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州康宅
方才已经见识到司伯前的凶狠,心知此人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一众怨言喋喋的人瞬间闭嘴,不敢再指摘半句。
但也不想花钱买憋屈,左方的队员中,有人把黑色的腕带一拆,“不玩了,我退出。”
司伯前的目光穿过人群的间隙,投在温喜今的脸庞,似笑非笑,“在我玩够之前,谁……也不许退出。”
温喜今知道,司伯前这是玩疯了,今天只要他不说停,这场上二十三个人,谁也别想跑。
摘掉腕带的那人却不想惯着司伯前,直接把难题抛给羽翎馆的老板:“东羽公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温喜今小跑到东羽身旁,低声道:“东羽公子,你过去劝劝那位兄台,叫他忍一忍,留下来陪司公子踢完。司公子脾气不好,但身手不错,他不高兴了是真要揍人,这场上几十号人,没一个打的过他。大不了日后再碰见司公子,绕道走就行了。”
“我听温姑娘的。”
东羽比温喜今高出一个头,听温喜今耳语时需要微微偏下去,给旁人一种他俩很亲密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像刚认识不久。
“嘭……”
被司伯前拿在手里的鞠球忽然炸开。
司伯前缓缓放下手,微勾唇梢,“羽翎馆的鞠,做工似乎不好。”
“稍等,我马上叫人拿颗新的过来。”东羽冲候在场边的活计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再去拿颗鞠。
伙计转身离开后,东羽又走到摘腕带那人的面前,把他引到旁边。
不知道东羽对那人讲了什么,只见其眉眼间的不耐烦渐渐消失,转而喜见于色,随后重新绑回腕带。
东羽回来后,温喜今迫不及待地问:“你对他说了什么啊?”
东羽又一次偏头,回答温喜今:“我对他说,司公子是我邀请到羽翎馆玩的贵客,希望他可以留下来陪司公子蹴鞠。等事情结束后,我会送他一颗我亲手做的鞠。”
“就这啊。”温喜今还以为东羽放了什么出人意料的大招,没想到只是用一颗鞠,就搞定了那个吵着要退出的人。
腱子男徐公子插言:“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东羽公子亲手做的鞠,千金难求。我在羽翎馆蹴鞠多少年,他从来舍不得给我一颗,我想买,他都不卖。早知道我也闹一闹了,没准儿东羽公子也能送我一颗。”
居然如此珍贵,温喜今眼睛倏而放光,“东羽公子,能送我一颗吗?”
东羽毫不犹豫地答应:“可以。”
腱子男看东羽答应的这么爽快,也趁热打铁:“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东羽公子,你不能厚此薄彼哈。”
东羽噙笑颔首,“也赠徐公子。”
看到温喜今和那二人言笑晏晏,司伯前遥遥出声,打断三人的对谈:“东羽公子,你招的伙计速度太慢,我不喜欢等太久。”
这题温喜今见过,大魔头昨日找她的茬,今日找别人的茬,不晓得明日又是哪个倒霉鬼要被他找茬。
东羽面带歉意地向他拱手,“多谢司公子提醒,我下去会好生调.教。”
话音刚落,被叫去拿鞠的伙计疾步如飞地返回,呈鞠给东羽。
温喜今一眼就看出,伙计新拿来的鞠,质量和做工都胜过方才被司伯前捏爆的那颗。
正猜测是不是东羽亲手做的时,便听有人惊喜道:“哟,东羽公子今日是下了血本啊,把自己做的鞠拿出来给大家踢。这可是新鞋子落地,头一遭啊。”
东羽笑如朗月,把鞠捧到司伯前面前,“司公子,请。”
司伯前接过东羽送来的鞠,一场争夺赛再次开启。
毫不意外的,司伯前再次踢着鞠球靠近右方的风流眼。
温喜今想要去抢,心急之下就跑的快了些,但由于她许久都不曾有过如此剧烈的跑动,腿肚忽然开始抽筋,但上半身因惯性还在向前,前后拉扯下,温喜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
在她以为自己要悲催地脸着地承受这次重摔时,一个白色的身影闪到身旁,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回拉。
温喜今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到的是东羽那张清俊的脸庞。
“好险。”温喜今仓促地立稳脚,后退一步,向东羽拱手,“多谢东羽公子及时搭救,不然我这张脸非变成大花猫不可。”
