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夺天
瑉翁闻言,将内力汇聚于掌心之中,双手紧紧贴着着棺盖的边缘,微微向前一送,内力震荡之下,棺盖就被震开了。棺内静静躺着的裴芝筠暴露在空气中,面貌也更加清晰了些。
林如许上前一步,仔细查看。“唇色苍白而略带乌青,而面色却红润异常,确实像中了朔望之毒而身亡。”他眉头紧皱,心里有股疑团升上来。
王清渠看到他的脸色,忙问道:“怎么了?你还发现了什么?”
“在你出生时,他二十有四,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内功亦已臻化境,哪怕以命换命,少说也能再撑十年,不应该如此早逝。”他说出心里的疑惑。
林如许抓住裴芝筠交叠的双手,将其摊开,只见十指指尖皆有疤痕。显然,这是血洞愈合过后留下的。
“得罪了。”林如许朝着裴芝筠的尸身说了一句,随后扯开他胸前的衣襟,只见两边胸口,锁骨再往下一些,也出现了同样的疤痕,再去掀裤腿,两边的脚腕上也有。
他眉间的纹路愈发深了,面色也有些发沉,“清渠、瑉翁,还请助我将裴前辈的尸身扶起来,我要检查一下后背。”
二人依言照做,他将裴芝筠的衣衫褪下来一些,露出后背,两个同样的疤痕也出现了。
“可以了。”林如许将裴芝筠的衣衫穿上,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之后将尸身放下,又将两只手重新放回交叠的样子,才抬头对二人说道:“二位可曾听闻过夺天功?”
“夺天功?”王清渠和瑉翁面面相觑,而后同时摇了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夺天功又名堕天功,能吸取人的内功化为占为己有,因有伤天和,故又被成为堕天功。”林如许神色冷峻。
“施展此功及为残忍,须得将人体十指、双侧胸口、两边脚腕以及后背两侧洞开,再施展此功将此人的内力逼到血液中流出到一处热泉内,整个过程中,被夺功之人还须得保持神志清醒。
为了最大化地防止内力外泄,两人还必须同时呆在那片热泉内,确保血液一流出,就能转移到另一人体内。但此法并非正道,就算能夺取他人造化,也最多只能吸取五成,又耗时耗力。
故而渐渐淡忘在江湖中。也就是忘尘阁耳目众多,故才有此记录。”他一口气说完,面色已经紧绷道极致了。
“你是说,我父亲被夺取了内力?”王清渠声音颤抖,双目瞪大,显然不敢置信,“可是以我父亲的身手,哪怕中了毒,也不可能有人可以生擒他。”
“可若是被他身边最信任的人所背叛呢?”林如许反问道。
她脑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你是说……我的生母?”
“不无可能。”他答道,随后看向一旁的瑉翁,问道:“瑉翁,可以说说你和裴前辈从相遇到他过世这段时间内的事情吗?”
瑉翁担忧的看了一旁神色郁郁的王清渠,说道:“自然可以。但我们先将冰棺合上放回湖心,让他安息吧。”
三人将裴芝筠的冰棺放回去后,回到木屋坐下。
瑉翁抬起头环视整间木屋,目露怀念之色。他陷入往日的回忆中,缓缓说道:“说起来,这间木屋原本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原先是雪狼部的大祭司,本名为瑉。卸任之后,我便遵循部族的一贯的传统来此处守墓,你们应该听说过雪狼王的传说吧?”
