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寒假过到一半，过节的气氛越发浓郁，街道张灯结彩，人人都在喜迎新年。
但季然向来不爱过春节。
过年要回老家，在那里每个人都有去处，可她只有桌上的寒假作业。
外婆家门口是县城大街，每当季然望向窗外时，都会看见树上秃枝挂的几盏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冬日天空总是阴沉得可怕，地面人迹寥寥，家里也只有她一人。
此等氛围，对她而言很难称得上喜庆。
是以，越邻近开学，她越是高兴。
除夕时得到允许，季然登上了企鹅账号，跟叶芳芸认真解释了爽约原因。
叶芳芸感受到她的真诚，虽然很生气，但也表示理解。只让季然开学当日准备好加了珍珠椰果的双皮奶表示赔罪，不然就要认领一本寒假作业，才能安慰到她被最好朋友放鸽子的委屈。季然欣然同意。
开学当日，季然早早收拾好床铺，带着两个纸皮袋子来到了教室。
一个装了两杯双皮奶，另一个放着八音盒，是她送给陈煜舟的礼物。
然而看着袋子里礼物包装上的粉色拉花，季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郭丽珍只给了她半小时的时间，在家旁边文具店选礼物。季然看着母亲严肃的模样，没敢说出陈煜舟是男生的实情。任由郭丽珍做主，选了一个八音盒，并任由老板打上了粉色蝴蝶结。
“要不把拉花扔了吧？”季然低声自语。
“扔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让季然吓了一跳，袋子差点被掀翻在地。
回过头，熟悉的左眼小痣近在眼前，穿着冬装校服的陈煜舟，笑得特别灿烂。
一个寒假未见，他变白了一些，款式陈旧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仿佛被施了魔法，不显臃肿，只觉好看。
季然怔住，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教室，奇怪开口：“你怎么来这么早？”
陈煜舟拎过身后的篮球，回答她：“约了人打球，”说完，他看向季然，好奇地问，“你要扔什么？我等会出去可以顺便。”
季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环顾一圈教室，发现同学们都在补作业，没有人注意这里。她松了口气，递上袋子，压低声音道，“生日快乐，这是我补给你的礼物。”
陈煜舟“哦”一声，笑着接过。他拿出礼品盒，看见上面粉色的拉花，愣住。瞥见女生脸已涨得通红，陈煜舟扬扬眉毛，同样压着声音：“谢谢，我很喜欢。”
“啊？...你还没打开呢。”季然看着他，懵懵地开口。
“现在可以打开？”
“可以的。”季然小声说。
陈煜舟点点头，拆掉包装，里面一个中式建筑八音盒，水榭楼台，做工精致，他很是喜欢，正要道谢时，却看见季然满脸复杂望着他。
季然叹气道：“对不起啊。”
陈煜舟错愕，正想问为什么，又听季然说：“你生日那天我失约了。”
她声音低沉，眼神十分不安。
“我现在还无法自由地去哪里，也不能选择送你什么礼物，想来你也不会喜欢这种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所以我还加了一张贺卡，上面是礼品券，如果你有想要的，我也可以给的，随时来找我换。”季然笑起来，她的笑容里尽是苦涩与无奈，“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敷衍。”
说完，她低着头，没有再看他。
“想什么呢，”陈煜舟失笑，他扬了扬手里的八音盒，“我真的很喜欢。没人规定只有女孩子能喜欢粉红色。”
“不过一份礼物确实不够，等你一天的精神损失费还差了点。”他又拿出袋子里的贺卡，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满意道，“之后肯定得问你要点什么。”
“嗯，”季然见他说得真心，也放松下来，她提醒道，“最好是两年后，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行。”
听着她认真地嘱咐，陈煜舟好奇道：“为什么是两年后？”
“因为两年后我就成年了呀，”季然看向他，方才黯淡的眼眸顿时恢复光亮，“等高考结束，我就是大学生，到时候我想去哪儿去哪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而且老师说，成绩好的人都会有出息。我成绩这么好，之后也会很厉害的。”
她讲得认真，话语中尽是希望。陈煜舟忽然就想起她的字，和她平日里形象很不一样，一撇一捺都写得潇洒狷狂。
他笑起来，伸手在季然脑袋揉了揉：“好，等你成功，大学霸。”
