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这片森林像是从未有人类踏足，草木生长得格外霸道，龙盘虎踞，地面崎岖，根本没有给她落脚的余地。
但是漆霖管不了那么多了，敌人在后路在前，何况这是一只腿部发达的巨蛙，人类的两条腿，要怎么跑过它？
“碰！”
地面又震了一下，巨蛙行动并不算快，但每一次起跳落地，他们之间的距离都会急剧缩短。
“碰！碰！”
震动越来越近了。
“碰！碰！碰！”
她马上就要被追上了。
忽然，漆霖跑不动了。
一根黏腻猩红的舌头圈住了她的腰。
在灰蓝色的囚服上，这根舌头愈发醒目。漆霖心道完蛋，下一秒，一股无法抵抗的拉扯力将她的身体拖拽向后。
漆霖背部着地，双腿挣扎，试图在地面上寻找多一点的摩擦力。但那无异于杯水车薪，她被青蛙的舌头卷住，以极快的速度，马上就要进口了。
主神在上。
漆霖紧紧闭上双眼。
快点醒来吧。
千钧一发之际，漆霖猛地睁眼，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宛若天启一般的，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试试它的眼睛。”
没有时间，没有余地，漆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但在即将入口的一瞬间，漆霖抓住了地上的一块石头。
身体腾空的一刹那，她借着力，用尽最后的力气扭转过身体，然后对准橙红色覆膜中间那颗漆黑的眼珠，狠命刺了下去。
这块石头不算锋利。
但够用了。
眼珠迸出一股恶臭的汁水，巨蛙爆发出可怖的嘶吼，声波在漆霖的皮肤上掀起极浅的涟漪。下一秒，巨蛙松开舌头，疼得向上猛蹿，那条唯一的人腿肌群暴起，它暴躁地弹跳，树叶扑簌簌落下，漆霖拼了最后一口老命来躲，才没被它踩成肉酱。
巨蛙弹跳着逃之夭夭。
漆霖呆坐在原地，鼻孔和耳朵渗出血，她抹掉，然后头一仰，倒了下去。
灰蓝色的囚服腰间，还残留着蛙舌的粘液。
对了。
刚刚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
哦，又听到了。
【你没听错。】
“……”
老天爷。
一个人一天遇到一件怪事儿就够了，对吗？
【漆霖？】
漆霖哧哧笑了起来。
看啊，她又听到了耶。
【……】
声音有点无奈。
【不是幻觉，漆霖，我是来找你的。】
“……”
漆霖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
她抬起头，向这座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的四周打量。
花果和蕨类植物疯狂争抢着每一片土地，巨大的树冠掌在头顶，密不透风，这里空气和泥土潮湿，巨大的植株形态各异，漆霖抬起手掌，手掌上粘着一张蜕了许久的蛇皮。
种种景象，跟历史书上记载的热带雨林，十分相似。
【对，这是一座模拟的原始雨林。】
漆霖猛地转头，目光在高大的巨板根树木中间环绕，试图找出一点可疑的影子。声音又道：【准确地说，这是一座模拟的，变异雨林。】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立马站起来去寻找水源和食物，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处，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是谁？”
漆霖果真站了起来，只是目光依旧在四周逡巡，“你在这里吗？”
【嗓门小一点，我听的见，】声音道，【你也不想再引来更多的怪物吧？】
“……”
【如果是想找我的话，还是免了，】声音继续说，【因为我就在这，你往别处看，永远也找不到我。】
你往别处看，永远也找不到我。
漆霖走了几步，琢磨了一下，猛地仰起头。
……稀薄的阳光从织密的叶片间掉下，微生物漂浮在空中，没有一丝可疑的身影。
漆霖渐渐回过味，那个声音不是从她的耳朵外面传进来的，莫如说，更像是在脑袋里面放了个音响，连接她的意识的。
但这不合理啊。
还是说，她在监狱里的这一个月，有人对她的脑袋做了手脚？
……细思极恐。
但是高醮监狱，就算在暗地里做人体研究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的时间有限，漆霖，】声音道，【如果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灰角已经开始入侵，很不幸，你们是被污染的第一批。】
漆霖思索着，越来越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只能是来自外界的手段。
因为声音说的这些词，根本不在她现有的认知范围内！
【污染源已经落地，一旦落地没有办法拔回。在它正式启动之前，漆霖，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声音很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淡。
【你必须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手段。】
话音未毕，漆霖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眼前出现了许多水滴一样的东西，漂浮在半空中，拉扯，组合，变幻着奇诡的形状。
空气漾开波纹，不多时，一幕刺眼的红色屏障遽然张开！
