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更为宝贵
那个拥抱结束之后,薛明丽转过身来,看到两个只顾颠球谈笑的男人,发出了跟陈淼一样的感慨。
“男人的快乐,真是简单。”
她坐下来,从背包里拿出化妆品,随手把腮红和化妆刷放到陈淼手上,留下一瓶粉底液在自己手里。
陈淼“斗胆”摁住那枚粉底液的盖子,“您现在气色很好,美得很自然,”然后扫一眼手里的化妆品,“他们的快乐没这么复杂。”
薛明丽被逗笑了,挑着眉打量一眼陈淼,“你是有点智慧在身上。”
然后,薛明丽收起化妆品,跟陈淼聊起《蚊子血》有关的内容。
她问会不会有第二部,得知不会有之后,脸上还出现失落的表情。
再之后,她们聊到“薛雯子”这个角色,薛明丽甚至猜到了严珂就是”薛雯子“的原型。
她说,“薛雯子是严珂,但不只是严珂”。陈淼认为这是对角色最高级的赞赏。成功的角色,就不只是一个角色,而是一个符号、一种象征,这是她至臻的追求,如果她真的做到了,她会感到快乐。
陈孚里大约是在这个时候下场的,陈淼没能注意到他走过来,直到他拿起她手里喝过的水开始喝。
他放下那只被喝空的水瓶,就说,“淼淼,我们走。”
陈淼迟疑地朝两位家长看过去。
两位家长刚刚讨论到晚饭的龙虾,听到陈孚里的话,薛明丽的脸又黑下来。
“怎么啦,晚饭不能一起吃的?我还会把她吃了不成?”
陈俱全揽住薛明丽,揉揉她的肩膀,“年轻人想过二人世界,让他们去吧,人家口味也跟我们不太一样。”
陈孚里只对薛明丽维持礼貌的笑,“今天就算了,下次一定。”
然后,他也不顾陈淼跟二位匆忙道别,拉起她和他们的东西就往场馆外面跑。
或许是考虑她的体力,陈孚里并没有跑太快,但也不是寻常走路的速度。陈淼看着那只紧握她的大手问,“怎么了?是什么‘迟来的私奔’吗?”
陈孚里一头忙着赶路的样子,只偏一点点头过来看她,“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有什么要逃的,更像是有什么要追的。因为他时不时抬起手腕看时间。
陈淼看着渐渐橙黄的天边,脑海里不禁冒出“落日出逃”、“追日私奔”之类的浪漫词汇。但她看着眼前被落日勾边的男人,直觉这些不是他能想到的词语。
眼前景物不断变换,他们踏过体育馆洒满橙光的地面,踏过停车区染上橙色的划线,穿过横越车水马龙的人行天桥,渐渐跑进东湖的范围。
高楼大厦的尽头,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太阳拖着尾巴刚刚扫过。
陈孚里拉着陈淼穿越越来越密集的人群,抵达湖畔突出的小广场。那里摆满一排又一排的“朴素小板凳”,他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在一片大爷大妈中间落座。
他站在那里喘气,“呼,总算赶上了。”
旁边传来电子广播的声音,“……音乐喷泉马上要开始了……欢迎各位来到……东湖是青塘市……”
朦胧的广播隐没在嘈杂人声之中,已经无法辨别清楚。
陈淼的心脏却随着陈孚里胸口的起伏一下一下猛烈跳动起来。
在心跳的间隙里,陈淼回想起她在《无限环游》里写过的句子——
“东湖有一年一次的音乐喷泉,我在青塘市待了四年,但我一次也没有见过。”
“我总觉得,李拂尘就像我一次也没有见过的音乐喷泉。我跟他,或许,永远不会有交集了。”
当陈淼把目光投向面前的男人。他呼吸平缓下来之后,开始说,“刚才在场馆里,听到旁边打球的小朋友在说要过来看喷泉。我记得,你在《无限环游》里写过,你很想看东湖的音乐喷泉。”
陈孚里话音刚落,第一束喷泉水花溅起来,站在喷泉附近的小孩被大人捞走,旁人熟练地打起伞。
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前排,且毫无防备,只能被迅速溅湿。
陈孚里护在陈淼身上,却别开脑袋,以防挡住她的视线。水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到她肩上,他也扭头回去看。
陈淼只看了一眼那些带光的水柱,眼里就再容不下其他东西了,她只看着眼前这个湿漉漉的人。
他转身回来说,“恭喜你获得了薛女士的认可。这用来庆祝很合适。”
水幕再一次袭来,陈淼伸手揩去陈孚里脸上的水,然后捧起他的脸,垂下眼眸吻上去。
一开始还有水花溅落下来,冰凉的水渍沿着彼此的轮廓流淌,后来就渐渐感觉不到冰凉了,只有炙热在唇齿之间烘焙发酵,仿佛要把水花都点燃。
陈孚里挡在她身前、夺走她球拍的那一刻,陈淼知道,薛明丽的认可并不是必要的。她并没有获得薛明丽的认可,但她不再需要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更为宝贵的东西。
脸上的水都被蒸干的时候,陈淼松口下来,“我觉得,这用来庆祝更合适。但不是庆祝认可。”
陈孚里轻抚她的唇,“那是庆祝什么?”
