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对症下药
陈孚里的沉默，令陈淼感到难过，可能，她曾经的不告而别确实成为他心里的一道裂痕，他不再能信任她了，尽管他无比期待她会留下。
陈淼攥着那张支票，转身朝陈孚里的房间走过去。她找到那台碎纸机，把支票粗暴地塞了进去。冷冷地看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变成一缕一缕细细的白条从机器口流出来。
严珂说，如果她给你钱，你还是拿钱走吧，别受这委屈。
陈孚里也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收下呢？
他们都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她重视的是什么。但是，没有关系。
陈淼摘下碎纸机口的纸条，捧起那一叠碎纸，扭头就要走出去，却不想，撞进刚刚进来的陈孚里怀里。她倔强地抬头看他，把碎纸捧到他面前，像是捧出一颗真心。
陈孚里伸手包握她的双手，把碎纸都揉进掌心里，单独把她的手掌拎起来贴近他的脸，“这么喜欢我吗？”
陈淼感受到手心传来的体温，缓慢掀眼向上看去，那一汪清水一般的温柔注视，融化她眼底的冰冷。
他另一只手也松开，任凭碎纸掉落，去握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将她的脑袋摁在胸前，“我反而更希望你，现实一些，因为物质的东西留下来。这样，你才永远不会离开我。”
陈淼听着从陈孚里的胸腔传来一阵又一阵有力的跳动，和嗓音的共鸣，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也随之震动，她咽动喉头，垂眸看一眼地板上的碎纸，“应该……还能再粘起来？”
陈孚里笑着揉她的脑袋，“你想要，我可以签一张新的给你。”
陈淼像在摇头，又像在蹭他的胸口。
陈孚里低头下来吻她发顶，“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总是不好‘对症下药’。”
同样的话，陈淼也想反问陈孚里，但她说出口却是，“我的症状就是喜欢你，药，当然是你。”
连她自己也有被惊讶到。
“那好，”陈孚里捞过陈淼的脖颈，“来，吃药。”
他把自己送到她嘴里。
意识连同舌尖都被顷刻之间的柔软和湿润裹挟，舒适沿着喉头一路滑向胃里，除了触吻的唇，仿佛无法感知到任何东西。
陈淼再睁开眼，对面的人勾唇在笑，地上的碎纸已经不知不觉被他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
她想着，她会得到那位的认可，不该靠这种“幼稚的逞强”，应该靠更细水长流的东西，那种打动严珂和陈孚里的东西。
他却说，“我不知道薛女士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但你不用在意她的看法，很少有人能得到她的认可。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都不是我的看法。”
陈淼看了一会儿陈孚里，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也示意他坐下，“你一直紧张我跟她碰面，我会感觉，她的看法不像你说的那么无关紧要。”
“这样……”陈孚里在床沿坐下，继续握着陈淼的手，对她讲起那些“万里无云周六下午的告别”、“阴雨绵绵周日早晨的失约”、还有“兴趣同好无法得到支持和理解”……
陈淼趴在椅背上，罔顾突然频繁消息提示的手机，掐灭铃声，认真地听着陈孚里的故事，间或捏捏他的手心，想要把安慰传递给当时失落的少年。
“他们不是真心的朋友。”
“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但阿姨做得不好，她很爱你，爱得很笨拙很僵硬，没有技巧会令人不适。亲情关系都是相互塑造的，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陈淼意有所指地看向陈孚里。
陈孚里抬眼，他收敛眼眸，却笑意更深，“你是唯一一个，见过我妈，还愿意留下来的人。”
陈淼也笑，“因为我没有‘自知之明’，也‘不识好歹’。”
她难免想到刚认识严珂的时候。
她们共同参加一场英语竞赛，决赛环节，严珂的准考证被她“所谓的朋友”偷偷藏起来，害她差点被取消竟赛资格，理由只是无聊的嫉妒心。
陈淼刚好撞见偷藏准考证的一幕，她躲在一边，等她们离开以后默默把准考证取出来多复印了几份，一份放回“原处”，剩下的都交给严珂，提醒她有备无患。
后来严珂跟那些朋友闹掰了，具体情况是，对方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严珂对她们说了很难听的话。从此以后，严珂就开始被那些女生处处针对。
这件事情本来是跟陈淼没什么关系的，但是带头的女生跟她同班，每次搞小动作都大声密谋。陈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感觉她们幼稚又无聊。奈何她跟严珂不太熟，只好把她们密谋的事情都告诉她的后桌同学，严珂当时的绯闻男友。
