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谜团 第二十二章··休息区
尹乐乐依旧瞪着她那双迷茫的双眼,满脸不解地看着安夏。
他将枪持在胸前,同时微微压低身子,浑身肌肉紧绷,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一般。二人身前是一扇紧闭的房门,看样子像是一处杂物间。
安夏回身冲着尹乐乐打了个警戒待命的手势,而他将手轻轻压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推,房门就这样被轻易地推开了。
房间内尽是漂浮的尘埃,暗不可见五指。
吸引安夏的正是一个半大婴儿的羸弱啼哭声。
确认四下并无危险情况之后,他将胸前的枪放下斜挎在肋间。
尹乐乐随他进入了这窄小的房间内,并打开了头盔一侧的探灯。惨白的灯光直直映射在地板上,只见这间堆乱了杂物的空间内,一处架子之下,正躺着这声音所发之处。
那婴儿还尚裹在襁褓里,此刻还在扯着喑哑的嗓子哀哀嚎哭。
习惯了和孩子们相处的安夏见状就欲蹲下身子想要将这婴儿抱起来,可尹乐乐却快他一步的将之拦了下来。
“这孩子不对劲。”
闻言,安夏也摁开了头盔旁的探灯,欲要仔细地查看一番。
只见那是一个大概只有五六个月左右的婴儿,应该是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话语声,此刻已经止住了啼哭声,正瞪着懵懂的双眼四处扭动着头想要探看周围。
“你觉得罕无人迹的休息区,一个尚不能自理的婴儿能独自存活几天?”尹乐乐压着嗓子,低声问道。
安夏还是蹲下了身子,探出一只手扒开了那襁褓。
襁褓之下的婴儿白白嫩嫩的,头顶上还有尚未褪去的胎毛,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就像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人类幼崽一样。当然,如果忽略掉他嘴边已经干涸的血迹的话,那就更符合“人畜无害”这四个字了。
“还是先把他带上吧。”安夏动作轻柔地将那婴儿从地板上抱起。
四人搜寻完毕汇合后,将车子开到了休息区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停好,而后发射了信号弹通知了后方的大部队。
这四人中,只有向晋当初在跟着外勤小队的时候简单的学过一些卫生护理知识。
他将那婴儿从安夏怀中接过放在车前盖上,开始简单的观察起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家伙。
几个人脑袋挨着脑袋看了半天,也还是没摸出个头绪来,只能看出这孩子被不知什么人或者动物给喂养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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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暮色四下,夕阳沉入地平线之下,众人终算是在休息区暂时的安置了下来。
平民全被妥善的安置在了休息区的大厅内,蒋沐秋带着六队人马在休息区的四周以及周边都警戒了起来。
而林司慕和刑之颜以及何医生此时都坐在被临时清理出来的小会议室中,正对着安夏怀中抱着的婴儿开始面面相觑。
通过何医生的仔细查看之后,已经初步确定了这孩子并没有被T型病毒感染的迹象。但令人费解的是,在这廖无人烟的地方,这样大的孩子究竟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此刻摆在众人面前的问题就是,没有人有母乳去喂养这个孩子。丢了他也不可能,要想养就只能寻找奶粉。
可这种情况下,就连他们自身的食物都是问题,更别提要带着这么半大点的孩子,还要精心喂养。
林司慕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刑之颜,你去群众里问问,有谁有养过孩子。”
刑之颜长叹一口气,整了下扭了的枪带起身走了出去,那背影说不出的“苍凉”。
轻拍着怀中已经哭累了睡过去的婴儿,安夏侧了侧身子,不想让他被坐在几步之外的林司慕给看见。凭直觉的,他能感受到,对方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婴儿。
大部队刚刚到达,林司慕从车上一下来看到他怀中婴儿的时候,那个脸色就跟仿佛跟亲眼看到了隔壁老王绿到自己脑袋上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安夏直觉要是敢给林司慕一把上了膛的枪,她就能立刻就地毙了自己,又或者这个孩子一般。
曾听闻,安全区建立的伊始,林司慕时不时就会带队去生活区里巡逻。一开始倒还好,只是时间一久,她便不再轻易地前往生活区了。问及原因,说起来也好笑。每逢生活区里有军士出现,孩子们都会新奇的围观上来。一个两个倒也还好,可孩子一旦多了,那分贝的杀伤力,用林司慕的原话来说,就堪比地对空的导弹之响,而且还是经久不息的。
总之就是至此之后,就算去生活区,林司慕也鲜少在白天出入。
她对小孩子最直观的印象就是,这是一种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何能这么吵闹的生物。也许是从小到大都习惯于自己一个人,私下里的林司慕实际上是一个喜静的人。
当然此刻看着安夏一脸平和地抱着那婴儿,林司慕就算是再不耐,也只有捏着鼻子硬着头皮的忍了下来。
刑之颜再回来时,安夏看到跟在他身后的俞桃有些讶异。
也是这才得知,原先俞桃有个年幼的弟弟,在末世前由于父母总是忙于工作,从而一直都是她自己将年幼的弟弟从小拉扯大的。
她将安夏怀中的婴儿从容接过,那孩子的小脸已经被擦洗干净。此刻紧闭着双眼,正在大人的怀中酣然沉睡,仿佛一切的世事喧嚣都与他无关。
将孩子安置好之后,安夏就悄然地离开了会议室。他一人默默地走到了休息区外的空地上,夜风很凉,脚下的土冻得坚硬。
不远处除了固定的哨岗之外,还有不断来回巡逻的同僚。
安夏就着这夜风想要点燃手中的烟,可风太大,打火机摁了几下仍旧点不燃。就在他气恼的时刻,一只火柴就像是暗夜中的星光一样,绽燃在自己的唇边。
那双带着战术手套的手在风中拢着这小小的火苗,替自己点上了这一支香烟。
林司慕将用过的火柴在风中轻甩了一下,那火光顿时熄灭了,只留下渺渺的青烟顺风而去。
“不谢。”
“怎么没继续开会?”安夏含着烟,含糊不清的问着。
