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庄栖筠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抖了一下，将牌位往怀里搂了楼，想要抬头，却又往后退开几步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不肯低头，却又实在害怕。
庄栖筠还是不能与孙老太太独处，她没法原谅她，她忘不了手上的血，忘不了那个雨夜。
记忆向上翻涌，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还在苟活，为何还如此残忍痛苦活在这个世上。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庄栖筠抱起孩子朝着金佛爬去，病急乱投医，她竟只能去求助那无望的佛。
“还活着呢？”
“早听话，怎么会是这么个下场。”
孙老太边摇着头，眼里的不屑甚至懒得隐藏。
孙老太太闭上双眼，手握三根佛香，双手合十放在眉心，朝金佛拜了三拜。
“佛祖保佑。”
那佛香绕了她三圈。
孙老太太瞧着地上向狗一样匍匐着的庄栖筠，得意的笑了两声。
钢折如你，不一样在我的脚边匍匐。
孙老太太蹲下身子，饶有趣味的看着颤抖的庄栖筠。
“多亏了你，和你那没用的孩子。”
庄栖筠闻言猛的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孙老太太，一下扑了上去，紧拽孙老太太的衣角。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还给我，还给我！”
庄栖筠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猛的将孙老太太拽起，她那瘦弱的身板原不应有这样的力量。
“还不快来人！把这疯婆子给我拉开！”
门口几个侍卫才反应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二人分开。
“疯子！”
“还我孩子！”
庄栖筠猛的扑向孙老太太，被侍卫猛的拉回，被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孙老太太不气反笑，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服，朝着庄栖筠走去。
“好啊，你不是要孩子吗？”
“我今天，就让你看个清楚！”
“来人，开山移佛！”
*
张如意将姜愿护在身后，看着面前来势汹汹的人群。
“都是一个镇子的，这是做什么？”
王安兴上前一步，陪笑着说到。
他隐隐猜到众人前来的目的，前些日子镇子里的人大张旗鼓的请来了一个巫师，要在村里做个什么祭祀。
他一向不关心这些东西，也没多去打听。
但还是隐隐摸到了风声。
见来人不说话，王安兴补上一句。
“能帮忙的，我们肯定帮，但也要先给我们说一声不是？”
王安兴吞了吞口水，将两人拦在自己身后，他手无寸铁，心里还是怵的慌，直打鼓，语气都软了些。
“能做什么？村子里要祈福，借你们家孩子用用。”那男子将锤头随手晃了晃，不怀好意的看向张如意二人，探出身子去看他们背后的姜愿。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要你们家姑娘们给巫师帮帮忙，哪个屋子里头，都要出人的。”
“能帮到镇子，可是件大好事。”
男子身后的人开始附和，一唱一应的。
“是啊，可不是吗？”
“别磨蹭了，快交人吧。”
“这种好事，磨磨唧唧的。”
“要不是镇子里女孩不够，哪里轮得到你们…”
乡亲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姜愿悄悄抓了抓张如意的衣角，低声说到。
“别信他们，他们要很多女孩，还有什么绣婴…”
姜愿刚从屋子里翻出了盒绣花针，虽然来不及浸药，但多少能帮上点忙。
姜愿右手捏着针，找着合适的角度和时机。
张如意闻言一愣，往后退开两步，转向王安兴说了句什么。
“那到底是要借我们的姑娘做啥子？”
王安兴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忽然大喊到，来人没料到王安兴这突然的变数，毕竟他们夫妇往常在镇子里都是一副胆小怕事，懦弱又心软的模样，是公认的假好人。
收留那么多姑娘指不定是做什么脏事呢。
张如意乘机转身对姜愿说道，“传话去，让屋子里头的姑娘们快跑，躲到山里面去。”
见姜愿还愣在原地不走，又好声说句。
“快去吧。”
“有阿妈，在这呢。”
张如意最后朝姜愿笑了笑，推着他往远处跑。
“能有什么事…”
那男子眼尖，瞧见了往后跑的姜愿，话说一半大声喊到。
“诶诶，别让那妮子跑了！”
姜愿加快了步子，张如意站了出来将人拦了个结结实实对来人说道。
“我知道你们要打什么脏主意！连绣婴都使上了！能有什么好事！”
“我呸，你们指不定要拿我孩子做什么呢！”
张如意大声朝那些人吼，她做出强硬的姿态，为她的孩子争取时间。
多撑一秒，她的孩子就多一分逃走的希望。
张如意很怕她浑身都在颤抖，王安兴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开口说道。
