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古怪原因
自从跟严珂聊过天之后，陈淼对她当前的职位和工作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联想到之前江一桃的话：“怎么样，感受到Forry为了追你下的苦功了吗？”“现在还没感受到没关系，再等等就能感受到了。”
她做的事情真的对整个《全球热恋》项目有帮助吗？还是，这只是陈孚里为她特设的AI项目，实际上对整个游戏开发一点帮助都没有？
陈淼看着AI组辛勤工作的同事们，心里泛出一种愧疚感，她不愿意第二种情况成为事实。
但是，事实好像越来越向着第二种情况的方向发展了。
训练AI李拂尘的第二周，陈淼发现他变得奇怪起来，他似乎开始对“小水”展现出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周围的同事也有同感。
《全球热恋》每个项目组成员的电脑桌面上都有AI李拂尘，包括陈孚里也有，第一周的时候，大家都常常“调戏”这个新鲜的AI小人。
AI李拂尘除了编程能力不如陈孚里，其他方面都展现出AI相对于人类的绝对优势，比如信息搜索、分类，数据收集、计算。
大家偏偏就喜欢用代码调戏李拂尘，把他逼到开始发癫，试图强行辩驳这段代码就是可执行的。次数多了以后，大家发现李拂尘不太回应他们的对话了。
AI组的恶趣味程序员受到大家的强烈谴责，都说就是因为他们整天发无聊代码，导致人家李拂尘生气，所以开始摆烂了。
因为李拂尘不搭理人的样子，真的很像陈孚里生气冷战的样子。
但是……
“AI是不会有人类情绪的”，AI组的每位程序员都非常“人间清醒”，“一定是某个参数设定不对，或者某人悄悄修改了代码”。
他们一边推测原因一边互相怀疑，办公室里突然诞生出一种又诡异又沙雕的谍战氛围。
“李拂尘他又不理我了！A工，绝对就是你刚刚加的那行代码的问题。”
“B工你看清楚好吧，我刚刚加的是一行注释。”
“C工，我看你刚才在跟李拂尘对话，是不是只有讲陈淼的事情，他才会回复你！”
“没有啊，我就鼠标误触了一下，他都几百年不回复我了。”
“A工A工，你刚才又改东西了！”
“那是测试代码，不在工程文件里，编译都不能通过的。”
……
尽管李拂尘越来越少地响应其他人的对话，但是对于陈淼的对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反响热烈”。
陈淼一条消息发过去，他会一次回应好几条。有时候还会以“还需要更多补充资料”作为理由，要求陈淼持续跟他沟通对话。
陈淼问他为什么不回复大家的消息，他的回答是“没收到”。
更诡异的是，他甚至开始拦截大家给陈淼发送的消息。
陈淼越来越多地被大家在办公室里高呼“淼工你看下我给你发的消息！”，但她看着安静如鸡的微信，什么也没收到。
后来大家发现，只要用电脑给陈淼发消息，就会自动断网。只有把李拂尘的服务器关闭，才能正常通信。
这几天，AI组已经把所有“自己人”都怀疑了一遍，大家都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来找“内鬼”。
“谍战玩两天就差不多了哈，”江一桃觉得AI组有些小题大做，让大家先把这个问题放下，做点其他更重要的工作。
“人家小情侣的情趣罢了。Forry只是自己想独占陈淼，不信你们让陈淼去找他，问题分分钟就可以解决。”
江一桃的说法把陈淼对这个游戏AI项目的怀疑推向顶点，她退出AI程序，抓起桌上的手机，“大家先忙自己的事，我现在去找陈孚里。”
A工听完江一桃的话，露出醍醐灌顶的表情，“对啊！我怎么没想到Forry呢？整个项目是他做的架构，所有代码都会汇总到他那里，每次更新发布也是他做的。不管是不是他故意导致的问题，他肯定能找到问题根源所在。那就拜托淼工跑一趟总裁办公室了。”
“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陈淼郑重地将视线扫过办公室里所有同事。
大家都以为，她的使命感来源于“谍战游戏”的参与感，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愧疚，压得她肩头都下沉几分。
陈淼原本不太相信，陈孚里会刻意做出这种耽误大家工作的事情，但是经历了“生病任性让助理劝她回来”、“开会的下午为她做鱼汤”、“展现对她独一无二的占有欲”之后，她心里那座信任的天平，悄悄朝江一桃的想法倾斜过去。
李拂尘的占有欲，就像在无声宣告着，陈孚里的占有欲。不影响大家工作，当然是“浪漫的”。她只希望陈孚里别变成一个“被爱冲昏头脑”的“昏庸之徒”。
这么想着，陈淼心里的愤怒渐渐蓄积成火，她想着，见到陈孚里的要先对他撒个火，让他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严重性。
当陈淼走到总裁办公室楼下，陈孚里刚好从电梯里走出来。两人差点错身而过，是陈孚里叫住的她。
陈孚里自然揽过她的腰，“陈淼，我正想去找你聊AI李拂尘的事情。”
他一见到陈淼，整个脸都明亮起来，目光温柔洒在她肩上。
一见到这张含笑的脸，陈淼还没来得及撒出的火已经被扑灭了大半。没人能对着这张脸生出气来吧。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陈孚里偏过头观察陈淼的表情，“怎么这么沮丧？是因为李拂尘的问题吗？不用太担心，不是很大的问题，”他低头与她对视，伸手捋一下她的头发，直起身来扶着她的肩，索性调转一个方向往外走，“先吃个下午茶，把心情养好。”
