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保护费
那是初三下期的某个夜晚，刚下晚自习的沈澜轻正在收拾书包。
今天苏沐橙不在，她被苏沐秋带着去了一家重点高中面试。
因为身世的特殊性，老师建议他们提早联系相关学校，看能不能够争取一下减免费用，让苏沐秋的经济压力也不至于太大。
于是今天沈澜轻得一个人回家。
霸凌她的小团体因为苏沐橙和苏沐秋的保护有所收敛，但背地里还是经常给沈澜轻使绊子，恶意却从未停止。
苏沐橙也带着她找过几次老师。老师有心管，奈何沈澜轻的父母不当一回事。
沈澜轻的父母是做地理研究的，经常带着团队往深山老林去，那里没有网络和信号，联络不方便。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他们又舍不得放下手里的工作折腾个来回，那研究进度就会被耽搁。
于是她的父母总是轻描淡写地对老师说“那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
究竟他们清不清楚沈澜轻是被霸凌了，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沈澜轻许久未曾落单，霸凌小团体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三女两男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室，把沈澜轻的书包扔在地上，书本散落了一地。
还没走的同学都生怕牵连到自身，纷纷吓作鸟兽散，没过两秒教室里就空无一人了。
“沈澜轻，你最近过的怎么样啊？”
一个女孩率先发难，伸出手用力地推搡了下沈澜轻。沈澜轻往后趔趄几步，还没站稳一个耳光又迎头而下。
“我们过得倒是不好呢，”另一个女孩撇嘴甩手，“都没钱吃饭上网。”
几人步步紧逼，沈澜轻沉默着接连后退，直到背撞上冰凉的瓷砖。
“喂，沈澜轻我们是同学吧？”女生朝沈澜轻的小腿狠狠地踹了一脚。
“同学应该互帮互助对不对？身上有钱吗？借点？”
剧烈又熟悉的疼痛让沈澜轻无法言语。她惨白着脸，双手环抱护在身前，尽力缩成一团。
这是她难以摆脱的——地狱。
几人见沈澜轻没有什么反应，颇为不耐。毕竟这是在学校，再过不久保安就要来巡查教室，要不是最近他们几个人手里都有点紧，也不愿意这样大张旗鼓地欺负沈澜轻。
于是领头的少年上前一步，粗暴地揪住沈澜轻的头发，正准备让她把身上的钱交出来，突然有一个硬物从身后飞了过来，正中他的后脑勺。
霎时间无数粉末漫天飞扬，原来是黑板擦。
几人呛咳了好几声，再回头一看，讲台上站着个懒懒散散的少年。
他们不认识，沈澜轻认识，是叶修。
“呀，手滑了。”叶修故作惊讶道，“我想帮忙擦黑板的。”
这嘲讽的语气让几人大怒，尤其是被砸了头的男生：“草，你谁啊？”
叶修：“这个点还在学校的，无非就三类人嘛，学生、老师、家长。”
“学生，我是没法扮嫩了；老师，我不学无术也不够格，那就只能是家长了。”
“至于我是谁的家长，不重要，反正不是你们几个的。”叶修顿了顿，“我可不给小畜生们当爹。”
叶修嬉皮笑脸的，说出来的话倒是刺耳难听。那几人平时嚣张跋扈惯了，没人敢对他们如此这般，当下愣了好几秒才觉出味来。
“你他妈的——”
打嘴仗不是几人强项，挥拳踢腿才是。于是几人愤怒地向叶修冲去，没想到刚刚态度还算强硬的叶修立马转身夺门而出。
几人现在仇恨值都在叶修身上，想也不想便追着叶修而去，倒是把沈澜轻遗忘了。
沈澜轻的脸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脑子都发蒙。
她知道叶修一向很聪明，他能做出这样的行为，说不定藏着后手。但她还是止不住的担心，生怕因为自己令叶修受到伤害。
沈澜轻也想追出去看看，可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几步，小腿便痛得她忍不住低吟。
看来刚刚那个女生正踢到了她的小腿骨，现在还缓不过来。
自己总是这样不争气。
委屈、担心、害怕……太多的情绪在胸口间翻涌，她想大叫、想喘息，却像被人扼住了咽喉，无法发出声音。
只有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啪嗒啪嗒地滴落。
“怎么又在哭啊？”
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沈澜轻惊讶地抬头，叶修走了进来。
