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值得秦秀现在思考的问题。
秦秀低估了梦境的劣性，前两次梦境的目的是诱发闻璟对秦姝的仇恨，在他心中种下恨意种子，所以在第三次梦境中哪怕秦姝没对他进行欺辱，都让闻璟产生了敌意。
秦姝死，梦境重启。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闻璟杀秦姝的画面，几十次又或许是上百次，尽管每次梦境内容都不一样，但结果一致。他手中的雪戈剑好像能顺着他的意愿随时祭出，再给秦姝致命一击。
闻璟已经沦为梦境的傀儡，这样下去，他会自取灭亡。
她要去帮他。随着穿梭于闻璟梦境次数增多，秦秀的这个想法越发强烈。
不是眼睁睁看他手上沾血，看他麻木的执行命令一般的拔剑。而是帮他破梦。
＊
不是她。
闻璟不知道判定了多少次。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很多次这样的话。
他看着眼前的人，她熟悉的长相，熟悉的笑。
不是她！心突然变得浮躁起来，眼中恨光炸起。
闻璟拔出雪戈剑，将面前的人杀死，看着那人倒地，他眼中慢慢泛起了疑光。
她是谁？自己倒底在找谁？是跟秦姝长得很像的人吗？不然为何自己每次都在她身上寻找些什么？
每次？他对这个词感到奇怪，觉得它出现得不合适又合理。
闻璟在黑暗中站立，看着光消散，又慢慢亮起，清晰的恨意随着光的亮度而增长，随之出现的，还有一抹新的情绪——期盼。
期盼与某个人重逢。
梦境似乎察觉到他内心的变化，“你想看到她吗？”它就在他心底问，如阴界恶鬼般的呓语。
“那就杀了秦姝，杀了她就好了。”它想利用期待滋生恨意，只要恨意永远压缚在期待之上，他就不会醒。
闻璟得到答案，几乎立刻点头，“好。”
如果这样就能见到自己想的那个人，那他会做得彻底。
杀，杀，杀。闻璟几乎有些麻木的执行自己脑海中的命令，杀了秦姝。
久而久之，他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她，还是见不到她。为什么？为什么！
“杀了秦姝就好了，她就会出现。”那声音不耐烦，似乎觉得闻璟不可理喻。
他与那个声音对峙，“我杀了很多次，没有见到她，你在骗我。”
“很多次？你不是只杀了这么一次吗？”它笑着，提醒他。
“……一次？”他翻动记忆，真的只有一次，他不明白。他只觉得自己想念了一个人很久很久，非常想见她，就在这刹那，一个变化在他身上产生，那抹微乎其微的期盼变成了不断膨胀的思念。记忆会因时间而消退，思念却因时间的跨越而泛滥成海，它将恨意淹没，将之压死，让其一点涟漪都泛不起。
想见她，想再看她一眼！
闻璟确信，光亮之后，是一个没有她的世界。他不该继续呆在这。
想法刚刚产生，刺眼的白光掠夺了一切，梦境从头开始。
闻璟回到流墨斋时，有一圈人围在他院子外，彼此交头接耳。
“闻璟！你快过来，秦峰主突然上门说要帮你搬走！”一个人跑出来，气喘吁吁地给他说明情况，这是是跟闻璟一起住在院子里的师兄，他原本在院子里呆得好好的，是秦峰主带着两人撞开门跑进来，说要给自己真传弟子搬到不朽峰。
他们才刚进夷合宗不到十日，还没到正式参加遴选仙会，还没行拜师礼，她这么说一通闹得流墨斋的人纷纷来看热闹。
“闻璟，你跟秦峰主熟吗？”那师兄挠头，着实想不明白闻璟一个刚入宗门的人怎么跟一峰峰主扯上关系的。
闻璟听着他的话，面上的神情一怔，“……不熟。”他回应着，往院子里面走。
“闻璟！”正在指挥着长英长俊搬弄东西的姝色女子瞥见他，冲他嫣然一笑，缓缓招手，让他过去。
这让原本在院外观望的众人躁动起来，闻璟能得一峰峰主青睐，实在是天大的好事，他们也想有这么好的待遇。
秦秀看着闻璟走进，笑意渐深，“来看看你东西拿齐了没有，我们搬到不朽峰住。”
“秦峰主为什么要帮弟子搬住处？”闻璟不解。眼前的事让他有种熟悉感，像很久之前发生过，但在记忆中又找寻不到。
“嗯？”秦秀想了下，“想给你搬就搬了。”来不及细说了，她马上就会失去身体的掌控权。
在经历过无数次的梦境后，秦秀突然发现自己拥有短暂控制秦姝身体的能力，因为短暂，所以迫在眉睫。
