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鬼衣（四）
“寻物烟，寻正生之物，以五倍子、白矾、蛙手、白鼠尾、午时鸡冠，清香内衫，配以生糯米，竹框置于香灰圈内……呃，什么东西啊……”洛晏两只手忙碌地砸松子，一边看书。
时不时停顿一会儿，身子往旁边一挪，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又拿起锤子。
洛晏伸手去捞盆里的松子，却意外的发现捞了个空。
“开完了？洛晏挚友，你怎么这么厉害！”姚镜双满头大汗，面色惊讶地看着洛晏。
放下手里的锤子，洛晏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开完了？简直……如有神助……”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她估摸着得到半夜才能开完，这整整提前了好几个时辰。
她看书看得太认真，都忘记时间了。
祝先生也跟着走过来，低头撇了一眼，眉头动了动，“开完了，跟我走。”
“去哪呀，先生？”
小老头扔了一个背篓给她，“进货。”
姚镜双看着两人的背影，“那姚某呢，先生？！”
祝先生不耐烦道：“看店，劈柴，劈不完，滚蛋！”
粗暴又直接。
姚镜双哑口无言：“……”
“加油，姚镜双！帮我把书收好，可别卖掉！”
姚镜双应了一声走到桌前，收起洛晏在看的书，褐色的书皮破败只剩下一半，内页缺失，像个……破烂。封面隐约能看到两个字——厃。
“洛晏挚友可真是好学。”
祝先生摇摇头，“那书卖不出去，十几年了，耗子咬两口都嫌馊……”
洛晏道：“那太好了，可以送我吗？我很感兴趣。”
“一文。”
“……”
洛晏收好字条，背上背篓跟在祝先生背后跑了出去，“先生，去哪里进货？”
“我说过，别问我太多事情。”祝先生背着手步伐加快，“否则滚蛋。”
“……”洛晏拉紧背篓的带子，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去哪里进货了。
“……先生，”洛晏嘴都合不拢，又惊讶又惊喜，“这……青花楼？”
那今夜岂不是可以见到主角团了？还能看到贺长翊的表演！洛晏又开心起来。
门口的小厮倒是轻车熟路，带着两人就往后头走。一推开仓库的门就给两人让路。
洛晏目瞪口呆，眉头动了动，祝先生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仓库里什么都有，饰品、碗盏、书籍……种类繁多，还不要钱。洛晏瞬间明白文墨阁东西便宜的原因了，破烂收拾收拾，这怎么卖都能赚啊。
奸商！看来那些熏香才是文墨阁最贵的东西，怪不得不让碰！
这时祝先生随手扔了一本书给她，“你不是要看书吗？这不就是！”
洛晏看着手上的淫词艳曲，匪夷所思：“先生，这真能卖得出去？”
“五两一样。”祝先生不苟言笑，“今晚拿回去，明早就能卖完，多拿一些。”
“……这么快，”洛晏恍然大悟，“怪不得文墨阁书那么少。”
原来是留不住。
“发什么呆，干活啊，还不快挑！”祝先生喊道，他坦然得不行，好像在说，都是好东西，一个也别放过。
洛晏坐在地上，抱着背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力气了，先生。”
她苦着脸觉得自己眼睛被饿成一条缝，洛晏语气幽怨，“先生，讲道理，你今天就给了我一碗粥，连糖都没有。我从早干到晚，就是头驴，也就那么勤快吧？”
祝先生看了她一眼，嫌弃道：“从这里出去右转，经过长廊第一间就是后厨。”
洛晏：“……”
他冷不丁又补充了一句，“一盘拿一块就差不多了，别贪心。吃完赶紧回来干活，见到人要打招呼。”
他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洛晏怔了一下才道：“先生，你……好的。”
今夜青花楼其实没什么大事，但祝先生这么惊世骇俗的人物却没有一点笔墨，这怎么看都不合理。
不过才出门，洛晏就有点想退缩，长廊很黑。
她身形顿了一下，才拿出火折子吹亮，一束小小的火光跳跃照亮周围，有了一点底气。
