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韦顷盈粗粗打量了一圈,按照正六品宝林的位份,她身边有六个伺候的宫女和两个奴才,内侍省送来的人都是再齐整不过的。
嘉福殿是玉堂宫的东配殿,除了温贵嫔所居的正殿就属这儿最华美,比林令仪的西配殿更胜一筹。
里头收拾很是干净仔细,韦顷盈微微一笑,软语道:“我初来乍到,瞧着这儿收拾的极好,可见你们的的确确是费心了。”
底下的宫人们一喜,有一两个宫女忍不住抬眼瞧了眼面前的主子,见她玉颜雅致,实是上等的美人胚子,又见她语气这般温柔,心里头不免愈发熨帖。
这批新晋小主中,就属楼韫和韦顷盈位份最高,同属正六品。二人是新人里头风头最足的,宫人们自然也想来个好去处,毫不夸张的说,能来嘉福殿伺候,她们也都是花费了一番力气的。
主子得宠,他们这些做宫人的才有脸。
韦顷盈知道他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人罢了,主子和宫人都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全的。
她微微一笑道:“好了,你们也不必拘着了。在嘉福殿伺候规矩自然要守,可也不要太过木讷。你们从前都是在哪儿伺候的,各自有什么专长都说说,我也好了解一二。”
几个宫女不由得面面相觑,便按着顺序从第一个宫女一一娓娓道来,韦顷盈听得很是仔细,知节也是暗暗记着。
过了一刻钟时间,直到最后一个奴才住了嘴,韦顷盈对伺候的人都有了大致了解。
她只微微想了会儿,便指了指道:“芷荷和采薇在内殿伺候,其余便作为粗使的在外头伺候着。”
她仔细观察下头人的神色,有人高兴,有人失望,都是情理之中的。
她瞧了知节一眼,忽然缓缓起身来扫视着众人,嘴角笑意浅浅的继续和声道:“你们都是在宫里伺候了有些年数的宫人了,自然知道宫里的规矩。”
“往后在这嘉福殿伺候,每个人最紧要的是忠心,其次便是顾好自己手头的差事,具体事务我明日会吩咐下去。不许寻衅滋事,胡乱攀扯,都明白了么?”
她语气温温柔柔的也不怎么严厉,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子令人不由自主的信服感,下头宫人们点头如捣蒜一般,都忙不迭应声着。
韦顷盈满意地点点头,挥手令旁的人散了,方才点名的芷荷和采薇留下。二人颇为局促地站在原地,见着主子不说话,便也有些尴尬。
韦顷盈不免失笑,温和道:“都不必这般紧张。我方才从一众人中挑中了你们二人,必是因着你们都有过人之处的。往后在内殿伺候,做事最重要的是仔细用心,你们都是曾在贵太妃宫中伺候的,应当明白。”
芷荷和采薇都点点头,二人都生得很是清秀,采薇瞧着有些腼腆内秀,芷荷性子更外向些,脸上挂着明媚的笑意,二人都曾在贵太妃宫里伺候,若非贵太妃去岁薨了也不会被内侍省分配到这里来。
韦顷盈笑了笑,她喜欢和机灵的人说话。如今刚入宫,底下伺候的人也分不出好赖,只瞧着这二人合眼缘,那双眸子中透着明亮,她才指二人入殿来伺候。
时间一晃便到了午时,该用午膳了。从前一日只有两顿正餐的,分别是早膳和晚膳,宫里头的人讲究便将一日定成了三顿正餐,分别是早膳,午膳和晚膳。
韦顷盈入宫时候早,上马车前也只是垫补了几口,这会儿早有些饿了,便吩咐采薇到御膳房提膳。
御膳房负责后宫所有嫔妃们的膳食,宫里头自然也有小厨房的,那都是单独开灶的,且只有得宠的主位嫔妃宫中才有。
恰巧玉堂宫也有,那也是陛下疼爱大公主才得来的殊荣,因此仅供温贵嫔和大公主的,旁人可没这个口福。
采薇去提膳的间隙,恰巧温贵嫔身边伺候的宫人来,她手上拎着一黄花梨的食盒,进来时弯腰行了礼方才笑着道:“奴才安怡给韦宝林请安。”
“贵嫔娘娘说韦宝林今日初入宫,恰巧这会儿也到了午膳时候,便让咱们宫中的小厨房做了几道拿手菜送过来,也算是给小主添菜,小主赏脸尝尝。”
主位赐菜是福气,韦顷盈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极不好意思道:“这如何使得?娘娘美意,嫔妾当真是愧不敢当。还劳烦姑娘替嫔妾感谢娘娘的好意。”
“小主不必客气。”说着,她便将食盒交给了知节,行了礼方才告退。
芷荷瞧着这食盒,笑吟吟道:“玉堂宫小厨房的饭菜在满宫里都是出了名的,陛下很是疼爱大公主,师傅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小主一会儿多尝尝。”
韦顷盈点了点头,饭菜是摆在暖阁里头用的,待采薇从御膳房回来,二人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
