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见微知著
偶尔会有人说陈淼有些深藏不露，在陈淼看来，这其实是“高冷”的近义词，因为她不太喜欢袒露心声。
一个原因是，她的心声通常“汹涌澎湃”、“包罗万象”，另一个原因是，很少有人能懂她所有的梗，解释起来又费劲。
但是，没有人用“见微知著”评价过她，这是个很高的评价。陈淼不知道陈叔叔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俱全他评价很多年轻人都是‘好孩子’，但是让他多说那八个字的年轻人，你是第一个，”樊文娟持续表达着她对陈淼的好奇心，“我也没有见过陈孚里对哪个女孩，像对你一样这么上心。”
“但我跟陈叔叔的接触并不多。”陈淼还是保持谦逊。
樊文娟：“俱全说他看过你的书。能写书的人，在我看来都很厉害。”
一旁的陈诗语也跟着附和到，“很厉害！”
陈淼对于陈叔叔会看她的书感到受宠若惊，但后半句她听过很多遍了，算是一种“不写书的人”对“写书的人”的刻板印象吧。
无论怎么想，陈叔叔都只有可能从陈孚里那里得知陈淼的书，愿意花时间去了解小孩的朋友，他真的是个不错的父亲。看来，陈孚里确实不介意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
几个人到店里坐下点单之后，陈诗语对陈淼挂着的相机很感兴趣，陈淼把相机取下来递给她，樊文娟很快也凑过来，说是看着陈诗语以防她弄坏，实际上也在跟着她一起探索学习。
她们之间，是陈淼很羡慕的那种相处模式。她静静看着对面的人，却被邀请替她们拍照。还想让她加入她们一起拍照。
陈淼不太喜欢在镜头前面摆拍，拍了两三张之后就以去前台取餐的借口离开了。
陈淼从前台取到她们的点单，端着餐盘，悄悄看着远处小桌旁那对有说有笑的母女。
她们正在互相攀比头上的发箍和饰品，争相在陈淼留下的相机镜头前面“搔首弄姿”。搞怪的动作里和被彼此逗笑的脸上，有一些滑稽但很朴实的快乐。
她们从衣着、气质、谈吐到相处氛围，与陈俱全、薛明丽、陈孚里有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陈淼有这样的感觉，或许，她们俩是一家人，那三人才是另一家人。
陈淼走到小桌旁边坐下，相机已经被她们玩腻撇在一边，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抓起冰上面的小勺，让陈淼赶紧坐下。
陈诗语等到陈淼落座，才开始吃冰，“樊文娟女士，我告诉你，陈孚里他现在都会自己给女孩送礼物了，还藏着掖着不给我看，男人谈恋爱了真是会变的。”
陈淼首先被陈诗语的礼貌惊到，然后又被她末尾的那句话惊到。她好像一个跟闺蜜聊天的妙龄少女。
樊文娟舀起一勺冰往陈诗语嘴里喂，“那是送他喜欢的女孩的，不好随便给人看的。”
陈淼试图加入对话，“是什么礼物，要送给谁的，也许我能帮你问问。”
“就是淼淼姐你背包上的挂坠啊！里面有个存储卡，你不会不知道吧？”陈诗语看着都有些着急起来，“看来他还是不太会谈恋爱。不过，我能猜到，那个存储卡里面肯定放了一个python程序！”
陈淼对于陈诗语会知道python并不奇怪，但是能精准地猜中陈孚里的心思，陈诗语对陈孚里的了解之深，在陈淼的意料之外。
樊文娟对此表示怀疑，她垂着头看着自家小姑娘，“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陈诗语：“他又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不会挑礼物。送女生礼物这方面，肯定就跟十岁小男生差不多。”
樊文娟轻挑眉尾，“你收到十岁小男生的礼物了？”
陈诗语听到这个问题，不慌不忙的，吃完两勺红豆才说，“我们编程课上学了画心形的程序，那些男生画完之后，就说可以送给女生表白。但是那些符号堆出来的心真的好丑哦，反正我收到肯定嫌弃死他。”
她扁着嘴摇头的样子，真的太像一个大人了。
两个真的大人相视一笑。没人去问这个句子里的“他”到底是谁。
陈淼知道，陈诗语或许并不想被人知道。所以她揭晓那个礼物的谜底，“他确实用程序画了一颗心。”
只是她以为那可能不是给她的。
陈诗语立刻得意起来，“是吧，我就说嘛，我还是很了解我哥的。”
樊文娟的嘴角爬上一丝狡黠，“所以，诗语说的那个礼物，最后，是到了陈淼你的手里。”
陈淼含着勺子，张开口舔了一下嘴角，“那是我偷看的。”
陈诗语又开始无奈地摇头，“淼淼姐，你是不了解我哥，他要是不想让你看到，是不可能把那个挂坠送你的。没想到他已经闷骚到了这个份上，恋爱之路堪忧啊！”她摇着头，开始吃冰。
樊文娟笑着摸摸陈诗语的小脑袋，“当着女孩子的面，不说点你哥好的。”
陈诗语又开始瞪着那对“黑葡萄”反抗，“我哥好得太明显了吧，根本不用说。对吧？淼淼姐？”
陈淼表示肯定地冲着陈诗语眨眨眼。
樊文娟掏出手机，发现已经震动很久，跟两人说她要出去接电话。
陈诗语一直扭头看着樊文娟出门走远，才扭过头来，“淼淼姐，我看出来你刚才在帮我了。我也会帮你的，关于我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她说完舀了一大勺冰进嘴里。
陈淼也不再跟她客气，直接提问。“你刚才说，陈孚里都不会自己给女生送礼物……”
