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荣耀
世邀赛终于到了最后。
决赛中周泽楷以百分之五的血量极限一挑二，精彩地结束了团队赛，中国队拿到了世界冠军。
荣耀两字弹上屏幕，周遭瞬间爆发出一阵喝彩和欢呼声。身旁的队友都激动万分，有不顾一切嘶吼、大喊着“牛逼”的，也有默默流泪的，还有强作镇定但喜悦已上眉梢的……
倒是叶修。满堂喧嚣中他逆着人群走出了观众席，躲在了选手通道的阴影处。
他想点支烟，但一摸，才想起入场安检时把烟和打火机都交了出去。
时代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能在荣耀十年之久，休息一年后复出，再拿到一个冠军已然是了不起的奇迹。就算他再凭热爱，能再战荣耀十年，他也终将从神坛坠下，同魏琛、吴雪峰、方士谦等人一般，归于平凡，泯灭众人，最终被取代、被忘记。
他抬头，看着大屏幕上闪过周泽楷腼腆的笑脸。
他想，果然十年一轮回，未来是属于他们的了。
“啪嗒。”
熟悉的打火声响起。
沈澜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边。
她把点燃的香烟递给叶修：“给。”
叶修没接，问：“这里不是不能抽烟？”
“哦。”沈澜轻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她的手缩了回去，却没有碾灭烟，反而还送到嘴边抽了一口。
“不过有什么关系，管它的。”
她轻吐出袅袅白雾，又将烟回递给叶修：“抽吧，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叶修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不是被尖锐的刀，是被温吞的水，激荡却不疼痛，熨帖且舒柔。
他接过烟，哪怕烟瘾十足也没急着抽，而是先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烟口处淡淡的唇齿印。
“这群小崽子，还真没给我上场的机会啊。”叶修叼着烟苦笑，第一次流露出落寞的神情。
沈澜轻挨着叶修没有说话。
叶修的感慨，她理解，她明白，却无法安慰。这是连奇迹都无法扭转的命运，属于叶修的荣耀终究会被人们淡忘在记忆里。
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要是喜欢，还有很多可以做的事。”过了很久，沈澜轻才说道。
“是啊。”叶修掸了掸落到身上的烟灰，“再说吧。”
世邀赛总决赛比完了，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难得十六个国家齐聚一堂，主办方怎么不整点活？于是在决赛之后，临时又增加了娱乐赛。
比赛规则很简单，普通的擂台赛，赢了就在台上等着下一位选手来挑战，直至落败。
参赛选手不是正式选手，而是各个国家的领队。主办方统计了资料，除去一点都不懂荣耀被国家派来指导、本身所擅长职业是辅助的外，还剩下12名领队能参与这娱乐赛。
广播通知让各个国家的领队开始准备。即使叶修向来不喜欢这些娱乐性质的活动，但作为国家代表还是不得不参加。
叶修用指尖掐灭烟：“唉，想低调都不行。”
“这下不得给全世界一点小小的震撼了？”
沈澜轻：“……”
虽然叶修的语气很欠扁，但他向来都不说空话。
所以当挪威的领队风光地连赢两局后，看到比赛屏幕中国队上场介绍的是“散人—君莫笑”一时有一些摸不着头脑。
散人？那是什么职业？
再等到叶修操纵着君莫笑出现时，看着那一身花花绿绿的装备搭配，他更加地迷茫了。
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出现了！
他没敢大意，却还是三两下就败在了这个散人手中。从没见过的低阶技能连招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没有办法应对。
“老叶真不要脸，”在选手席上观看的黄少天啐了一口，“又开始虐菜了。”
闻言，除苏沐橙外，众选手纷纷想到当初自己刚见识叶修散人打法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各国选手更是大惊失色。
虽说这次是中国队拿到了冠军，但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差很多。输赢乃常事，心态、状态、技术、策略乃至运气等等都是影响因素，只要他们不断磨练，下一次的冠军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最多……可以承认一下中国队中的周泽楷确实是个神枪手，枪体术出神入化，堪称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中国队的领队玩得是他们见都没见过的职业，技术还不输正式选手任何一人，中国队竟恐怖如斯吗？？？
叶修连续打了五人逐渐疲惫，在第六人上场时直接公屏打GG退出比赛。观众一片哗然，叶修本人倒是很淡定，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后边的娱乐赛变得索然无味，人们的心都飞到这个神秘的中国领队上了，就连各国记者也是把之前写好的赛后采访稿都扔掉，赶点加紧写新的采访问题。
等到了记者招待会上，叶修躲懒，直接全权交给喻文州没有出席。外国记者们都大失所望，反观中国方记者倒是十分淡定。
开什么玩笑，我们中国人都难以采访的人，你们外国人又怎么能轻易采访的到？
不过不出席丝毫不影响成为焦点，关于冠军的问题各记者只礼貌性地提了几个，之后的提问明的、暗的都拐到中国队领队上了。
喻文州应付地有些累了，但没关系，这不还有黄少天在呢。
“我们领队？哎呀，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啦。”
记者们：“？”
“也就是在国内拿了四个冠军而已嘛！还没我们厉害呢！我们拿了世界冠军对吧——”
记者们：“……”
“交流？切磋？那以后应该没啥机会了，毕竟他退役了……哦不对，老叶他到底退了没啊？明明都退役了两次了怎么现在还在打比赛我也没弄懂，但是连我们都打不过还想跟老叶打呢？”
