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素未谋面，你就这么相信我们？”
马车上，萧瑟整个人缩在狐裘里，懒洋洋的靠在一旁。
唐莲坐在他的对面，看向马车外面那个为他们驱马赶车的红衣少年，“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他。”
此时一身红衣轻衫的雷无桀正迎着风雪正奋力地赶着马，如果你能从正面看到他，那你会看到一个少年，正满脸含笑，仿佛驾着马车走在春天和煦的微风中一般，满是找到了人生春天的感觉。
“这一点我倒是认同你的判断。”萧瑟叹道，“这小子武功虽高，可惜脑子不好，骗人这种事，他还做不到。”
唐莲放下马车的车帘，将外头的风雪隔绝在马车之外，一双沉稳内敛的眸子此时好像深不见底的清泉，幽幽的望着对面的人，“那你呢？”
“我？”
“我将我那两匹上好的夜北马用来给你拉货物，你还不信我？”
“师兄，别理他！”一直在外面驱马的雷无桀这时也说话了，“他就是个马贩子，和他走了一路，除了夸他的马好之外，没听他说过别的话。”
“哦对了。”说到最后，雷无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补充道，“倒是提过两嘴那日在客栈遇到的那个姓王的姑娘。”
雷无桀再怎么粗枝大叶也看得出，每回在提及王昭的时候，萧瑟这个高深莫测的客栈老板的眼睛里总会有些他看不懂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唐莲诧异的看向萧瑟，似是没想到他也会有挂念的人一般，“姓王的姑娘？”
“她说她叫王昭。”雷无桀解释道，“虽然未曾明说，但是我看得出，她应该是天启城哪个士族的贵女，刚好路过他的客栈。”
“这样啊。”
看来，萧瑟身上有故事。
要不然，他又怎会与天启城的名门贵女扯上关系？
王氏可是北离境内能与萧氏皇族匹敌的大姓，最有名的就是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两大家族，但近几十年来，太原王氏一直不曾有人在帝都任职，所以能在天启城中行走的，就只有琅琊王氏的人。
琅琊王氏立族千年，当年八王之乱时，建宁侯与王戎王将军二人更是力排众议，全力支持当今圣上继位。
放眼整个北离，唯一能与萧氏皇族匹敌的，也就只有这个家族了。能与这个家族的贵女扯上关系，萧瑟的身份八成也不像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毕竟，他姓萧。
可他不愿承认，唐莲终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敛眉看了萧瑟半晌，随即别开目光，看向外头的雷无桀，缓缓道，“雷兄弟，你暂时还没有过门——不对，你暂时还没有拜入师门，师兄这两个字，你可以不用叫得这么着急。”
“好的师兄！”
雷无桀用力一甩缰绳，两匹马儿加快了速度，踏出了一路的风雪。
唐莲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萧瑟倒是难得没有否认雷无桀的话，只是拍拍身侧的棺材，道，“话说，你真的不知道这口棺材里面是什么东西？”
唐莲摇头，“师尊并没有告诉我，只是让我将它运到毕罗城的九龙寺。另外，还与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千万不要试图打开这具棺材。”
说着，唐莲一把拍下萧瑟放在棺材上的手。
“毕罗城过去便是西域三十二佛国，九龙寺更是边境之地第一佛寺。这里面装的，莫不是什么帝王将相，笃信佛教，希望前去圣地超度？”
“不要对它感兴趣。这一路上，我已经遭遇了十几波杀手，那么多人对里面的东西感兴趣，拥有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你的伤就是被那些杀手打伤的？”
“只是月姬冥侯，其他的那些杀手只不过是一些……”
唐莲忽然住了口，他想起了那个白发玉剑的中年文士，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三顾城，美人庄。”
“三顾城？美人庄？”
萧瑟蹙了蹙眉。
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我知道啊！”正在赶车的雷无桀忽然插嘴，“三顾城中红尘笑，美人庄里醉风流。那可是，叱咤天下的……妓院啊！”
萧瑟嘴角抽了抽。
平日他便常听人说雪月城大弟子有多么多么正经，在此之前他也一直觉得唐莲是个正人君子，倒是跟传闻中的无甚区别，如今看来……确实是人不可貌相。
“唐兄——好雅兴啊。”
“呸！”唐莲正色道，“三顾城是通往九龙门的必经之路，那里有接应我们的人。”