二人点头。
瑉翁继续道:“据说我们雪狼部的先祖是当时追随雪狼王最衷心的部下,自他薨逝之后,便也有了这个隐秘的规矩,每一任大祭司卸任之后都必须对外声称身死,实则是要到这昆仑内作为暗处的守墓人。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外出打猎换换口味,不想却遭巨熊袭击。也就是昨天阿渠你昨天杀掉的那头。那时你父亲路过,惊走了它,顺手救下了险些葬身熊腹的我,所用的就是你那一招‘踏雪无痕’步法。
不过比起他,你显然还没有运用到炉火纯青。”他目露感慨之色,“我为了感谢他,便邀请他来与我同住。你父亲是个雅致的人,亲手将这木屋布置的井井有条,还顺手把破洞的屋顶修好了。
我问他为何来此,他告诉我为了寻‘往生花’而来,他猜测此花应当与雪狼坟有关。但我是守墓人,哪怕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职责也不允许我透露分毫。”
他叹了一口气,“但我还是默许了他在附近打探。直到最后一天,他送了我一幅画,也就是墙上的你们看到的那一幅,告诉我他其实已经猜到坟茔的具体所在,但他已并不打算去寻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告诉我,或许裴芝筠的身死,是对这个天下最好的选择,但死之前,至少还能替自己寻一处埋骨之地,此生除愧对小女阿渠,已然无憾。”他神色有些落寞,语气也低落下来。
他看向王清渠,说道:“你父亲临终之前,嘴里还念着你的名字,但面上却是带着笑的。阿渠,莫要伤心太久,你平安长大,便是了却他的遗憾了。”
王清渠按下眼中泛起的酸涩,答道:“我知道的。”
“不过说来也是巧,当年你父亲惊走的黑熊,在十年之后又碰上了你,还叫你一剑杀了。这世间果真有宿命。”瑉翁嗟叹不已。
接着他话音一转,问道:“你二人来到这,想必也是猜出了祭祀诗真正的含义,为了这‘往生花’而来的吧。”虽是问句,但却语气笃定。
林如许闻言,朝他拱手行了一礼,致歉道:“瑉翁,对不住。清渠与此事无关,来到此处也只是陪着我一起来的。”
“不必道歉。”瑉翁摆了摆手,“祭祀诗是你们解出来的,是你二人的本事。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透露半分消息。不过我也不会阻拦你们,能否找到具体所在,那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如此,林某多谢瑉翁。”他深深一揖。
瑉翁受了他这一礼,并未再开口说话,而是站起身,慢慢地走回了房间。
林如许转头看向王清渠:“那我们也去修整一下吧。”
“嗯。”她答道。
木屋客房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案,三四只木凳,还有一方小榻。王清渠对林如许问道:“雪狼坟在哪儿,你是不是已经有头绪了?”
“嗯。若我猜的没错,应当就在湖心。”林如许神色笃定,“祭祀诗最开头那句‘一重山上一重雪’你可还记得?”
王清渠颔首。
林如许继续道:“这片冰湖被山体环绕着,又比其他地方落雪更多,更冷。结合之前杨靳尧所说坟茔建成之日起了一场雪崩。所以我猜测,应当是地动引起的雪崩。
地动之后,坟茔所在的地面下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落差。几百年过去,沧海桑田,此处便成为了一处冰湖。”
“明日便是十五了,届时亥时一到自见分晓。”话音刚落,他看向若有所思的王清渠,“清渠,你背上的伤口又崩开了。”
王清渠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应到后背的钝痛,她伸手一摸,发现衣衫已经被渗血的伤口浸湿了。
林如许有些无奈,目光中也带出了丝丝心疼,“你够不着,我帮你擦吧。”
两人坐在榻上,王清渠将左边衣衫半褪,只见狰狞的伤口从她的肩膀蔓延到背后,而一旁未受伤的肌肤白如凝脂,就像一块上好的美玉被生生破坏了温润的美感。
她看不见林如许的表情,等了许久也不见他的动作,便不自在的动了动,问道:“还不开始上药吗?”
“现在。”随着林如许淡淡的话音落下,王清渠突然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一阵冰凉,还带着些刺痛。“嘶——”她倒吸一口气,汗毛竖起,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王清渠刚适应那股刺痛,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时,却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阵温热的气流吹在伤口处,就好像一片轻柔的羽毛拂过。她扭过头看向背后的林如许。
林如许察觉到她的动静,停下动作也望向她,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纠缠。此时,他们都感觉心中好像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带着丝丝痒意。
但二人很快又转开了目光。林如许面色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将她的衣衫轻轻盖回去后,说道:“今晚你睡床上,要趴着睡,而且不要乱动。”语气也与往常无异,只是似乎更温柔了些。
“嗯。”王清渠轻声应着,她只感觉心跳如擂鼓,那熟悉的热度似乎又要爬上耳廓。她不敢再与林如许对视,只匆匆说了一句:“那我先睡了,你也快些睡吧。”
她从榻上起身就往床上一趴,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林如许。
林如许轻笑,而后将烛火吹灭,便也在榻上躺了下来。双眼看着烛心刚灭时还残存的袅袅余烟,出了会儿神。不一会儿,也闭上双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