将手中的火柴又顺势颠出来了一只,林司慕也点燃了烟:“最近大家都太累了,今天就先安排休息。等明天再继续安排下后续的行进计划。”
安夏点了点头,将肺里的烟吐了出来,指尖烟火的微光映落在他羽扇般的睫毛上,让安夏颇有种我见犹怜的既视感。
林司慕错开目光,低下头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半晌无言。
今夜依旧是晴空万里,皎洁的明月高悬在空中,照亮着这苍茫破败的土地。
安夏筹措了片刻还是开了口:“那天...在城墙上,多谢你了。”
“这么多年来,一直靠着抑制剂,一定很辛苦吧!”风乍起,将林司慕手中的烟蒂吹灭了。
“说辛苦谈不上,毕竟生来这个性别是不可避免的。只是有时会想,如果我不是Omega,会不会就能更强一些,那些已经逝去的同伴说不定此刻还能站在一起。”安夏也将手中的烟蒂踩灭在脚下。
林司慕又转过头,借由着月光想要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而安夏却是一脸的淡然,那种表情让林司慕心生起怜惜的感觉。究竟是经历了多少,让他总是能从容淡然地面对一切。她想要抱一抱这个年轻的男孩,虽然他在旁人眼里一向都是那样的强韧,哪怕深陷于丧尸群里,也毅然决然的带着那半成品的血清从尸山血海中走出。
这个念头刚从心中冒起了个头,她就遵从内心的本能将安夏一把揽了过来。
怀中的Omega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柔弱,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砺,让本来单薄的身子变得越发的挺拔结实。可即使这般,林司慕也依旧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她将手轻抚在那发顶上,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仿佛借由着这个动作就能将安夏这些年来所受的伤痛都能抚平一般。
安夏静静地任由她抱着,在林司慕的臂弯中,闭上双眸,黑鸦般的羽睫轻颤,他就像是候鸟找到了归港,息羽而下。
这些年来,独自长大的寂寞,独自面临着生理分化的痛苦,又独自带着同伴们在求生的路途上奔袭,这些苦痛仿佛都在这个怀抱中,让一直以来戴着坚强外壳的安夏一瞬间丢盔弃甲。他紧闭着双眼,任泪水淌落。
林司慕听着那轻声的啜泣,轻轻拍着他的背,让安夏在她的怀中放声哭泣。
“哭吧,我在这里,没关系的。”
安夏的哭声很压抑,他的双手紧紧揪着林司慕的衣领,就像是想要紧抓着那些他失去的同伴一般。
可他们都明白,在这末世中,死亡也不畏是一种解脱。紧抓不放的那些遗憾,不过是他们这些活人心中的执念而已。
“你要知道,任何人的死亡都不该是你背负在身上的枷锁,人各有命不能强求。在这末世中,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家人、亲友。不要再一味的自责,你需要向前看。不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所以你再哭下去,我就该心疼了。”林司慕抬起安夏的下巴,动作轻柔的为他拭去脸上早已冰冷的泪水。
那双灰色的眸眼中,只有他一人的倒影,再无别它。
平复了心情的安夏,终是止住了泪水。也是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尴尬的想要推开林司慕,对方只得无何奈可地放开怀中人。
“没关系,好看的人哭起来也好看。”林司慕收起还在空中的双手,有些落寞地揣在兜里,耸了耸肩。“下次要还想哭,就来找我,林司慕牌的温暖怀抱永远为你敞开,好不好?”说着她还探过身子,俏皮地眨了眨眼,想要借此逗弄一下对方。
安夏退开半步。
林司慕顿时一脸茫然,心想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么?
合着她顶着猎猎寒风,抱他在怀中安慰半天,这冷面小美人只是昙花一现的示弱,在他怀里抹干净眼泪就立刻转头不领情了。
正当她被安夏的动作给打击的怀疑人生顺便怀疑自己魅力的时候,谁料对方的一句话就让自己这杂乱的思绪戛然而止了。
“这些天来,你也很累对不对?”
一时之间,林司慕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她累,其实这些天的行进速度一点也比不上当年在特种大队拉练时的强度。若说不累,也不可能。
回想从自己接手整个安全区的协领工作以来,没有哪一刻不想着逃离。
她自认自己没有能力去背负起这么多人的希翼,如果说安夏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那她就是被迫地被压上这个高位,也被迫地戴上了这幅枷锁。
“有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总想着要去保护好每个人,可结果却不尽人意,一切就像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命啊,大概真的不值什么。”林司慕长叹一口气,语气中满是不甘。
“其实我们都是普通人,只是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月光下,安夏的眼尾还留有未干的泪痕。“但往往就是有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存在,人类的繁衍才能继续下去。人类可能固然弱小,但总要怀抱着希望的火种,我们必然能走到黑暗的尽头不是么?”
林司慕看着安夏,因为刚刚哭过,眼尾带着不易察觉的红痕和泪迹,然而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地看着自己。这种眼神她从刑之颜、尹乐乐以及万万千千的民众眼里都看到过。
那是一种无比信任自己的肯定。
这一天,众人的神明在她自己的神明面前,第一次看到了那种崇尚生命的炽火。
也是第一次的,林司慕明白了,在这场浩劫中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拉着众人在一往直前,她的身边还有安夏,还有其他万千的队友都在跟着自己的脚步不曾停滞。
“你可以觉得累,但不要放弃。你的身边有我,也有刑之颜和其他队友。我们是同行的战友,不是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