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伤口的疼痛让小枝一直睡得不太安稳。
廊下断断续续传来交谈的声音,小枝打着哈欠坐了起来,睡意朦胧的拉开了障子门。
枝叶窸窣,风月如雪,小枝攀着门边看向廊下,不由怔了怔。
庭中半跪着的陌生忍者下意识按住忍刀作势起身,月淡漠照亮鼬手上那猩红的一点。他闻声转向她,轻声询问道:“吵到你了吗,小枝?”
她像此时方才醒悟两人的身份与立场一般,有些紧张的向后缩了缩。片刻后她又回过神来,迟疑着摇了摇头。
光影流转中看不清鼬的神情,他低头慢慢拨动手上的戒指,掌心握住了朱字刻印的那一侧,他忽的轻声向面前的忍者吩咐道:“今天就到这里。”
陌生忍者消失在一阵青烟中,鼬起身走到门前,伸出手想要试她额温。脆白的月光落在他漂亮纤长的手上,苍白的肤色衬得指甲的颜色越发突兀。小枝配合的低下头,他却收回手在她身前坐下,薄削的唇勾起淡淡的笑:“觉得这样的我很陌生?”
小枝犹豫着点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鼬脸上的笑淡下去。前几日收养的猫摇摇晃晃跑过来,嬉闹着扑上他的手。他拎起猫的后颈,放在膝上逗弄着。垂着眼轻声说道:“不要害怕我,小枝。”
小枝凑过来与他一起逗弄了一会儿猫,试探着询问道:“木叶没有来找过我吗?”
秀丽的一双眼漠然看向她,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眼,捉住猫递到她怀里:“我没有收到消息。”
小枝抱住怀中的猫,失落的叹了口气。
在这个遍地开挂的忍者世界,她果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炮灰而已。
鼬单手撑在身后看着她,薄淡的月光落在她浅金色的发间,虚虚笼着柔和的光晕。他伸出手蹭了蹭猫的下巴,轻声说道:“给它起个名字吧,小枝。”
名字就是羁绊。
一旦产生了羁绊,就不必再畏惧离散。即便是他这样双手沾满亲族鲜血的人,在决意赴死的煎熬等待中,偶尔也会觉得孤独和恐惧,无望的想要抓住些什么。
再陪陪我吧,小枝。他在心里无声祈求着。
幼小的猫还没褪去眼中的蓝膜,看不清楚真实的瞳色。小枝犹豫了一下。
“鼬,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一起救过的一只小猫。那只长毛的三花。”
“嗯。”
“我之前告诉你,它受了惊吓跑掉了…其实是死掉了。”
鼬抬起眼看向她,神情有些惊讶的样子。
“我有拜托卡卡西看到它的话,请帮忙把它带回来。后来他告诉我清扫战场时一直没有看到过它…朔茂的坟墓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土堆,卡卡西有时候会给它带去一条小鱼干…我也是因为奇怪周围的流浪猫为什么总喜欢往那里跑,才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猫还不知道自己命运的转折,懵懂抬头看着他们,发出细弱的叫声。
小枝笑了起来,安抚似的摸了摸猫毛茸茸的脑袋:“等它再长大一些,我们去镇上问一下有没有愿意收留它的人家吧。”
“你不想留下它吗?”许久之后,鼬低声询问道。
“嗯。不想再养了。”
小枝松开手,看着猫在她和鼬之间奔逐嬉闹。
她抬起头看向他:“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养猫了。”
鼬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抱着猫站起了身。小枝出声叫住了他。
“方便的话,能帮我带封信给木叶吗?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鼬侧身看着她,昏暗的月光落在他年轻悒郁的脸上。纤长的睫落下工笔似的影,一双鸦黑的眼无波无澜看向她:“再等等吧,过段时间我会安排你回去的。”
于是她点点头,轻易相信了他拙劣的谎言。
小枝的伤势好了些,可以稍微走得远一些。于是这一天下午,鼬爽快地陪着她去了一墙之隔的集市。
确实只是镇上的集市,不算大,东西也不多。出入口处明晃晃张贴着几张通缉令。小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近期的新晋热门叛忍是卡卡西曾经的弟子宇智波佐助,最新的动向是击杀邪恶科学家大蛇丸。
小枝不由在内心吐槽了几句这位神叨叨的木叶前三忍。而至于身边这位叛忍的同胞兄长——她比较了一番在心中默默得出结论:佐助更像妈妈一点。鼬比较像爸爸。
重逢后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当年的惨案。鼬也在通缉令前站定了脚步,神色平静。有那么一瞬间,小枝很想开口询问,当年的事情真的是你做的么,鼬。虽然她隐约知晓父子二人在政见上多有龃龉,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愿意相信鼬真的做下了这样残忍的恶行。
大概是猜到了她此刻的想法,鼬微微侧过头看着她:“你不好奇吗?”