陈淼使坏地咬一下他的手指,“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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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饭店,陈俱全从后厨选完海鲜出来。
薛明丽正在把桌上提前上来的蟹腿掰得咔咔响,分明就是在泄愤。
陈俱全在她身边落座,凑在她耳边哄她,“还生气吗?”
“你没看到你儿子宝贝陈淼的样子吗?生怕多留一会儿,我就会把她生吞活剥了。”薛明丽不住翻白眼,“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反抗我。”
“那还不是你对人家小姑娘太过分了,我看小里这次做得挺好的,很男人。”
陈俱全把蟹肉挑出来喂给薛明丽吃,也不在这个话题上久留,“对了,‘那件事情’你跟陈淼说了吗?”
薛明丽迟愣一下,咀嚼两下蟹肉,才反应过来,“我忘了……算了,就让它成为一个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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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出汗又“淋雨”,以防感冒,陈淼陈孚里两人在湖边最近的酒店入住,洗上热水澡,换身干衣服。
陈淼裹着浴袍出来,陈孚里也已经洗好,正在手机上读那段《无限环游》的原文。
他原本在默读,见了陈淼出来,渐渐读出声来。
“……东湖有一年一次的音乐喷泉,我在青塘市待了四年,但我一次也没有见过。”
“第一年,跟室友同去,为了吃到她心心念念的海鲜自助,好不容易排上队,我们只好放弃喷泉。第二年,第二天有重要的考试,为了复习没法到场。
“第三年,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最后只看了半天黑压压的人影和奇形怪状的后脑勺,总之是没有看到喷泉,连水花都没有淋到,甚至音乐也听不清楚。”
“第四年,我已经不打算去了。我总觉得,李拂尘就像我一次也没有见过的音乐喷泉。这两年,每次分星举办校园招聘我都会去,但是我连简历都投不进去,从来没有接到过面试通知。
“我跟他或许永远不会有交集了。”
虽然跟陈孚里在一起已经经历过好多次被读原文的羞耻,但每次听到陈孚里的声音念她写的句子,她还是禁不住要脸红,仿佛刚刚出浴的热气还在蒸腾她的脸颊。
陈孚里挑着目光过来看她,一见她的样子就衔起笑意来,“但你后来,还是成功进入了分星,并且跟我有了交集。”
陈淼拎起桌上的背包,取下那条挂坠,揉了揉银币表面,“我们刚才过来的那条路,经过了我上家公司,我接到分星offer的时候,从那个花坛路过,因为太兴奋,跌进花坛里面,这上面留下了两条划痕。”她把银币展示给陈孚里看。
嫩白的手指捏着那枚小小的银币,殊不知浴袍下的蔻体在薄衫之中若隐若现。
陈孚里凑过来看银币,趁机抓过那手,把她带进怀里,“是,‘在我心上’的划痕,”他捻开银币,那张储存卡还在里面,“跌进花坛里也没发现我的秘密吗?”