“美人三顾，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三顾倾我心。这里地处偏僻，竟会有这样一座香艳的城市。”
看着周围一个个身材曼妙、打扮艳丽，举着酒杯款款而过的舞姬，萧瑟不由得发出感叹。
看着袅袅娜娜走过的这些舞姬，萧瑟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一抹身影。
那是一张长相清秀的脸庞。
既没有如同月姬那般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没有眼前这些娇艳欲滴如同石榴花般的舞姬。
“这里是前往毕罗城的必经之地，毕罗城过去就是西域三十二佛国。那里既是边境，也是自由贸易城市，在那里进行的贸易，不必上缴税负，所以每年都会有大批大批的商人经过这里前往毕罗城。”唐莲解释道，“一开始这里只是有几间歇脚的客栈，可是后来来这里的商人越来越多，不乏一掷千金的豪客，是这些商人建立起了三顾城。这里不仅是温柔乡，这里也是帝国数一数二的……”
“赌场。”
萧瑟眯起了眼睛，他看到了几个衣服上镶着金丝的豪商坐在一张长长的桌子面前，一位穿着红衣的妖娆女子坐在桌上，长腿撩人，双手拿着一个骰蛊摇了摇后魅惑地一笑，然后将它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商人们纷纷拿出了他们的赌注，也放在了桌上。
那竟是一颗颗闪耀的明珠，整个大堂在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美人庄是三顾城最大的妓院，能来三顾城的都是一方豪客，而能进美人庄的，只能是豪客中的豪客。他们的赌注太大，如果用帝国的金钱来算的话，怕是几箱才够赌一局的。所以这里的赌局，都是用这样的明珠来计算，这样的明珠，只要小小的一筐，就能够在金陵城最繁华的地带盘下一间大铺子。是寻常的商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
……
与此同时，远在北离的金陵内正是灯火通明的时候，这才刚刚夜幕降临，偌大的城市便灯火通明，华灯初上，街道上人来人往，既热闹又繁华。
但偏偏就是这样热闹非凡的景象，却有一处院落很是格格不入。
正值寒冬腊月，外头大雪纷纷扬扬，给整个院落包装上一层银装素裹的外衣。
但就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院子里的梅花却开得正好，在寒风之下傲然盛开，浓郁的香气夹杂着凌冽的寒风，幽幽的飘进房间里。
房间内，烛光幽幽，墨兰开得正好，王昭颇有闲心，此时正拿着剪子，咔嚓咔嚓的剪着。
“女公子，扶苍回来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作侍女打扮的人。
她原也是王家的家生奴婢，叫采薇来着，手脚倒也麻利。
琅琊王氏与琅琊王萧若风素来和善，因此四年前的那个案子王氏自然也受到了些许波及，家中的几位当家做主的主君被贬去各处任职，连带着府上的女眷也跟着离了京。
自然而然的，原本在天启城的王氏府邸也就跟着闲置下来，府上虽留了人打扫，但大半都在主母跟随主君离开时被遣去王氏在琅琊故里或是在金陵的府邸当值。
采薇便是其中之一。
她原是王昭一位堂姊身边的侍女，后来那位堂姊出嫁，只带了两个心腹侍女做陪嫁，并没有带她，所以便将她留在了母家。后来王昭的堂兄离京，也就任由堂嫂将府上大半的下人遣散的遣散、送走的送走。
“让扶苍进来吧。”王昭缓缓道，“采薇，时候也不早了，你一会儿先去歇着，就莫要在我跟前侍奉了。”
采薇垂眸应下，转身退出房门，不过片刻，扶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屏风之外。
扶苍虽说跟了王昭十几年，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王昭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他纵然是奉命前来回禀，但也只是站在屏风之外，不好直接进入女子的闺房。
“女公子，您要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知道了，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看。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下去休息，外面还冷得很，你不必一直侯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