陈淼也不知道当时两人到底有没有在恋爱，反正看上去关系不错的样子。后桌同学知道以后就替严珂出头去了，出头的次数多了之后，那些女生也渐渐收敛，他跟严珂就真的“在一起”了。
严珂“别扭地”把陈淼当成她和男友之间的“传话筒”，后来还是后桌同学告诉陈淼说，严珂很想跟她做朋友，但是她看上去太高冷了，不太喜欢人的样子。陈淼才后知后觉。
陈淼喜欢做“举手之劳”的事情，会被一些自来熟的人当作朋友，剩下的人总是不知不觉被她“不爱吐露心声”推远，严珂是唯一一个停留最久的人。
此刻，她希望眼前这个人也是，因为他也会对她说“那就告诉我一件你的心事”。
陈孚里笑得温和，“她这么说你的？打不过就加入吗？”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这么想，”陈淼耸耸肩，“你从见到我爸妈的第一面就征服了他们，我要是没办法征服你的家人，会显得我就是在高攀，而你，像个不知所谓的恋爱脑。”
陈孚里学着陈淼的样子无辜眨眼。
陈淼抬高手去摸他的头，短短的头发微扎手心，又很快在掌中柔软下来。神奇的触感令她沉迷。
陈孚里唇角一勾，低下头顺势靠向她怀里，陈淼的“魔爪”并没有离开，还在他头顶“造次”。他又勾起手臂搂她，把她抱到床上来。
陈淼扑倒在陈孚里身上，手机也随之滑落出去。屏幕上闪动着“某某出版社”的来电显示，她前几周都在投稿，存了好些出版社电话。
陈淼立刻捡起手机，跪坐起来。陈孚里也起身。她翻过屏幕展示他看，然后惊喜地接起来。
陈孚里将陈淼的头发和衣领都捋整齐，错开她的位置下床去，拿出手机对着垃圾桶里的碎纸拍了张照片，发给薛明丽。
「Forry：满意了？」
「薛女士：把她微信号推给我」
「Forry：不给」
「薛女士：我推给出版社的朋友」
陈孚里抬头看陈淼，仔细听辨聊天的情况，她们已经开始聊印刷册数和上市时间。
「Forry：您把出版社的朋友推给我」
「薛女士：你现在还会跟你妈耍心眼了？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两分钟之后，薛女士真的推过来一个微信名片。但是一看就不是她“出版社的朋友”，微信定位显示在意大利米兰，年龄24岁，头像是一个穿着学士服一脸朝气的女孩。
「薛女士：这个女孩是文学专业的，今年年底回她爸爸的出版社工作……」
陈孚里懒得看接下去的内容，直接摁灭了手机屏幕，去看电话接近尾声的陈淼。她看起来笑得平和，似乎跟对方达成了某种一致。
但当陈淼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起来。陈孚里问她怎么样，她只回答说，已经陆续收到了几家的报价，想再比较看看。
陈淼低头看着手机，把提示音打开，一边回复之前漏看的消息，一边跟陈孚里聊天。
“我最近开始准备新书了。”
陈孚里坐回床边，扫一眼陈淼的聊天对象，又把目光放回她身上，“主角是我和你吗？”
陈淼回消息的手停住，笑了一声，“当然不是。”
“那你又打算写我跟别人谈恋爱的故事吗？”
陈孚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惹得陈淼去看他的表情，他撑手坐在她旁边，勾着脑袋的样子好像一只垂耳的大狗狗。
陈淼捋捋他那被她挠乱的头发，“……我这次打算尝试不一样的男主。”
陈孚里捉住她的手，反过身来，撑手在她两侧，垂眸逼近她，“你心里有别人了？”
那双只装着陈孚里影子的瞳仁，左右摆动着，“不是，就是……创作上的尝试。”
陈孚里的眼眸暗暗的，“想尝试什么样的男主？”
感受到扑在鼻尖的热意，陈淼下意识往后挪一些，“穷，穷得只剩梦想的那种……”
她眼看着陈孚里喉头滚动，勾指解开衬衫的衣领。不过，就只是散开衣领，没有继续。他拽一下领口，“看来我得破产才行。”
陈淼仰头笑起来，“不，你不用，你和那种类型，内核是不一样的。”
陈孚里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勾回来问，“睡觉吗？”
陈淼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确实差不多了，伸腿够到地板，打算离开。
陈孚里拽她回来，“在这睡。”
陈淼：？
陈孚里：“证明你心里只有我。”
陈淼原本想说“在这睡也证明不了我心里只有你”，但还是坐在床沿，拉紧陈孚里的手，脸颊温度渐渐上升起来，“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你跟别人谈恋爱，所以在做创作类型的突破。”
陈淼手里那只“大手”，沿着她的手臂抚上她的脸庞，又一次“给她喂药”。
还“关灯喂药”。
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愈发灵敏，急促的呼吸在此起彼伏，温柔的触碰将肌肤一触即燃，心跳随着每一次起伏和触燃越来越快。
不知道谁的手机又点亮了屏幕，被陈孚里死死按在手掌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