那勺冰很快就在陈诗语的小嘴里融化了，但她的嘴被冻得通红，卷着舌头回答，“对啊。他才……”
陈淼笑着递过去一张纸巾。
陈诗语把嘴角流出的水渍擦干净，“他才懒得想这些东西，他买给女孩子的东西都是我和妈妈替他挑的。所以，我一看到那条挂坠，就知道你是他女朋友，至少也是他喜欢的女孩子。”
在今天之前，陈淼会耸耸肩说“可惜我不是”，但是看过AI李拂尘，又跟陈诗语和樊文娟聊过之后，她开始注意到，他们相处之中的各种蛛丝马迹。
她想到他在她怀里睡着，想到那颗心，想到那一张张PPT卡片，终于从回忆当中品出一丝丝甜味来。
“陈孚里只有你这一个妹妹吧？他有没有让你小心班里的小男生、或者他周围的男同事，让你离他们远一点？”
“我是他唯一的亲妹妹，我们关系很好的。你是担心我哥占有欲强吗？他一直很绅士很大方，总是让我多跟同学交朋友，男女同学都要交。一起出去玩的时候遇到同事朋友，也会让我跟他们多交流。我们都很喜欢爸爸，爸爸要喜欢我多一点，但他从来不会抱怨爸爸偏心。”
陈淼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那天的情形。因为她抱了Lily一整晚，陈孚里也要抱她。还有一起打游戏的时候，说她那些嫌弃她技术菜的朋友都不算朋友。还有一起自助餐的时候……
“我哥确实很温柔，对谁都很礼貌得体，但他也很有原则、很有界限感。比如，他从来不让我进他的房间，也不让我碰他的书和电脑。而且他是会发火的哦，我有一次偷偷进他房间还弄坏他的书，他好几天都不搭理我。你也要小心点。”
然而，陈淼虽然也被禁止进入过他的房间，但后来还是被他主动邀请去了，他的书和电脑，她都可以随便使用。
她从来没意识到，这些都是他给她的特权。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很想立刻见到他。她点亮桌上的手机，点进陈孚里的微信，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摁灭了屏幕。
等陈淼回过神来，樊文娟已经回到桌上了。
陈诗语被窗外的夕阳吸引视线，得到陈淼的同意之后，拿了她的相机站在窗边拍照。
樊文娟的视线放在陈诗语身上，但间或看陈淼两眼，“我前两年工作很忙，很少有空闲能陪诗语，之前都是陈孚里在陪她，她也一直很喜欢陈孚里。
“最近我空闲下来了，但是陈孚里因为我们大人的关系，不太跟诗语联系了。我一直挺内疚的。听说，是因为你，陈孚里才愿意再联系诗语，我特别感谢你。”
“因为……我？”
陈淼不太知道这中间的来龙去脉，但她隐约猜到，也许，跟上次陈孚里说他的父亲不是一位合格的爱人有关。
“所以，以后要是陈孚里来看诗语的话，我希望你也能一起过来，”樊文娟看着陈淼，脸上露出有些青涩的笑容，“就算是，我这个单亲妈妈的不情之请吧。我希望她身边，有一些完整的爱情，让她不至于彻底对这件事情失望。”
单亲妈妈？所以，事情真的就像陈淼想的那样，樊文娟和陈诗语是一家人，陈俱全、薛明丽和陈孚里才是另一家人。但陈诗语比陈孚里要小十多岁……
“所以，您其实是……”
樊文娟给陈淼喂了一口冰，朝陈诗语的方向努努嘴。陈诗语正在偷拍她们，樊文娟朝镜头摆了个姿势，扯开嘴角，“我是陈诗语的妈妈，是陈孚里的娟姨，也是骨科康复中心的护工。”
当陈诗语的镜头挪走，樊文娟的笑容才真正认真起来，“我是我自己。”
陈淼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脸上的笑容，再次感受到她身上那种越看越惊艳的美感，不来自于初见，只来自于不经意间。
她说完之后，又立刻捂了一下脸，“哈哈，一把年纪了这么说，你会不会感觉我有点装嫩？”
“不会，感觉很美好、很可爱。”陈淼也露出真诚的笑。
“谢谢，经常被人说很装，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夸我的，不愧是写书的。”
陈淼倒是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感觉你应该很容易被人喜欢，跟你相处会很舒服，没有什么距离感。”
樊文娟眯起眼睛笑，勾手指了指陈淼，“不用尊称了哈，我更喜欢平等地跟人交流。其实，你爸爸腰伤的时候，我去过你家上门-服务，当时正好遇到了陈孚里……”
樊文娟把陈孚里为陈淼说服父母的事情又大肆渲染了一遍。
“……我们小里是真的挺喜欢你哦，就是不太会追女生，有点闷闷的。”
陈淼想起陈孚里跟她约会的样子、阳台上索吻的样子、生病撒娇的样子，不能说完全不会，也可能是，她本来就喜欢他，不管他做什么都喜欢他。
但她真的没有想到，陈孚里在周围女性的眼里，居然是闷闷的性格。
“怎么了？淼淼有被他闷到吗？小脸红扑扑的。”樊文娟勾起的嘴角，像是窝着坏笑。
陈淼没有回答樊文娟地话，感激涕零地看向跑过来的陈诗语，陈诗语笑嘻嘻地递过来相机，“淼淼姐，我拍了很多好看的落日，你帮忙带给我哥看，他很喜欢落日。”
陈淼接过相机，食指中指并拢贴在额前，对陈诗语一挥，“好的，可爱的女士，您的任务已接收。”
陈诗语扭头对着樊文娟俏皮一笑，樊文娟把她拉过来，“好了，我们接下去要去绘画班上课了，跟淼淼姐说再见。”
陈诗语也对陈淼敬礼，“再见，美丽的女士，期待看到您的身边有一位帅气的先生陪伴。最好是我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