要说的事情太多了，没有头绪，她的神经已经紧绷，仿佛他再在她面前破梦失败就会崩溃。她要快马加鞭。
“你该不会不想给我做徒弟吧？”她勿地笑了下，反问他一句。
一峰之主，认他为徒，于他而言是实打实的好事。
“弟子当然愿意。”闻璟敛住暗芒，直接承应，给了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
他迟早要被她收为徒的，迟早都是要杀了她的，早一刻晚一刻都无所谓。
时间到了。秦秀的心突然有所感，灵体被迫脱离身躯，她整个飘在了院子中央。
她的身体在灵体脱离后直接僵住，眼睛失去了光彩，而后刹那又恢复了，秦秀看着那副身体继续干着帮闻璟搬院子的事，不由放心。
有点意思，这梦境居然会自动将违和的事情自动修复，不让人察觉到端倪。秦秀诧异了一下后又觉得合理，毕竟这个梦境就是让人沉沦其中，不会梦醒。
想通后秦秀双手环胸，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
闻璟观察着女子，发现了她陡然间像变了个人，眼中光彩溜走的那刻，他的心仿佛空了一块，像他一直在找寻的东西明明就在眼前却凭空消失后的失落，压抑泛酸。
他不是为了杀秦姝，他在这是为了找一个人。闻璟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他在找刚刚站在院子里的那个人！
“师尊……”他轻声喊。
他在找他的师尊，闻璟隐隐想着。
“嗯？”女子回应了一句。她站在他身边，站在院子里，正张罗着他搬去不朽峰的事宜。
闻璟看着她，刚才的熟悉感如刹那云烟般散去，现只觉陌生。
不是她。他直接下了判定。
她到底去了哪？
闻璟被秦秀带到不朽峰的事一传出，惊动了夷合宗宗主司空鹫，他知道秦秀一向行事乖张，但遴选仙会在即，秦秀的做法对即将参加仙会的弟子不公。真传弟子位子被占，意味着他们的机会少了一个，必定会让这些人觉得自己受了亏待。
更何况闻璟是否具有当秦秀徒弟的资格还尚且不知，她这样火急火燎的直接内定，让司空鹫很不放心。
闻璟搬至不朽峰后不久，司空鹫直接来访。
“师兄，我事先探查了闻璟的资质，是天灵根，对于他是否能够做我的真传弟子，届时你在遴选仙会上好好瞧着就成，你信我。”秦秀在垂青阁内给司空鹫解释。
“就算如此，你也太着急了。”司空鹫当然信秦秀，“等仙会开后你在众人眼下挑中他，不是更顺理成章？”对于弟子，灵根优秀固然重要，但仙缘讲求顺其自然，司空鹫是觉得秦秀急功近利。
还有半月就能开遴选仙会，她那么着急选徒弟干什么？以前也未见她上过心。
“你就当我求徒心切罢。”秦秀不想再说些什么，甩手转身，满脸不耐烦。
司空鹫无奈，他本想问个究竟，但明显秦秀不想将缘由细说。
闻璟身为当事人，也站在阁内，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无非是关于他的去留。
“你叫闻璟？”司空鹫看着眼前的少年。
刚在跟秦秀交谈时他就注意了这位弟子，沉静而深远，不骄不燥，单性子而言的确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既然秦峰主已将你搬至不朽峰，你就暂时在此处住着，等遴选仙会一开你行拜师礼便能称是她的徒弟。”司空鹫交待着。他言说要正式行礼后闻璟便能跟秦秀师徒相称，也是在说在仙会开启前，闻璟最好不要端着秦秀真传弟子身份到处晃。无礼就无名，宗门大事一向如此。
“弟子明白。”闻璟应着，他懂了司空鹫的话。
司空鹫再交待秦秀几句后便走了。
他风尘仆仆来，又急匆匆地走，这让飘在半空中的秦秀难得的笑了。
没想到不管是梦境外还是梦境中，司空鹫都是关心自己的样子，也难怪闻璟会被一直困在里面，梦境亦真亦幻，身在其中就容易被迷惑。
而司空鹫的问题，回答他的那人当然不知道如何明说，因为那人只是梦境中的幻影，她不知缘由。
只有秦秀自己清楚。
时间紧迫，闻璟困在梦境里的时间过长，她必须尽快让闻璟破梦。她要将闻璟安排在秦姝身体能尽快触及的范围之内，让她下次能控制身体的时候能第一眼看到他。
但要多久才能重新控制那具身体……她也不知。她只能静待时机。
在确认自己找的人跟秦姝有关后，闻璟开始留意她的举动。