他黑色的碎发有几分凌乱，身上的白色外套也不知道去哪蹭了一圈灰。
但他神色自若，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
沈澜轻急忙上前，想要询问叶修有没有事。但张了张嘴，还是没法发出声音。
叶修不习惯面对这种泪汪汪、无辜纯真的小狗眼神。他别扭的把头一侧，伸出手，宽厚的手掌把沈澜轻近在咫尺的脸给罩住。
“我没事儿。进来之前看见了保安，就把那几个小崽子带过去了。”
事实并没有叶修说的那么简单。
叶修虽然比初中生大点、高点，但是个长年坐电脑前的宅男。跑出一段距离后就被几人追上了，不得已之下叶修还是动了手。
幸运的是保安来得及时，才迅速结束了这场迟早会落于下风的闹剧。
但叶修不会告诉沈澜轻。
不然麻烦的小孩又得哭，他想。
手掌心有些痒，是沈澜轻在眨眼。她的睫毛如同蝶翅，在叶修的掌心中轻颤欲飞。
于是叶修手掌上移，狠狠薅了一把沈澜轻本就乱七八糟的长发。
沈澜轻：“……”
她合理怀疑叶修是在用她的头发擦手。
“走吧小孩。”叶修弯腰把沈澜轻落在地上的书都捡起来装到书包里，又挎上了自己的肩膀。
“家长接你放学了。”
辽阔的夜空如幕布，用灿烂明亮的星星点缀，像珍珠玛瑙，闪闪发光。皓月当空，月白色的光似纱似雾，令一切变得梦幻又朦胧。
叶修走在沈澜轻的前面，影子延伸到她的脚下。
其实月光不是纯色的白，而是淡淡的蓝。于是连带叶修的影子都失了墨，只余个囫囵轮廓。
沈澜轻沉默地低着头，随着叶修的影子一步一步地走。跟着跟着，她发现叶修不太对劲，一直在摆弄他的手。
不会是伤到了吧？沈澜轻心下一惊。
叶修和苏沐秋梦想成为职业选手，手有多重要自是不言而喻。沈澜轻想问，但张开嘴还是发不出声音。
失语的症状之前也有过几次，大概会持续两到三天，等她心情平复了又可以开口说话了。
家里的保姆和学校的同学老师还不知道她这种情况，毕竟她本身就是个很沉默的人。
沈澜轻只好上前一把抓住叶修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中写字。
“手伤了？”
指甲划过，与沈澜轻的睫毛在他掌心翻腾的触感相似。叶修顿了顿：“没有。”
“？”沈澜轻画了个问号，意思是没有受伤怎么在不停的摆弄手。
叶修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鼻子：“……我第一次打架。”
他之前还说过苏沐秋不动脑子，但今天自己也年少气盛了一回。
手不是什么易碎品，揍别人两下还不至于出什么大毛病。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还是有点痛，于是叶修就一路上做做手操，活动活动指骨关节。
沈澜轻担心地看着叶修，怕他不跟自己说实话。末了，她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几百块放到叶修手里。
“怎么？这是给我保护费啊？”叶修疑惑。
沈澜轻：“……”
“不收，不收，这不合适。”
叶修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手却把钱攥紧了。
沈澜轻：“……”
欺负她现在说不出话是不是。
叶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叶修生活很拮据，现在和苏沐秋一样都是靠网游赚钱。她给叶修钱，只是希望如果有什么问题，他能够及时去医院治疗。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叶修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把沈澜轻给逗笑了。
同时她也深刻地体会到，苏沐秋和叶修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苏沐秋帮她，从来不求回报。她感激他，崇拜他，可她也感觉苏沐秋是她无法触碰的太阳。在他的面前，她永远卑微且小心翼翼，是下位者仰望着上位者的姿态。
而同样是帮她，叶修却没有拒绝她给予他的钱。
他平等地对待了她。
这样就很好了，这让她感到轻松。
叶修拍了拍沈澜轻的肩膀，少年笑脸意气风发。
“既然你都交保护费了，以后哥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