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说完这番话，小奴才脸色难堪地抬起头来，嘉福殿众人也都低着头，内室很是安静。
知节心里头也有些不舒坦，她偏头瞧着韦顷盈。
韦顷盈面上倒淡淡的，说不上生气，她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道：“知道了，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吧。”
说罢，她轻扬了扬下巴，示意宫人将奴才好生送了出去。
芷荷微微蹙眉，压低声音不忿道：“从前也听过董承徽喜欢截胡，可小主才第二回侍寝也不知哪里招了她的眼，她竟要给这样的难堪？”
身边的采薇也深以为然，但她性子沉闷些，话也只会闷在心里头不说出声。
韦顷盈垂眸沉吟，董承徽性子浅薄，她虽才入宫几日可也了解许些。
听着芷荷的语气，这样的事她从前也没少做，无非也是恃宠而骄罢了，能一而再再而三也能瞧出陛下是纵容的，否则她也不敢这般肆无忌惮。
只是也不知道陛下这份纵容能持续多久，韦顷盈瞧了眼滴漏，翩然起身轻轻道：“用膳吧。”
芷荷和采薇互相对视一眼，瞧着主子这般镇静都不免惊讶，芷荷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小主您不生气么？”
“有什么好生气的？腿长在陛下身上，我又不能左右。只是在这宫里，沉不住气可不是好的。”韦顷盈微微一笑，时日且长着呢。
回回都扯着缘由，这回是身子不适，那下回是什么呢？都是一戳就破的缘由，这会儿不发作是还有些耐心。
若是往后呢？
韦顷盈才不会给自己徒增烦恼，她轻垂眼睑，心情松快地用膳去了。
这会儿的林光宫东配殿，因林光宫并无主位，因此只东配殿住着董承徽，承徽已经是从四品位份，一宫主位的位份倒也不是不能想的。
董承徽瞧了眼滴漏，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方才派人去请了陛下过来可眼下人还未到，她心里头便不能安定下来。
眼瞧着新人入宫一个个得宠，今儿请安时那韦才人生得瑰姿艳逸，往日里头宫里人都说她生得明艳，可在韦才人衬托之下却也不见着多少出挑。
今早俞贵妃又有意无意地讽刺她，她承宠比旁人都多可偏生就是没有子嗣，这般自己心里也心急，央求太医院那边也没给个准信，只说着一切顺其自然。
可这个月陛下只到了她宫里一日，她终归是沉不住气了便使出身子不适这招请陛下来，东宫时候也用过的招数自然屡试不爽。
可算着时候陛下这会儿也该来了的，董承徽本就是急躁的人，这会儿只得冷了脸色催促道：“快去看看陛下到哪儿了，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来，别是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白桦给一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她眼珠子转了转缓了语气安抚道：“主子别急，既是紫宸殿传了消息要过来的自然会来，为着主子，陛下可是遣人拒了嘉福殿的。”
听着这话，董承徽心情也平复了些，那张张扬华美的脸蛋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她勾了勾嘴角嗔道：“韦氏不过刚入宫罢了，哪里值得陛下在意了？”
“这招咱们从前也用过的，我与那韦才人孰轻孰重，你当陛下心里头不明白？不过旁的都不要紧，我只要想着明日请安时贵妃那难堪的脸色便觉着得意。”
董承徽这样想着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情一片大好。她素来是这样阴晴不定的，侍候她的人都知道。
白桦也不例外。
她从东宫时就跟在董承徽身边。她这位主子可比起旁的人难伺候多了，时时刻刻都要揣度着其心意小心奉承，若不然一个不好就要惹她发脾气了。
白桦小心觑了眼她的脸色，心里头忍不住，砰砰跳她双手搭在身前，手心已出了些汗。
董承徽犹自不觉还洋洋得意道：“我知道这宫里人人都瞧不起我，只觉得我是婢女出身便千万般不配。可那又怎样，她们一个个自诩出身名门望族，一个个都只会端着，难怪陛下不喜欢。”
“你瞧着吧，皇后，贤妃是这样，就连这韦才人也是这样。我瞧着陛下待她也是一时新鲜罢了，等这新鲜劲儿过去了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董承徽挑了挑眉，虽瞧着韦才人她的确是有些危机感的，可今儿这般轻松就截胡了她的恩宠，董承徽便又觉得得意了。
那样一张又纯又媚的脸蛋儿也没将陛下勾住，她愈发觉着自己独一无二。
她眼下压根儿不曾想到殿外廊下的一抹紫衣身影，楚熠的脚步停留在殿外，这些话他一字不差都听了进去。
身侧的杨寿恩亦然。
杨寿恩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免抬眸望了眼楚熠，瞧着陛下神色间虽波澜不惊，瞧不出丝毫情绪，但也只是片刻他便抬起眼皮子，语气淡漠道：“去嘉福殿。”
转身便离去，杨寿恩愣了一下，浩浩荡荡的人立刻便掉头跟上了。
他脸上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心里头觉着这董承徽生了张不会说话的嘴，不会说话就趁早闭上，早晚要害死自己的。
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掂不清的人。
他瞧董承徽就是这样的。后宫嫔妃繁多，能得宠那都是本事过人的。
董承徽本已经是个意外了，她愚笨却实在美丽，若能掂量清楚自己的优势何在，好好做个花瓶就是了，何必还学旁人在这儿乱揣度。
陛下这人最厌恶旁人妄议，谁都不例外。
若是御前的人嚼舌根子，早就要被拉下去杖责了。
杨寿恩叹了口气，往后就自求多福吧。
嘉福殿这边用完膳，韦顷盈卸了淡妆，一张柔媚的芙蓉面出现在铜镜中，她已有些乏了，不免打了个哈欠正要就寝。
内室的蜡烛已熄了一半，韦顷盈罗衫半解，忽听得外头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却见知节急急忙忙进来，脸色慌乱道：“小主，陛下，陛下过来了。”
这会儿不仅是知节，便是韦顷盈也彻底愣在了原地。
芷荷和采薇跟在后头进来，瞧着韦顷盈圆润细腻的肌肤裸露在外，一双眼眸明如灿星，在这夜里美的格外动人。
这副模样伴驾似乎不大得体，想起尚寝局那边的吩咐，芷荷手忙脚乱的忙取了披风给她披上，只是刚系了个蝴蝶结还没来得及说上话，陛下便已到了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