陈煜舟刚说完，教室门口就有人叫他。他把礼物收好，抱起篮球，跟季然说了一声便出去了。
季然还沉浸在他刚才的举动中，没有缓过神来，直到男生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的脸才变得通红。
她整理好自己被揉乱的头发，坐下来，擦着自己和叶芳芸的桌椅。这时门外走过隔壁班的同学，几人笑着打闹，好不欢喜。季然抬起头，看见楼前未被撤下的庆祝横幅，勾了勾唇角。
新年确实到了。
她收拾好东西，将上学期偷藏的杂志拿出来翻看。
邻近晚自习，叶芳芸才姗姗来迟。她的声音清脆，颇有穿透力，季然听见后，高兴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然而期待的容颜还未出现，季然先迎上一道冷淡的视线。
叶芳芸背对着门口，在和旁人谈笑，两人手拉手，姿态十分亲昵。她拉着的那人，身穿粉色长款羽绒服，黑白相间的秋季校服搭在臂弯处，笑容甜美，气质可爱。
那人的眼睛很灵动，眼尾上扬，显得明亮又精神，可是看过来的视线，却是遮不住的冰冷。
季然与她对视几秒，桌上的手握成拳头。
是张惜钰。
又是张惜钰。
觉察到背后的目光，叶芳芸转过身来，看见季然的瞬间，眼睛亮了亮。她飞也似地跑过来，给了季然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然！好久不见啦。”她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笑着打趣季然，“一个半月不见，又好看了不少，朕心甚慰。”
说完，她又转过身，招呼门口的张惜钰：“惜钰，快来，”等张惜钰进来后，她拉起季然的手，对她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季然。”
说完，她又对着季然说，“上次陈煜舟生日你没来，她是王建茗的朋友，咱们学校国际部的同学，叫张惜钰。”
季然点点头，淡淡地看着对面的人，没有吭声。倒是张惜钰，扬起嘴角，笑得很是开心，“季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叶芳芸在两人间来回看了看，“你们俩认识？”
“嗯，”张惜钰笑着说，“我们是初中同学，不但如此，我们父母还是大学同学。”
“哇，”叶芳芸拍了拍手，“都是熟人呐，那太好了！惜钰，以后记得多来我们班玩。”
张惜钰意味深长地看季然一眼，答应下来：“好的。”
正巧这时，打篮球的男生们回到班上。王建茗走在最前，陈煜舟走在最后。
看见三个女生，王建茗笑起来，他对着张惜钰道：“哟，看看，这是新同学？”
“去你的，”张惜钰翻了个白眼，她伸出手，问，“我的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王建茗诧异道。
“我的卡包，”张惜钰撇了撇嘴，“不是说找到了吗？”
王建茗这才恍然大悟，他拍拍脑袋，看向陈煜舟：“舟舟，让你拿的卡包带了吗？”
“抽屉里，你翻翻。”陈煜舟站到季然桌旁，边喝水边回答。
王建茗比了个OK，躬下身去。还没翻找，视线就被一个礼物盒吸引，他拿出来，不怀好意地看向陈煜舟，“舟，这个礼物要不要我帮你送回去啊。”
季然看见熟悉的蝴蝶结，脸色一变。陈煜舟没有答话，只是走上前去，把礼物盒拿回到手里，嫌弃地拍掉王建茗的手，嗤道：“你洗手了吗？就乱碰。”
“啧啧，粉色蝴蝶结就不让碰了？”
陈煜舟靠在桌边，笑得散漫。他吊儿郎当地点头：“那不然呢？”
几人没在这话题上多纠结，王建茗找到卡包，递还给张惜钰。后者拿在手里，笑着感谢他们：“真的谢谢，那天我还以为找不回来了。”
陈煜舟见她看向自己，礼貌颔首。
张惜钰继续道：“要等哪个周末你们来我家玩儿吧，我家里还有一条特别可爱的小狗，叫芋泥。”
话音落下，她看向季然，脸上笑意加深，“然然也要来喔，你好久没来我家里啦，芋泥也很想你。”
季然闻言，神情一滞。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她僵硬着嘴角，悄悄退后半步。
叶芳芸的注意完全被小狗吸引，没有观察到季然的反应，她惊喜地问起芋泥的情况，跟张惜钰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王建茗听了两句后加入其中，三人聊得十分投机。
全程没听见陈煜舟的反应，王建茗有些诧异，“舟，”他抬头问，“你去不去。”
陈煜舟没有立即回答。王建茗便又问了他一遍。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季然，神情淡淡，兴致也不高的样子，回答道：“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