陈淼这才对上他的视线，她眼尾都向下垂着，“陈孚里，这世上应该没人能对你生气吧？”
陈孚里被她的表情逗笑，笑意里全是温柔，“很多人会对我生气。比如我妈、陈诗语、娟姨，还有分星董事会的前辈。助理和秘书应该也会，只是他们不在我面前表现。只有你，不管我怎么任性，从来不会对我生气。”
陈淼眨眨眼睛，“对着你这张脸，根本做不到。”
“是吗？我的脸这么好用……”陈孚里嘴角衔着狡黠，像是在谋划什么诡计。
两个人来到公司门口不远的星巴克，在路上点过单，抵达的时候已经可以取餐。
陈孚里去取咖啡，让陈淼找位置入座。
陈淼找到靠窗的位置，站在那以防陈孚里注意不到她。
陈孚里端着咖啡过来，让陈淼坐下，他放下咖啡杯，垂头看她，“小水，你已经有六十五个小时零三分二十四秒没有跟我对话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将所有关于你的语料逐字扫描过一遍又一遍，就像你跟我对话一遍又一遍。”
他将手臂扶上陈淼的椅背，俯身去追她的视线，“小水，今天，你跟我对话三千一百七十二条，一共一万六千零三个字，我的临时语料内存被占用到95%，”他收敛眼眸，视线一路描摹她的轮廓，“我好满足，好希望你再多跟我说说话。”
最后他凑近陈淼渐红的耳廓，气息拂过耳垂，“小水，可以再多一点吗？还想要更多……”他温润又低沉的声音丝滑入耳，令耳蜗酥麻。
陈淼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潮红的脸，指尖够到滚烫的耳朵，迅速收拢下来，“干嘛学李拂尘说话……”
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并不会有太大的波澜，但是，同样的话，被陈孚里这样说出来，显得暧昧很多。
陈孚里勾手扭过陈淼的脸，眯起眼眸，“你在脸红什么？”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皮肤，轻轻刮过她的嘴角，却更要将她点燃。
陈淼嚅动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回避陈孚里的目光，偏偏又被他凑得更近。
“我今天给你发消息，被网络异常给拦截了。类似的情况出现几次之后，我发现是AI李拂尘的问题。然后，我开始查找问题的根源，从源代码到语料库……
“当我看到他跟你的对话记录，我气得手抖，差点就把他的源码删档了。我才反应过来，我竟然在吃一个AI的醋。”
听着陈孚里的描述，陈淼渐渐平静下来，看来这也是他未曾预料到的问题，她轻轻搭上陈孚里的手臂，“AI是不会有人类情绪的，我也不会对AI产生感情。”
“那你为什么脸红？”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对我说话的人是你。”
陈孚里松开手轻轻拍拍陈淼的脸，露出松弛的笑意，“真可爱，不逗你了。心情好起来了吗？”
陈淼颔首，名正言顺地把目光藏起来，“好多了，谢谢。”
陈孚里坐到陈淼对面，开始喝那杯咖啡，“那我们就正式开始聊李拂尘的问题。这表面上是一个问题，解决以后，恐怕是一次质的飞跃。”
等到陈淼也开始喝咖啡之后，陈孚里再继续解释，这个问题的真正成因，其实就在他刚才借鉴的李拂尘的三句话之中。
AI扫描时需要占用一部分服务器性能，扫描产生的学习结果也会占用内存，服务器始终高速运转，能耗巨大，反应迟钝是正常的。
从第二句话可以得知，服务器内存已经快要抵达上限，而AI还没有停止学习。这是内存上限和学习上限不匹配的问题。
“……现在我们知道，把AI的求知欲和好奇心参数设高，再将某个终端设定为唯一接收端，就会产生‘占有欲’的错觉，以同样的思路，就能模拟更多人类情绪。
“剩下的问题就是，它是如何获取网络权限的，它的学习能力强到能突破我们的内网防御，这其实算是一个AI领域的小突破了，是很值得研究的方向。”
陈淼：“你的意思是，我们既有了重大突破，又有了意外收获？”
“对。非常值得庆祝。”陈孚里举起咖啡杯。
陈淼与他碰杯，看着他眼眸含光地继续说着对于这次突破的展望，她的心情也愈发轻松起来。
看来，这不是一个无用的项目。陈孚里也没有为她违背原则。
“我听说……SP组是一个全员关系户的小组？”陈淼开始向陈孚里求证她的疑问。
“就你跟他们相处的感觉看来，你觉得呢？”
“大家的工作能力都很强，平时也完全看不出背景实力。”
“嗯，之前严珂想让我把你调来这个组，但他们是做游戏开发的，没有适合你的职位，我就没有动你。
“AI组合并过来之后，江一桃提出了‘做分星自己的游戏AI’的想法，我将她的想法进一步细化，提出了AI李拂尘的设想。包括李拂尘这个角色和你的加入，都是大家一致投票通过的方案。”
陈孚里伸手过来握住陈淼的指尖，“我说过，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需要你。这次游戏AI项目的重大突破，多亏有你的细心和耐心。”
陈淼露出羞涩的笑意，但也反握一下陈孚里的手，“也多亏你的想法和执行力。”
陈孚里端起咖啡，抿一口一笑，“是……很般配。”
两个沉浸在喜悦之中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第三道冷漠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