“大花猫,哈哈哈哈……”东羽被温喜今的形容逗笑。
司伯前在踢出鞠球时,嘴角瞬间挂起满意的笑,但回头看到东羽的手抓住温喜今的胳膊时,脸上的笑又肉眼可见地变假。
“叮……”
鞠球再次被司伯前踢进右方的风流眼。
记分员在右方的分数板挂上第二块木牌,“左方再得一筹。”
翁垂金捡回鞠球拿给司伯前。
鞠球刚到司伯前手里,“嘭”的一声,新鞠再次爆炸。
司伯前情绪失控的彻底,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温喜今面前,紧扣住她纤细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人往场子外拽。
“司公子。”潘朱白在身后焦急地喊。
伯前师兄一走,他们也不玩了,赶紧跟上去。
东羽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望着司伯前愤怒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上扬,“原来如此。”
温喜今被司伯前抓的腕子疼,极力想要挣脱,却如蚍蜉撼树,根本无济于事,反倒是越挣扎,他钳制的越紧,像是要捏断她的骨头。
“司公子,你干什么?”温喜今又疼又气,不晓得他又在发什么疯。
“回去。”司伯前冷冷落下这两个字。
为了不被他捏残废,温喜今当即妥协:“好好,回去,所以你能不能松开了?你再不松开,我的骨头就要断了。”
司伯前力道一轻,但还是抓着她不放。
温喜今终于能够喘一口气,努力迈开双足,跟上他的步伐,“伯前仙长,你到底怎么了?还有,这回不是我要碰你的,是你自己抓的我。”
司伯前头也不回,“我知道。”
把温喜今带上马车后,司伯前直接叫车夫驾马。
颜花清三人回更衣室拿了衣服再出来时,康宅的马车已经不在了。
马儿开始踏蹄后,司伯前才松开五指。
温喜今条件反射地后退,揉着被捏疼的手腕,“伯前仙长,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突然拽走我?”
玩的好好的,而且他还进球了,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温喜今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惹到了他。
“我不知道。”
司伯前没骗她,他的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看到东羽和她产生肢体接触的那一瞬间,失控的情绪像是突然疯长的野草,顷刻间覆盖了贫瘠的土地。
理智在那一刻荡然无存,完全是出于本能的驱使,去做了这么一件连他自己都困惑不已的事。
“你是不是……”温喜今的第一反应是司伯前的魔化症状又加重了,但他眉间垂水纹的颜色却并未加深,依然是鲜亮的朱红。
司伯前掀起长睫,“是什么?”
他同样渴望得到一个可以解释自己怪异行为的答案。
温喜今当然不敢提魔化的事,念头一转,胡乱扯了个离谱的理由:“是不是饿了?”
司伯前眼神认真,“不饿。”
温喜今往后靠到厢壁上,“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有时候饿了就会这样。”
司伯前眉心微拢,“你是不是会巫蛊之术?”
温喜今很想剜他一眼。
昨晚怀疑银荷给他下了邪术,今日又怀疑她给他下了巫蛊之术,她严重怀疑司伯前有被害妄想症。
千字大纲也太坑人了,为什么不写明?
还有,这位大魔头同学,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温喜今无奈地说:“伯前仙长,你当真是高看我了。”
司伯前眼睫微垂,在瞳心投下一片羽扇似的阴影,喃喃自问:“那我为什么会这样?”
相比起司伯前的怪异,温喜今对于他方才拽她出羽翎馆时的主动触碰更感兴趣。
她伸出一只手,慢慢靠近司伯前,半握住他的手腕,紧张得心跳加速,犹如在擂鼓,“伯前仙长,想不想砍我的手?”
司伯前“呛啷”一声拔出越岭剑,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温喜今触火般缩回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司伯前变得再奇怪,但他始终还是司伯前。
温喜今摸了摸颈间的伤,又问:“还想杀我不?”
司伯前摇摇头。
温喜今欣喜不已,“不想杀我了吗?”
