事发生。
姜愿送了一口气,借着微薄的月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面前的,是一座小小的坟墓。
墓碑上没有字,只有几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抓痕,小小的棺材裸露在外,像是被人为翻出,棺材盖露出猩红的一角。
姜愿依稀听到孩童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