青花楼里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隔着一道墙前面是歌曲助兴，酒盏交错，后面却很安静，雅致的长廊只剩下几盏孤灯，一个人影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右转后不止一条长廊！
洛晏选了最右边的一条继续走，她心里还是很紧张，不自觉边走边念：“栗子糕、绿豆糕、马蹄糕……”
“洛姑娘？”肩膀被拍，洛晏身形颤了一下就看到一个个子高挑……比起其他姑娘，或许用魁梧形容她更合适，她得抬头看人。
女子穿着华丽的紫色衣裙，大裙摆点朱钗，妆容艳丽夸张，尤其那双眼尾垂下的狗狗眼让洛晏不自觉张大嘴巴，就是涂了蓝色的古怪眼影都遮不住，“……贺……”
瞧见她的眼神，贺长翊瞪大眼睛捂住她的嘴巴，“别别别……别叫，别叫……”
他表情慌张窘迫极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奇装异服的模样。
洛晏心跳起来，又落下，来了个人她瞬间安心很多。
巧了，遇见男主角，今夜的主人公。
她轻咳了一声，好奇地又看了贺长翊几眼，“……贺姑娘。”
贺长翊摸了摸鼻子，脸色微红，“你怎么会在这？不会是特意来的吧？”
洛晏口快：“挣钱。”
贺长翊嘴巴合不拢，语无伦次，“你你你，挣、挣……嗯？在这？！”
洛晏无奈叹气，将事情解释了一通，贺长翊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老板也真是够奇葩的。”
贺长翊拢了拢胸前的两个橙子，拍拍她的肩膀，“走吧。”
“去哪？”洛晏问，“你不是要表演吗？”
“□□还没来呢，正巧，我也很饿。这衣服勒死人了，赵子衿也不知道买大点！”
洛晏听着不自觉笑出来。
“还有，你走错路了，这里不是去厨房的路。”他骄傲道，“我对这里已经摸透了……呃，我是说所有的路线，别误会啊，我还没喝过花酒呢。”
“知道啦，有人问起，我会解释的。”洛晏笑着道。
“别乱说……我用得着跟谁解释……我才不想和她说话呢。”
贺长翊脸上爬上一抹绯红，虽然他脸上抹了大片的胭脂，但不妨碍他耳朵红得一塌糊涂。
嘿嘿，磕到了。洛晏笑得很甜：“知道啦。”
“贺大哥……”
听她这么叫，贺长翊眉头皱了皱，“我又没大你很多，叫什么大哥，你叫***姐姐，这样显得我比你们都大一轮差辈分了。”他声音弱弱地掠过三个字，洛晏听见是赵子衿。
洛晏：“……那我叫你什么？你……不会是想我叫你长翊哥哥？啊？”
“长翊哥哥，子衿姐姐，满意？”洛晏十分上道。
贺长翊傲娇地挑了挑眉，分明是高兴，“我可没说啊，不过你要这么叫，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接受。”
你小子，自己磕自己的cp而不自知是吧。洛晏撇撇嘴，算了，她也勉为其难的帮他一把吧。
贺长翊用盘子给她装了一盘点心，心情大好，“你慢慢吃。”
洛晏拿起一块绿豆糕，忍着苦咬下一块，不过可能是太饿了，味觉没那么灵敏，她吃着有些麻木。
“对了……长翊……哥哥，你见到姜少侠了吗？我有点事想找他，能麻烦你帮我带张字条给他吗？”洛晏问道。
贺长翊道：“姜兄就在前厅，你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对了，你帮我看看我腰上的符纸还在不在，今夜可就得靠它了！”
洛晏低头看见他后侧的腰封上贴着一张符纸，很稳地附在上面，符纸上画着一个火柴小人，“没事，很稳。”
是一张听话符，主导的符纸贴在风情万种的舞姬身上，舞姬名叫万紫音。
“不过，你得等等。”洛晏拿出一张丝巾，沾了点水轻轻擦掉贺长翊夸张的眼影，他一双眼睛更显得无辜又清澈。
其实，宋明喜欢这样的，姿态风情，但眼睛纯净。洛晏叹了一口气。
希望，今夜他们就能顺利的做到想做的事，她就浅浅帮帮忙，提前剧情点发生的时间，减少不必要的试探，后面应该会顺利很多。
贺长翊带着她走进前厅，这时人更多了，洛晏有种坐早班地铁的感觉，陆十六一见他就上来，“五师兄，他到了！”
