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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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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出去找人的李副使,得了信便立马赶回来了。他一到啊,就开始替这裴太傅说话。这可把皇后给气坏了。不过这也难怪,殿下虽然不是皇后亲生的,但到底也是皇后一手养大的,这份母子情谊总是在的。李副使又是皇后的二哥,也算是殿下的舅爷了。这差点出了人命的事,他不向着自家人,反倒替这裴太傅说话,这搁谁也得生气啊。”

“结果啊,李副使和皇后吵了半天,谁也没吵赢谁。就在这时候,李副使突然拔了把刀出来,朝着当时还在昏迷的殿下砍了过去。”陈阿四的语气骤然紧绷起来,当时千钧一发的场面仿佛又重现在他眼前,“大家伙全被吓傻了,只有裴太傅反应了过来,而且他又离殿下最近,就扑过去挡了这一刀。”

“这下好了,裴太傅倒是脱罪了,这李副使反倒背上了谋害储君的罪名。不过李副使背后到底有李家撑腰,犯了这么大的罪,愣是没人敢声张,只是秘密给处死了。我们这些当年的见证人,也都被下了死命令……”

说到这里,陈阿四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境况,结结巴巴地说:“我知道的可都说了,你们……你们可得饶我一命啊。我一直本本分分的,可啥害人的事都没干。”

李承玉却只是问了句:“那个一开始找你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陈阿四认认真真地想了想,然后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很是可怜地乞求:“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这都十七八年前的事了,我就记得这宫女,好像常在皇后身边伺候着。”

“可是叫雪雁?”李承玉问道。

陈阿四歪着头,又想了片刻:“好像……好像是有个‘雁’字,可是应该不叫这个名儿。”

李承玉又问:“你说的那位殿下的贴身太监,你还记得是何姓名,长什么模样?”

陈阿四回忆道:“名字我倒不知道,不过当时大家都叫他王供奉,看起来大概也就二三十岁的模样吧,个子小小的,至于什么模样,我倒真说不上来了。”

“那当时你们把殿下背到皇后娘娘那儿的时候,皇后可曾召太医前来诊治?”

“当时情形太混乱了,我没记着有太医来,但也可能是我没见着。不过当时皇后十分震怒,估摸着忘了也是可能的。”

李承玉不再说话了。

齐召南觑了眼李承玉凝重的脸,主动开口道:“好了,没你的事了。今晚子时,我会安排人带你离开,酬劳也会一并付给你。你可以拿着这笔钱,找个没人的地方安稳过一辈子了。”

从命悬一线到天降横财,陈阿四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确认了好几遍,直把齐召南问得都不耐烦了,才欢欢喜喜地咧开嘴。

只是这些李承玉都顾不上了,他听完了这一切,就默不作声地往屋外走。李伏清连忙跟了上去。

“表哥,这事儿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李伏清踩过院中铺了一地的落叶,发出轻微的叶片碎裂的声响,“怎么裴太傅也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爹要对太子下手?难道这么多年,我都想错了……?”

李承玉停下了步子。深秋的天幕飘着丝丝缕缕的云,像缀在蔚蓝锦缎上的纹样,却仿佛在他脸上映下一层似有若无的阴翳,偶有风打着旋儿飘过,也凝重得吹不起一丝波澜。

“叔父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李承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的不真切,“只是,他将自己置于死地,却把生路给了裴太傅。”

李伏清的神色脆弱得像在下一刻就会崩裂一般:“表哥,我不明白。”

“陈阿四说得没错,当时裴太傅溺储一事,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回京之后提交三司会审,恐怕也难有翻案的机会。”李承玉望向他,“但就算如此,叔父依然相信裴太傅是无辜的。只是当时已是千钧一发之际,别无他法,所以他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将罪名揽给自己,反将护主的功劳给了裴太傅。”

李伏清还是不明白:“可是就算我爹向殿下出手,也不能揭过之前殿下溺水一事啊!”

李承玉摇摇头:“伏清,这京中所谓是非曲直总逃不开利益二字。为何溺储一案多年来始终秘而不发,叔父被安了这么大的罪名却只是被私下处死,裴李两家势同水火,却在此事上都十分默契的噤声不提?”