【欢迎登陆蒂厄忒斯塔尖计划。银元403年9月9日晚上十点四十五分，玩家“漆霖”进入第一层，触发规则游戏副本：消元纪·开端】
漆霖：“……”
什么东东？？
【人类纪年第四纪末，苏门答腊雨林内出现生物巨大化现象，出现变异的生物无论食性，形态，等级，均患上了食人的症状。不久后，印度尼西亚的一个小村庄惨遭巨蚁吞噬。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起，变异生物攻击人类的案例。】
【为此，科学院针对苏门答腊雨林建立了专门的研究所。】
【游戏任务：找出雨林内生物变异的原因，调查研究所内部情况，回答问题：研究所遭遇了什么？】
【任务进度：0%】
……不，不对。
漆霖往后退了一步。
这下真不对了。
如果不是做梦，那目前为止发生的所有事，都已经没办法用已有的常识来解释了。漆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脑海里倏地跳出一个红色屏障里的信息：
【人类纪年第四纪末。】
进监狱以前，漆霖认识一个历史教授。
那是她的客户之一。老人家在学术界成就非凡，就是孤独，跟漆霖认识以后，没事就爱拉着她说话，说着说着，顺带就把一些历史上的知识说进了她的脑袋。
第四纪末，是历史上一个极为特殊的节点。
从太古代、元古代、古生代、中生代到新生代，纪年的更迭速度愈来愈快，高度发展的智慧人类对自己的未来描绘了种种蓝图，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下一次更新爆发来的如此突然。
生物进化了。
在智元纪年到来以前，第四纪末之后，历史上曾出现过一点短暂的空白。这一段后来被称为消元纪。因为恰恰是在这一段空白里，人类在科技领域出现了爆发式质的飞跃，物理学，生物学，化学……以自然科学为代表，出现了堪称诡异的脱旧历新。与此同时，人类的数量也正经历急剧的缩减。后代根据仅有的资料勉强复原了部分消元纪的历史，尽管如此，真实的情况如何，学术界至今仍然争论不休。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消元纪的开端，是自然体系中的生物出现了明显的变异，或者说，进化。
这实在令人有点难以置信。
连学术大家们都无法彻底复原的历史，竟然在此刻，活生生的上演在她面前？！
这玩笑开的，未免有些太大。
她要相信吗？
但好像，不是信不信的道理。
现实已经摆在她面前，还生龙活虎的逼着她去，就没办法坐视不理。直觉告诉漆霖，这是一种罕见的把戏，但无论有多罕见，把戏始终是把戏。
或许她想做的就是搞清楚这把戏里面，究竟藏了什么鬼。
空气里的凉分似乎又多了一点。漆霖要抓紧时间了，天黑之前，她务必要找个地方安置好自己。
雨林里的湿润的植物丛和泥土养育了丰富的昆虫种类，好在漆霖身上穿着长袖长裤的囚服，勉强能抵御躲在草丛里的毒虫偷袭。
但她穿的鞋就不太友善了，布鞋的防滑度不够，这让她走得很艰难。
一边走，一边还要观察，搜索是否有岩石岩壁，或者说还没变异的生命体。水源可能处在高地，周围泥土往往会更加湿润，变异了的生物不知道，但没变异的鸟类，昆虫，哺乳动物，她可以跟着这些东西，找到一些水源和食物。
漆霖一步一步，忽然鼻翼间钻进了一阵异香。
异香里混着明显的木头烧焦味，有人在附近使用柴火堆。
她循着味道，脚步放得更轻了，余光飞快地向四处瞥，生怕暴露自己的行踪。
漆霖侧耳，仔细地听。
隐隐绰绰的，她听到了一点清脆的，水流涌动的声音。
发现水源，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却不是狂喜。漆霖忍不住回想，如果真的存在“污染源”“玩家”这一类说法的话，是不是说明，进入这个地方的不止她一个，而且很有可能，都是高醮里的人。
在任何监狱里，等级制度和抱团现象都是十分常见的，常见到要是没有这些，会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正常的监狱。何况高醮的变态程度在所有监狱里面出类拔萃，漆霖进去一个月，替舍友惹了一堆人，却连小弟都还没算上。
如果高醮里的人真的进了游戏，如果她们比她抢先一步反应过来找到其他人，如果水源火堆旁边的不止一位，在过去之前，漆霖必须想好最坏的应对对策。
她可不会指望这些人在极端情况下能生出“命运共同体”的概念然后从此联手对抗危机，那纯纯是做梦。
异香愈发浓烈，漆霖闻到了一股腥味，火堆旁边的人似乎还捕到了鱼。
漆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决定还是先探探情况。
敢在这种地方生火烧鱼，不能说没心没肺，但肯定是有点底气在身上的。
漆霖的脑子里顿时冒出几个编号，又飞快地压下去。不能忽略多个人的情况，如果是这样，她大概率要放弃结团的办法。
水声越来越响。
这地方全是杂乱的草植，且地势崎岖不平，只要动必然会发出声音，所以漆霖听着水声，掐住一个时机便不再妄动了。她停了一会儿，改为一寸一寸极缓慢地踩过去，状态就像小偷在午睡时偷东西，拉链都是一格一格顿开的。
视野里出现一角身影时，她便彻底静止了动作。
好消息是河边只蹲着一个人。
坏消息是即使蹲着，也能看出那人的背影极其高壮，天然微卷的乌发散在脊背上。在她旁边，火堆噼啪着声响，木枝上串着两条肥美的河鱼，浑身焦白，已经快熟了。
在拿烤鱼的间隙，女人稍稍侧了下头。
看清楚侧脸的一刹那，漆霖的体内如同有一股电流穿刺而过，让她彻底僵在了原地。
老天爷。
这运气是真的不打算给她留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