陈淼眨着眼睛回忆了好一会儿,“可能刚好压在手底下。不过,说起来,我能进入分星,也算是多亏了你。终面的时候,我没能答出你的题目,是你给我过的。但那时候,你也没有认出我。”
陈孚里也收敛眼眸努力回忆着,“你面试的时候,是不是选了跟平时风格不同的衣着?”
陈淼点点头,“为了显得专业,我穿了休闲西装外套,以为会有机考,还戴了眼镜。”
“我不太关注长相,只会大概感受一下气质。你在我的印象里就是文艺清新的风格,如果换了不同的风格,我可能认不出来。其实,我并不记得你的样子,是见到这个挂坠,再加上之后的接触,才确定下来。”
陈淼不太能理解陈孚里的识人方式,只觉得是一种美女见多了的特殊能力,“难怪像严珂、还有珠宝店小姐姐那样的美女,都入不了你的眼。”
陈孚里勾手描摹着陈淼的轮廓,“我并不觉得,她们比你漂亮。”
陈淼垂眼下去,但入目的全是他宽松浴袍之下的“美色”,一吸气,又猛地抬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不可信。”
陈孚里笑了两声,侧身把她放在床上,站起来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你在我眼里就是最漂亮的。”
陈淼成功被他逗笑。他目光柔和地拢住这笑颜。
房间门铃响起,是他们的晚餐到了。
陈淼站起来要去开门,被陈孚里拦住,“你穿浴袍的样子,我不想被别人看见。”
陈淼下意识垂眼,又望见那一抹肉色,替他收拢胸前的衣襟,执起他的手掌摁住,再把他推向门边。
陈孚里右手提着外卖盒子,抬高左手的桂花酿,“……这酒,是你叫的?”
陈淼乖巧地点头,然后比划一个手势,“可以喝一点点。”
等陈孚里拿着东西走近,她才注意到,除了酒和餐盒,还有一个药店的纸袋。她好奇地拿起来晃了晃,“不会是头孢吧?”
陈孚里没回答她,只是默默拆开餐盒。
等到食物被他拿出来,药店的纸袋已经被陈淼撕开了,两个轻薄的小盒子从里面掉出来,她又紧张地用撕下来的纸盖好。
陈孚里微微勾着嘴角,但没有拆穿她。
倒是陈淼小心翼翼地问,“酒,还喝吗?”
陈孚里把餐具递到陈淼手里,示意她坐下,然后起开酒瓶瓶盖,拿起酒店纸杯,给它们斟满酒液。
“那天,我们都醉了,你在阳台花园背诗。我当时没有听清,可是酒醒之后却记得很清楚。后来我知道,那是你预备告别的样子。所以看到酒,我就会想到那些诗,想到你的告别。”
他确实一直记着那些伤害。陈淼为此内疚又揪心,小嘴不自觉撅起来,她默默端起一杯酒喝掉,“对不起,我自罚两杯。让我,补给你一些更美好的回忆。”
再想端起第二杯的时候,被陈孚里擒住手,“作为惩罚,我不接受酒,我只接受美好回忆。”
“你刚才不是问我,喷泉用来庆祝什么吗?”
“嗯,庆祝什么?”
“庆祝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陈淼不知道为什么一杯酒就能带来微醺的眩晕感,只觉得抬头看陈孚里的时候,他胸前的衣襟开口又大了些,她伸手过去要给他拢好,却被他紧贴上来。
陈孚里索性牵起她的手,把她身子提拉过来,扣摁她的脖颈,以便探她嘴里的酒香。
她禁不住这一探,完全在舌尖的挑弄之中败下阵来,整个身子都渐渐酥软,从衣物中剥离变得易如反掌。
她像一团在他掌心燃着的火焰,火势依靠舔舐他的掌心才愈演愈烈,灰烬从指缝中间漏下去,她的欲望被一点点烧尽,空缺才被填满。
热烈的尽头,原来是一片潮湿。
剩下那杯酒,不知怎么的,被泼落到地上,滴答滴答,却无人问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