记者们：您瞧您说的话矛不矛盾吧！
最终这场记者招待会以中国队翻译缺氧晕倒才作罢，黄少天还意犹未尽，一副“我还没出力他就倒下了”的可惜模样，但当他听到方锐说“中文才说多少字，英文得翻译多久”之后，深感有理也就释怀了。
赛事结束，该回家了。
本来主办方想安排选手们多住一天，放松修整一下，但各国选手都不大情愿。毕竟各个国家的赛期安排不相同，有些结束了世邀赛还得回去准备国内赛，因此作罢。
国内赛期刚结束，中国队没那么赶，订的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于是记者招待会结束后，队友们一同去预订了的饭店庆祝夺冠。
大家心里都很高兴，嘴上又爱吹牛逼，明明是都不怎么能喝酒的人偏偏说要尝尝瑞士有名的葡萄酒。
葡萄酒一端上来大家纷纷抿了一口，结果王杰希双眼瞪圆了，黄少天沉默寡言了，方锐眼神不再真诚了，孙翔脑瓜子嗡嗡的……
平时不喝酒的人哪里能料到，葡萄酒的味道不像想象中是甜的，反而是又苦又涩。更不要说这是瑞士有名的葡萄酒，度数高味道也更为纯正。
大家只能敬谢不敏了。
最后这瓶葡萄酒大部分都进了沈澜轻的肚子里。她的酒量不错，平时苍白的脸因为喝了酒微微泛红，像水蜜桃一般柔软粉嫩、吹弹可破。
“你真是私下烟酒都来啊？”叶修伸手把酒瓶截下，“别喝了，这酒后劲大。”
沈澜轻笑着，眼睛弯成月牙，重逢以来第一次见她笑得那么开怀。
“今天开心嘛，多喝一点没事的。”
璀璨的灯光折射进眼眸，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琥珀，亮闪闪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叶修的喉咙有些紧，声音变得低沉：“……可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澜轻乖巧地望着他：“好啊，你说吧，我听着呢。”
“……”叶修扶额，“你真没喝醉吗？”
“没有。”沈澜轻凑近叶修，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的眼神，多真诚，没醉。”
……这都跟方锐学些什么。
叶修环顾四周，众人杯筹交错、欢笑喧闹，没人注意到此方动静。叶修扣住沈澜轻纤细的手腕，悄声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沈澜轻点点头，任由叶修牵着，未引任何人注目地来到包间外的露台上。
夜晚的风裹着湿意，微凉。远处的灯景霓虹五彩斑斓，映照得整个世界像是只内部破碎的玻璃球，梦幻、模糊又易碎。
“明天就要回国了，”叶修感慨道，“时间过得挺快的。”
沈澜轻看向叶修，叶修侧脸的轮廓被夜色晕染的温柔，柔软的发丝随风轻摆，他双手交握放在台沿上，整个人随性又放松。
“是啊，”沈澜轻赞同，“还好这一趟旅程很圆满。”
叶修修长交错的手指紧了紧：“……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回医院当我的医生呗。”
旅程结束，一切又要重新回到原点吗？
就是意识到这一事实，叶修才决定了要与沈澜轻谈谈。他本就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比起拒绝，他更后悔错过。
“你呢？”沈澜轻问。
“今天我跟老爷子通过电话了，告诉他我们拿了世界冠军，他还挺高兴的。”
“接下来我说我要回家帮家里打理公司，没想到老爷子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说什么我一个初中学历给家里捣什么乱，好不容易把叶秋扶上正轨没两年，求我做点好事。”
叶修苦笑：“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不过，”叶修话锋一转，“我好像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真好。”沈澜轻由衷地为叶修感到高兴，她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特别厉害！”
这种夸奖小孩子的语气把叶修也逗笑了。他转过身，一只手还搭在窗沿，身体便歪斜地倚靠着。
他认真地盯着沈澜轻，弯着的嘴角逐渐变平，神情变得严肃。
葡萄酒的劲头后知后觉，沈澜轻没到醉的程度，但已然微醺。她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糖上，脑袋也变得迟钝，不太能够思考。
偏偏叶修沉沉地看着她，迟迟沉默不语。
沈澜轻察觉气氛有些怪异，问道：“……怎么了？”
叶修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另一只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递给沈澜轻。
沈澜轻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接过。过了两秒，她像是想通了一般，也在自己的口袋里摸摸找找，然后翻出一包烟来。
“你没烟了？”
沈澜轻自己先抽出一根放到嘴里，又把烟盒凑到叶修跟前。
“怪不得你叫我出来，你想抽烟是吧，给你。”
叶修哭笑不得，他哪是这个意思，怎么还带自己脑补的？
他轻轻把沈澜轻的手压下：“不是，我不抽。”
沈澜轻还在迷茫，叶修紧接着解释道：“除了冠军戒指，我身上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那个不能给你……因为那是我的梦想。”
“所以，只能把这个打火机给你。”
“以后，只有你能管哥。”
“啊……？”
沈澜轻更迷茫了，浑噩的状态无法理解叶修隐晦的含义。她看了一眼掌心的打火机，银质的，有常年摩挲过的斑驳痕迹，一看就是叶修用了很久的。
“我为什么要管你抽烟啊？我也抽烟啊……”
“让你少喝点。”叶修无奈叹气，手指轻点沈澜轻的脑袋，“变笨了都。”
“沈澜轻，你听清楚了。”
叶修的语气十分真挚。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