他期望那种熟悉感还能出现，但事与愿违，五年过去，还是没有一丝那人回来的迹象。
直到他那日筑基回来，在不朽峰别院看到了一把刻有霜叶的利剑。执着它的人浅笑，“好徒弟，我回来了。”
流霜复返，月光韶华倾泻而下，她一开口，闻璟便认出了。
他看着那熟悉的脸，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
闻璟朝她走来，一步一步，他的靠近引起了秦秀手中剑的鸣动，它在试图挣脱秦秀的桎梏。
雪戈剑感召到了自己的使命，它在秦秀手中不断发出震光，光芒所到之处，四周的环境发生变化。
登云梯，一千八百八灵阶之上，两人对立而视。
秦秀看着这变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果然没有猜错，雪戈剑就是触发梦境终结的关键！
动漫中秦姝死时，闻璟手中雪戈剑因为引灵爆破，剑身已损，跟随着主人一起逝亡，而梦境中闻璟每次用这剑重伤秦姝后，它都完好无损，铮亮如新——雪戈剑一定有问题！
秦秀可是将那集反复观摩的骨灰级粉丝，她对没还原剧情的部分有一种极致的敏感。这一次她能控制身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去邕刃山中取剑。
闻璟是梦境关键其一，雪戈剑是其二。她已集齐，成败就在此刻。
夜凉如水，月皎洁如玉盘。
雪戈剑在她手中缩成寸光，钻到闻璟手中。闻璟提剑朝她越走越近，暗藏杀机。
“闻璟，你该醒了。”秦秀淡然一笑。
她的话如惊雷，让闻璟如梦初醒，停了脚步。
“师尊，我在梦里？”他望向她，心中情绪纷乱不止。有喜悦、有惆怅，也有凭空跃起的恨意。
他终于见到了，他次次想找寻的身影。几种心绪交错，最终一种极致的开心溢满了他心房。
秦秀点头，“你在笙梦蝶的梦境中，它利用你重生前的记忆将你困住，我来此就是为了助你破梦。”
“我看过你的梦境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从前种种使你困顿不前，但闻璟，那些都过去了，你重活一世就是只为精彩二字。现在你有根骨你有修为你有宗门庇佑，你还有我。五年筑基，你将来还会有更高的成就，终有一天，你会飞升成仙，与他人顶峰相见！”
秦秀笑着，这一刻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
“所以不要杀我，我们都平安的出去，好吗？闻璟。”不杀秦姝，闻璟放下执念，即是破梦成功。
闻璟听着她那些蕴含着期许的话，满足的笑在他脸上绽放，原来自己期盼的人也在心系着自己。她了解自己的过往，她待自己良善，她与前世的秦姝完全不同，原来这就是自己为什么要找寻她的原因，他在心底一直觉得有个人在等自己，如今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星月般光彩熠熠，萦绕人心。
“好。”那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只要她说的，他都会去做。
随着他应允的这一个字落下，梦境破裂，黑暗被白昼取代。
梦中人破梦成功！
一切褪去，天光显现。原本在闻璟手中停滞的雪戈剑褪去剑身，变成了一截白净的焚龙骨。
原来笙梦蝶编织梦境，一是守护焚龙骨二是考验梦中人，闻璟获得了焚龙骨的认可，被它自动跟随。
“锵锵——”秘境终止，参加秘境比试的人被纷纷传出境外。
闻璟四人也被传送至南叙林。
闻璟从梦境中醒来，曾经在里面被抹去的记忆纷至沓来，他被传送出境，几乎是本能的望向了灵台。
上面没有他所期待的身影。失望刚刚渐拢，一道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
“秦姝！你可算是出来了！我要好好跟你算账！”木念溪站在灵台之上，怒目切齿，矛头所指皆在他身旁。
而他身边，一身灰白的琴秀直接上前。
她看着台上人挑起了眉，“木峰主可真是好眼光！”
她笑着，没有一丝畏惧，抬手一个响指，修为和装扮在瞬息间变了回来。
秦秀一身绯红，灼灼如华。身份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