“不是。”司伯前缓缓把越岭剑收回剑鞘,“我的情绪,近日不甚稳定。”
温喜今以为他毫无所觉,原来也是知道的,“什么原因造成的?”
司伯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你。”
又来了。
到底要她解释多少遍啊,她真的不会巫蛊之术,绯红系统压根儿没给她这种金手指,尽管她很想要。
“伯前仙长,你对我的误解恐怕有点深,我就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温喜今解释的累了,真的累了。
司伯前却说:“我知道。”
温喜今登时攥紧双手,那你还怀疑我?
这人的被害妄想症还挺严重,要是放在现实世界,她即刻拉他去看心理医生,一秒都不敢耽搁。
可惜,这是古代背景,没有心理医生这门职业。
“温姑娘今日煮茶叶蛋吗?”
严肃的谈话中,司伯前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温喜今瞬间露出秒懂的神情,还说自己不是饿了,这不就开始想茶叶蛋了?
不过,放着康宅那么多山珍海味不吃,吃什么茶叶蛋啊。
况且,先前在人声客栈,她煮了那么大一锅,这人可是一口没吃,现在是想吃了?
大魔头的脑回路真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温喜今莞尔,“伯前仙长想吃吗?”
似乎被温喜今的笑容感染,司伯前也勾唇而笑,“想看你吃。”
温喜今想发火,他是把她当吃播了?
谢谢肯定,但是做了那么久的游记博主,粉丝量也积攒的不少,她暂时还不想跨行。
温喜今不打算惯他,“要是伯前仙长想吃,那我便煮。”
风拂进车窗,阳光打在司伯前的身上,他逆着光。
明明是令万千妖魔惧怕的魔尊,但此刻,却被柔和的华光镀出一层温暖的慈悲,“好,我想吃,请温姑娘煮。”
温喜今清楚,她拒绝不了当下的司伯前。
但不是因为惧怕他的利剑,而是她的大脑根本无法在当前的氛围里,下达拒绝的指令。
康宅的食材必然比人声客栈更齐全,品质也更好,煮出来的茶叶蛋定将更美味。
只可惜,司伯前没有味觉,不然他也一定会喜欢。
趁司伯前现在心情还不错,温喜今问出她昨晚的疑惑:“伯前仙长,方便问问你身体的疼痛是多久发作一次吗?发作的时候是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没准儿疼痛就是司伯前的软肋,是度化他的突破口。
司伯前眯眼微笑,“温姑娘是在关心我,还是有别的意图?”
温喜今不觉然地挺直脊背,“我能有什么意图?纯粹只是关心你啊。”
司伯前笑出声音:“温姑娘心虚之时,讲话声便会比较大,咬字也会更重。”
大魔头真恐怖,居然观察的这么仔细。
温喜今慌的像是置身于呼啸狂奔的马群之中,弱小无助,一动也不敢动。
怎么办?他不会拔剑砍来吧?
“告诉温姑娘也无妨。”破天荒的,司伯前不仅未拔剑,反而还认真回答她的疑问:“每两个月发作一次,发作之时的确很难再做什么。”
难得司伯前肯与她聊,温喜今鼓足勇气,趁热打铁,继续问:“会发作几个时辰啊?”
“三个时辰。”稍顿,司伯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喜今,“倘若温姑娘想要对我不利,这三个时辰是最佳时机。”
温喜今膝盖中箭,大魔头不能是会读心术吧?
“嗐,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对伯前仙长不利,我还想拜你为师学本领呢。”
对于温喜今的话,司伯前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片刻的凝神后,再次启唇:“我也有一事想问温姑娘。”
温喜今不由得敛容正色,“伯前仙长请讲。”
“温姑娘昨夜离开房间,是想要避开我,还是因为看到了影鬼?”
那个时候,司伯前知道影鬼来了,但他并不觉得温喜今能胆大到离开明显更安全的房间,去危险的外面,也就认为温喜今说的陪伴,只不过是糊弄他的假话而已。
温喜今如实说:“我看到一个黑影从外面闪过,往花清仙长房间的方向去了,我很担心花清仙长,就出去看看了。”
司伯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