“什么?”小枝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想要蒙混过关。
鼬静静看着她,乌黑的眼瞳幽深沉寂。
“应该很让你厌恶吧…我们一族。”
“倒也没到这种程度啦…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好相处。”她移开了对视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说道。
补充了一些生活用品,鼬在杂物摊前停下了脚步,耐心为小猫挑选着项圈和猫窝。
明明看起来是个温柔体贴的人,小枝想。等待的时间里她无聊的四处打量,看到道路尽头正是神社的鸟居,而神社旁边的院子里,已然放置着祭典要用的杂物。
“你要买些什么吗,小枝?”结账前鼬向她招呼道。
“那个…”临时的居所似乎没必要添置太多无用的器物,环视了一圈,小枝挑中了架子上的黑釉花瓶:“就要这个吧。”
现在想起来…卡卡西托付帕克送给她的,不会是御守吧。
而她愚蠢的将御守当作传递消息的锦囊拆了开…应该会被神明惩罚的吧。小枝心里嘀咕了一阵,很快不再纠结,隔着玻璃点了点:“请帮我拿一下这个。”
新鲜购入的莲弁御守就这样当场赠予了鼬。
鼬就着她的手看了看,却并没有接过来。背过身略带嘲讽的笑了起来:“我想应该没有人希望我会健康长寿。”
他鲜少说这些尖锐的话语,小枝虽然有些诧异,却还是拉过他的手,想要将形似莲花的御守塞到他手中:“我不觉得是这样。”
“我那时每天都会等你到很晚,你还记得的吧,鼬。”细碎的光从繁盛的枝叶罅隙间落下来,她轻轻掰开了他紧握的手指:“其实是有人拜托过我…说他的长子很喜欢鲷鱼烧,请我务必每天都给他留一些。”
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本已被时间磨损细节的回忆,此刻却意外鲜明起来。
小枝忐忑地看着眼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紧张地在身后拧紧了手。
有些忍者家庭并不喜欢家族成员和普通村民多接触,这一点她模模糊糊有所体会,更何况是宇智波一族的忍者。所以此刻她紧张的做好了会被恶言相向的准备。
“我的儿子很喜欢鲷鱼烧。”中年男人打开钱夹递给她一沓厚厚的钞票:“麻烦你每天给他留上一些。”
小枝诧异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中年男人,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他任务多,有时候会回来得很晚…这些是额外的辛苦费。”中年男人挤出了勉强算得上和善的微笑,将钱向前递了递:“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小枝攥着厚厚的一沓钱,心脏不敢相信似的砰砰跳着。
中年男人慢慢向宇智波驻地走去,小枝这才想起来什么,向前跑了几步大声询问道:“那个…请问您的儿子是?”
行路难,行路难。人生多歧路。而在那之前,他曾经确实是被爱着的孩子。
她抬起眼叹息似的看向他。
“我不认识那位忍者,所以询问了他孩子的姓名”小枝双手握住他手,将那枚御守拢在他掌心:“那个孩子的名字是宇智波鼬。”
鼬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
新买的黑釉花瓶插着一枝直立的松,四周辅以时令的花枝。而猫戴着新买的项圈盘卧在旁边,沉沉酣睡着。
窗户漏进切割齐整的光。春日的樱、夏日的荷,还有秋冬的衰败残枝,应该都很相宜。
可惜他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阔别多年的弟弟,锋芒毕露的如同一柄新开刃的剑。在漫长而痛苦的等待即将行至尽头的时刻,他却突然可鄙的滋生了些许生的妄念。
好想活下去。
和小枝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