这时，一个斟茶的小二从她身边过，没人看到茶盘地下放着一把匕首，他手握紧匕首对准了洛晏的肚子捅了下去。
匕首却在擦过她手腕时，被一股力量震了回来，匕首扎进了他自己的大腿，
“啊！”
洛晏侧目看他，“你没事吧？”
小二像瞬间清醒一般，茫然地看着洛晏，单脚跳离开了。
“……”
陆十六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洛姑娘，带你去，找人！”
洛晏收回目光点点头。
青花楼二楼是观戏台，视野很好，能看清楼下的表演。姜寂洲戏台东侧，对面就是宋明。
着一身黑衣的魁梧男人众星捧月一般被迎上桌旁，他留着络腮胡，眼底闪着精明。一个小厮走上去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笑得很开怀。
不过一会儿，小厮转身离开将穿着女装的贺长翊带上来。
“姜少侠。”一道声音叫住他。姜寂洲侧头看到一身青的少年带着一个绿衣少女走过来。
陆十六对洛晏道：“你们聊，我去告，告诉她，开始了。”
洛晏点点头，知道他是要去找赵子衿，她转身看向姜寂洲。
他今夜没带剑，少了几分锐气，“洛姑娘，有事？”
姜寂洲看到绿衣少女满脸带笑走过来，裙摆飞扬，像只小蝴蝶。
“对，我想要一些东西，可能只有你能帮我……”洛晏在他旁边坐下，她伸手去找字条。
“什么东西？”他抬眸问。
“不好意思，你稍微等等……”
说完这句话，突然，她动作一顿，慢悠悠地抬眸看向他，杏眼眨了眨，卷长的眼睫又垂下：“我想喝茶，可以吗？”
“当然可以。”
姜寂洲眉头微蹙，她的手已经轻轻抓着他的手掌，不轻不重的晃起来，像撒娇一般：“可……要你亲自倒的，我才喝呢。”
“我想喝嘛……”女孩声音轻轻的，喊得他耳际发红。
“……洛晏，你严重了？”乌黑的眼眸看着少女，眼睫慢慢覆盖下来，他攥住她的手，阻止她再次靠近。
同一时刻，厢房里，圆桌旁。
万紫音抓着赵子衿的手，她眼里慢慢蓄满了泪水，“这样小小的要求，你竟然也不肯答应吗？”
细长白皙的手指在手背上滑动，赵子衿抬头眼睛盯着房顶，忽略手背上酥酥麻麻的痒意，她心里念着清心咒，力求清心寡欲。
绵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不是难事呀……”
赵子衿咬紧牙关：“……”
空气里全是暧昧的氛围，陆十六看得面红耳赤，慌张地退出去。目光有些好奇地看向宋明那边，看了一会儿他呆滞地瞥向屋里。风格变化这么快吗？
贺长翊已经开始和宋明划拳了，扬手就是“上酒！”
他和宋明各占方桌一方，笑得放肆，他手指灵活地比出手势，“哥两好啊！五魁首，六六六，七悄悄……姓宋……宋公子，承让！”
贺长翊拿起酒坛就给宋明倒了一大碗酒，还灌到了他嘴边……
“没想到，紫音姑，姑娘有，这么豪，的一面……”陆十六的世界观又被打开。
贺长翊小心地躲开宋明伸过来的手，咬紧后槽牙，“宋公子，多喝点，多喝点……”
天哪！为什么听话符没反应！
还好他够机灵！话说，还真让洛晏猜对了。这宋明喜欢泼辣的女子！
宋明满脸通红，就要来抓他的手，“荷花姑娘~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有趣得女子……嗝……”
贺长翊一边堵上宋明的嘴，一边向四处看，却在看到对面的情形时，瞳孔地震，手里的酒杯啪一下掉在桌上，
“姜兄……”
对面的方桌前，绿衣少女靠在白衣少年怀里，双手被少年握着，她微微仰头看他。
清澈的杏眼中笑意盎然，“可我不止想喝茶，还想要一样东西……”
她快速仰头吻在他的侧脸，蜻蜓点水的一吻，温热的唇慢慢上移贴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想要……你的心，可以给吗？”
少年僵硬在原地，听到她声音很甜清脆地叫了一声，“哥哥……”
“啪！”身后传来一阵碗碟落地的声音。
姜寂洲抬头，洛晏也跟着回头朝着陆十六又叫了一声“哥哥！”
陆十六满脸通红，“洛姑娘……她……”
几乎是同一时刻，姜寂洲伸手斩在洛晏的后颈，洛晏头一歪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