“你们要是拿我们的孩子做坏事，我们是不会同意的。”
王安兴牵起张如意的手，看向虎视眈眈的众人。
“钱哥，跟他们废话什么，直接上啊！”
“讲这么多来得及个屁，慢点搞不赢那老太婆又怪到我们头上。”
被喊作钱哥的男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的说道。
“上！他*的，抢人！”
一群人拎起锤头，铁锹气势汹汹的朝着张如意夫妇走来。
*
姜愿猛的敲门，大喊道。
“快跑！从暗门走！逃到山里去。”
“姜思！带着十一跑！”
姜愿喊完连忙折返往张如意夫妇那边跑去，那银针在他手里摩的锃亮。
快一点！再快一点！
*
姜愿喊完屋子里瞬时炸开了锅子，原本躁动的十一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愣愣的坐在角落不知挖着什么。
“跑不掉的，我们都跑不掉的。”
屋子里的女孩面面相觑，拿不住主意。
“我们去帮阿妈吧…”一个瘦弱干巴的女孩开口说道。
“可是阿妈说了要我们快跑。我们去了说不定就是添乱。”一个面色蜡黄的女孩回道。
姜思紧紧记着他哥说的，带上十一跑，大喊道。
“暗门在哪，我们待在这里肯定被一锅端了。先跑出去，分开跑，说不定还有机会。”
“快点啊！帮不上忙就先保护好自己不添乱！”姜思抓着小十一就到处找所谓的暗门，女孩子们互相看看一时间也认同了他的说法。
“那阿妈怎么办？”
“我们先分散开，晚点等风声过去了，我们悄悄溜回来看。”姜思开口回到。
“阿妈是大人能保护好自己。”
一个女孩起身打开了藏在柴垛后面的暗门，开口说道。
“他说的有理。”
“与其在这里等着被抓，不如拼一拼，搏个死活。”
姜思看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正是一开始进门时被他撞到的那个女孩。
“走吧。”女孩率先跑出了暗门，其他女孩三三两两也跑了出去，姜思拉着十一又不认路，只能凭着感觉一通乱跑。
小十一莫名的很听话，任由姜思牵着跑。
老天保佑，让我找到官姐姐吧。
事到临头，小十一忽然带着姜思一转，拐到了一户人家里。
*
姜愿到的时候，那场面并不算好看。
他不知道张如意夫妇是怎么拦住那一群人的，姜愿手中银针对刺向领头人的眼睛，只听一声惨叫，领头男子捂着眼睛跪了下来。
姜愿乘机拽出被困在人群里的张如意，她浑身都是伤，密密麻麻的数不清。
那些村民杀红了眼，什么也顾不上了。
张如意的脊椎几乎折断，以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姿势，倒在姜愿身上。
“不能…不能让他们…”
刚刚有村民说漏了嘴，这是一场生祭，他们要将100个女孩祭祀给上天，祈求赐福。
张如意夫妇闻言反抗的更加激烈，惨剧就这么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说不上是混战，这就是一场虐杀。
张如意被多人大力踢踹，被锤头，铁锹砸的不成人形，连脊柱都断成两截，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来的，撑到见姜愿的最后一面。
被人甩到一边的王安兴更惨，手脚四肢几乎要从身体上脱落，就一层薄薄的还有断口的皮，勉强将他的身体连起来。
姜愿不怀疑，只要随便来个什么人，给王安兴踹上一脚他就碎掉了，七零八落。
“该死的小兔崽子！”那钱哥捂住眼睛，朝姜愿走来。
张如意本能的想要抬起手，护住姜愿，姜愿将她抱得更紧，手里的银针一针不落的往人前刺去。
张如意先是一颤，随即小口的呼吸起来，姜愿能感受到，张如意的生气正在他怀中一点点消散。
张如意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姜愿的衣袖。
“小愿…”
“是阿妈…对不住…”
“没能…”
“没能…护好…你们…”
张如意开始猛烈的喘气，像是有什么堵在她的喉口，饶是姜愿用尽所学，他也救不回一个将死的人。
死神的镰刀已经斩落。
张如意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姜愿，像是透过他在看着自己思念已久的孩子。
“你们一定要…逃出去啊。”
张如意最后的话没说出口，她的手垂落了下去，眼睛还睁着望向蔚蓝的天。
她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孩子要受此处劫难。
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孩子们，最后的结局。
她的不怨，不恨，只是不解。
只是心疼。
她到死都等着她的孩子们平安回家，所以她最后一直留在原地，等着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等着那些回不了家的孩子。
因念成鬼，因善成执。
她站在原地，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的，圆满结局。
却还不时提醒那些走错路的孩子。
莫忘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