宝林的份例是三荤两素一汤,再加上温贵嫔使人送来的两道菜,这便瞧着丰盛极了的。
韦顷盈纵然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但这用膳的规矩礼仪是极好的。她自十岁来到韦府,请来的指导嬷嬷便对她极为严厉,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错。
有道是一招差错,满盘皆输。
如今入了宫终是派上了用场,倒也不枉费那几年的辛苦了。
酒足饭饱后便要开始正事儿了,韦顷盈一边捧着消食茶,一边听芷荷和采薇说着后宫事。
“太后娘娘住在慈宁宫,自陛下登基后便不大管后宫事务了,全权交由皇后娘娘来打理。皇后娘娘是陛下做太子时迎娶的正妃,先帝亲自赐婚,自是人品贵重,性子温厚,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陛下很是敬重皇后娘娘。”
韦顷盈也听过皇后贤德之名,身为皇后身上的担子很重,不仅要伺候陛下,还要管理后宫,约束嫔妃,可想而知是多么不易。
“皇后娘娘位下是俞贵妃娘娘,她是众嫔妃之首,容貌极是明艳动人,在东宫时是仅次于正妃的良娣,膝下育有皇长子,可谓盛宠不衰。”说到俞贵妃时,芷荷眉眼间带有几分犹豫,“只是,贵妃脾气很是骄纵,经常仗着圣恩不将人放在眼里,有时候对着皇后娘娘也颇为不敬。”
贵妃有宠有子,实在是志得意满,便将皇后不放在眼里了,看来这后妃分庭抗礼的戏码往后不会少见。
“再便是贤妃娘娘,她身份倒有些特殊,虽是敬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却因父母双亡自幼养在伯母汝阴郡主膝下,因此与皇室也算沾亲带故。”芷荷娓娓道来,忽然顿了顿,“贤妃娘娘年少时做过长公主的伴读,后来也是先帝赐婚做了陛下的良娣。”
芷荷话里的长公主自然是太后的独女,既然能做公主伴读,必然是一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只是未见其人,尚且不能下定论。
芷荷挑着几位高位嫔妃仔细说了说,在主位嫔妃之下最得宠的是董承徽。
“董承徽原是东宫时伺候俞贵妃的婢女,后不知怎么被陛下看上了,纳为了奉仪。”芷荷道,“她倒是挺得宠的,只是人恃宠而骄的很,与俞贵妃尤其不和。”
不和?
韦顷盈轻勾了勾嘴角,若是和睦才叫怪呢。以贵妃骄傲的性子,被底下伺候的人钻了空子该是多么气愤,背主求荣的人她必是要恨的咬牙切齿的。
了解了后宫局势已近夕阳西下,今儿是新晋宫嫔入宫的头一日,各宫各苑想来都在殷殷期盼着。
韦顷盈沐浴的时候便在想,怕是旁人心里头都在猜测是她还是楼韫能拔得头筹,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头一日侍寝自然瞧着风光,却也太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沉浸在温热的雾气中许久,外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声,知节放缓了步子进来,瞧了宛若出水芙蓉一般的主子,轻声道:“小主,陛下去了许采女的明意苑。”
许采女?许宜君。
韦顷盈骤然听了这名字,不由得愣住。
“怎么没事儿?”她直觉这事儿不简单。
待换上素色的寝衣坐到梳妆镜前,透过铜镜,她瞧着身边的芷荷神情有些隐晦,声音徐徐道:“下午许采女与身边宫人逛御花园,不知怎的碰到了楼宝林,二人似乎发生了一番口舌之争,正巧被陛下碰上了,陛下当时并未说,方才便传来消息陛下去了明意苑。”
韦顷盈微微拧眉,有前头锦绣宫的龃龉在,想来楼韫说话没那般客气,这回当真是给了楼韫好大一个没脸,偏偏楼韫身后的倚仗是太后。
只是陛下的心思,倒是捉摸不透。
她隐隐想起有段秘闻,陛下并非太后所出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当年太后膝下只是一位公主却能坐上继后之位,无人不佩服她的手腕。
陛下是先帝元后所出,元后身子不好,生下陛下后便总是三病两痛的,终是在陛下十岁那年撒手人寰。
太后那时候便是贵妃了,而后一举坐上继后之位,连带着家族也愈发煊赫。
在寻常百姓家,继母与继子之间的相处也有诸多龃龉的,何况是在皇家呢?
她瞧着外头朦胧的月色,今日怕是个不眠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