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蜕变
那天之后，沈澜轻仿佛重生了一般。
她剪去了长发，也剪掉了胆小和懦弱，变得沉着冷静且理智。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回到B市重新读了一次初三。
这回没有校园霸凌，沈澜轻全部精力得以放在学习上。她的底子本就不差，人也足够聪明，最终中考以高分考入了B市的重点高中。
漫长的暑假她也没闲着。别人都在玩时，她花钱请了家教到家里一对一指导，短短三个月居然学完了高中两年的课程，开学考试取得的高分把班主任都吓了一跳。
之后她立马向学校申请跳级，这一举动惊动了校长，做测试时还亲自考核了一下她。
不出意外，沈澜轻用优异的成绩证明了跳级的可行性，校长准许她升为高三生。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后，沈澜轻参加高考，取得了B市第五的名次。
沈澜轻的父母欣喜若狂。他们曾以为自己的女儿很平凡，又经历过那样的事故，说不定一蹶不振，一辈子浑浑噩噩也就过去了。
可沈澜轻偏偏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那般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路扶摇直上，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
他们的女儿，其实是个天才啊。
于是他们动了心思。要是沈澜轻也学地质勘探研究，以后继承他们的衣钵，说出去不免是段佳话。因此他们难得的请了一次假回家，想要沈澜轻填报他们的专业。
但沈澜轻竟一口回绝，并坚定地表示要学医。
沈澜轻父母苦口婆心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以为沈澜轻像从前一般易于妥协好拿捏，要她懂事听话。
可沈澜轻只是微微一笑，说：“我不会再听任何人的话，我要做我自己的主人。”
沈澜轻父母不以为然，利诱不成就用威逼。扬言沈澜轻要是学医，就断了她的经济来源。
沈澜轻无所谓地耸耸肩：“按法律来说你们得养我到18岁。不过也没关系，我可以办助学贷款，加上打工、拿奖学金，应该没问题。”
他们没有任何手段了。一心想要学医的沈澜轻让父母大失所望，他们觉得他们的教育很失败，不由地念叨沈澜轻。
沈澜轻只是默默地听着，直到他们再也无话可说之后，才开口道。
“说实话，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你们说这些话一定会感到伤心。会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辜负了你们的期待。”
“可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
“死过一次的我，再也不会害怕任何事了。”
最终沈澜轻如愿地进入了B市有名的医科大。培养一个医学生极为不易，普通人往往要花上大概八年的时间才能勉强打好基础。
即使沈澜轻再聪明优秀和刻苦努力，紧赶慢赶，还是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学完本科和研究生的课程。
但这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经常有师兄师妹好奇地问她，甚至连导师们都有疑惑，为什么这么拼？
而沈澜轻的回答是：我想快点追上一个人的脚步。
虽然这些年她不再与叶修联系，但偶尔还是会关注一下荣耀赛事。
荣耀联盟从最初的青涩走向成熟，叶修也一步步登上神话宝座，成为玩家口中的斗神——一叶之秋。
他真的在为他的梦想奋斗，连带苏沐秋的那份一起。
那她呢。
当初自杀上天不收，她还得继续痛苦的活着。
那时候她经常想，为什么活着的是她？明明她活得就像阴沟里的蛆虫一样，恶心、懦弱、自怨自艾，她连苏沐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可偏偏是苏沐秋。
那样好的近乎完美的一个人，却还有那么多景色没能看到，那么多梦想没能实现。
不知道怎么活，那干脆就活成他吧。像他一样开朗、阳光、坚强、优秀，替他去看未看的风景，替他无私地帮助别人，替他给所有人带来温暖和光。
沈澜轻脚下垫着血迹斑斑的白骨，终于从那口深深的渊井里爬出来了。
只是她起步有点慢，需要拼命追赶才能像苏沐秋一样，与叶修并肩。
“后来，导师推荐我到现在这家医院实习。刚开始各个科室听到有新人来都争着抢着要，但到了面试时，一瞧到我的手又都犹豫了。”
“你问为什么？很简单啊，因为手术也需要微操。拥有这样的手，在医学上是注定不会有大出息的。”
“所以各个科室都不太想要我，医院见状，都考虑把我退回给学校了。然而这时，我的师父，就是张医生，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为什么手上有这么多疤痕？”
“我回答，这是我的勋章，一个救了我的人给我的勋章。”
“接着我又给他看了我手腕上的疤，很认真的对他说，‘我曾自暴自弃，甘愿放弃生命。然而如今我却好好地站在这里，渴望成为一名医生治病救人。我想，我应该有点理解生命的意义。’”
“我师父端详了我一阵，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小姑娘有点意思，最后把我要到了疗养康复科。”
“这就是十多年来，我全部的故事。”
沈澜轻讲完，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一切刚刚好。
叶修沉默不语。手操做完，他还无意识地摊着手没能收回，眼神怔怔的，视线没有焦点，显然还在消化沈澜轻说的内容。
那场事故发生的突然，他焦头烂额、分身乏术，甚至没有时间悲伤，就忙着处理后事，忙着宽慰沐橙，忙着计划未来。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想起被遗忘的沈澜轻。
他知道她当时就在现场，知道她大受打击，却不知道她全部的悲恸难熬。
也或许，他内心深处隐约是知道的。只是那时他还不够游刃有余，也有满腔痛惜和愤懑无处挥洒，累得没有精力去面对。
最终他只编辑了几条冷冰冰的短信，向沈澜轻宣告了他的离别。
似是心有所感，沈澜轻突然认真解释道。
“当初说不要联系，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和沐橙会责怪我、怨恨我。不要说不会……我很清楚，自从那天起，我就活成了坏消息的一部分，像一根针，只要一看见，就会刺痛你和沐橙。而这种疼痛无良药可医，也无法纾解，甚至还会变本加厉、愈演愈烈。只有我离你们远远的，你们才不用受这种折磨。”
还有就是，她不能再像无助的乔萝、吸血的蝗虫，无休止地依附他人。
苏沐橙和叶修的一生，本就不该被她束缚。
叶修看着沈澜轻将碎发捋到耳后，望向他的目光温柔真挚，她就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没有也不会再逃避。
沈澜轻活成了一汪水，石子终于不能再伤害她，只会勾起浅浅波纹后又快速归于平静，依然不动声色且坚定。
一瞬间，叶修好像明白了那些没来由的心动从何而起。
从前他只当沈澜轻和苏沐橙一样，是亲密熟稔的朋友，是需要护在身后的妹妹。
苏沐秋离世后，沈澜轻断了联系，苏沐橙把叶修当成了情感寄托。
她像从前跟着哥哥那样跟着叶修。多年的相处培养了绝佳的默契，叶修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苏沐橙轻而易举地就能揣摩到其中意图，并且做出绝佳的回应。
苏沐橙活成了叶修的影子，配合他、帮助他实现梦想。叶修也把苏沐橙藏在他身后合适的暗处里，照顾她、保护她，弥补那些缺失的痛。
因此他们的感情很稳定，从未变质。
而沈澜轻离开了，等再次归来，这一次她站到了他的面前。
一只丑陋的毛虫，经历了阵痛，艰难地抽丝剥茧之后蜕变成了色彩斑斓的美丽蝴蝶。它在光中振翅飞来，翅膀上的磷粉光鲜亮丽、引人注目，美好的让人心动。
叶修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到了沈澜轻。
他开始对她感兴趣，好奇她身上的故事。而喜欢的伊始，往往便是好奇。
抛弃怜悯、丢掉同情，那么剩下的，不正是纯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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