李伏清的眼中忽然漫上了泪水:“我明白了,如果伯父他们欲追究裴太傅的罪过,那么裴家就会让我父亲弑储一事蔓及到李家……但是,但是,如果裴太傅溺储一事可以被压下去,为什么我父亲的不可以?难道,我父亲他真的……”

“伏清,”李承玉扶住他半边肩膀,“你相信叔父会是那样的犯上忤逆之人吗?”

李伏清强忍泪水,咬着牙摇头:“不,爹绝不会这么做的。”

“好,那我们就继续查下去。”李承玉温和的目光中蕴藏着一种坚实的力量,“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也许是另有一方人借此事将叔父置于死地。方才陈阿四虽大致陈明了事件原委,但仍有许多晦暗不清之处,需好生详查。

“可你刚才也听到了,当时叔父带着几乎所有人出了行宫去寻找太子,极少数留下的侍卫也只是在外围守着。太子殿下更因为此事大病一场,醒来也记不清事了。我们能找到的人证很少。”李承玉条分缕析道,“第一位,便是我们的姑姑,当今的太后,但我们暂且还不可去问她。陈阿四的话让我觉得姑姑也有几分古怪,或许她有什么计较,切不能打草惊蛇。”

“第二位,便是声称殿下不在行宫内的那位贴身太监。我方才问了陈阿四,他说别人都称那个人为王供奉。”

李伏清此时已冷静下来,揩了把泪,接道:“难道是伺候陛下多年的王辅安?”

李承玉想了想,否决了:“十五年前,王辅安应该已升任都知之职,这位供奉应该不可能是他。但此人同样姓王,也许与王辅安有什么瓜葛,这是我们的一条路。”

李承玉接着往下说:“第三位,就是言之凿凿说自己看到裴太傅要溺死太子的那个宫女。我方才故意诈了陈阿四,他应该说的是实话,那个宫女的名字里就带着一个‘雁’字。如果我没有想错,她应该就是一直侍奉在姑姑身边的文雁。她对姑姑忠心耿耿,恐怕威逼利诱都起不了作用。我们也只能暂时把她搁下了。”

“这第四位,就是裴太傅本人了……”

李承玉说到这,忽然有些失神:“裴太傅离京多年,悠游四海,恐怕我们也很难找到他了。”

难道唯一的一条路,就是找到当年的那位王供奉吗?

这时候,李伏清极认真地望着他:“不,表哥,裴太傅已经回京了,就在几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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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已在相府门口停了好一会儿了,却始终不见有人下来。

谢枝窝在车厢里头,手里捧了一面铜镜,仔细端详着自己。

骊秋正拿了一方巾帕替她拭干发上残留的水珠,嘴上却有些不忿:“少夫人,你为什么不想让大公子知道今日的事呀?你连衣裳都换了,大公子不可能瞧不出来的。”

谢枝看了半晌,觉着自己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忙从手边妆奁里点了些胭脂,小心地在唇上抹了几下,才说道:“今日之事本就是意外,何必去扰公子清闲?这衣裳的事,我到时随便诌个由头便是。”

“怎么能说是意外呢?”骊秋急起来,“那个落水的还是夏家的二姑娘呢。也不知他们这内宅怎么回事,竟这般不安生,连个小姐都照顾不好。”

“骊秋,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已把所知都告诉了夏小姐,已是尽了我们的本分。其余的,还是莫要在背后论人长短了。”谢枝藏了满腹心事,漫不经心地安抚道。

两人正说着话,车厢外壁上忽然被人狠狠地敲了几下。她尚未反应过来,骊秋早已不耐烦地掀开了车帘:“哪个厮这般无礼,这可是相府……”

话说到一半,谢枝便见她瑟缩了一下,后半截话也不说了。谢枝好奇起来,伸过颈子去看,只见余婆婆板着一张脸,叉着双手,眼里含着几分懒得遮掩的不满。

谢枝下意识往车厢里头躲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过徒劳之功,只好硬着头皮下了车。她此时穿着一身有些宽大的衣衫,衣袖在手腕处挽了几层,双手提着拖地的裙摆,湿漉漉的头发还在狼狈地滴着水。

余婆婆隐秘地翻了个白眼:“少夫人,你们谢家没规没矩的,老奴管不着。但如今你已经做了相府的少夫人,整日不事内务也就罢了,还三天两头往外跑,把自己弄得这么衣衫不整。怎么,你是想把相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吗?”

谢枝自打嫁进相府以来,还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数落过,一时心中愈发郁结,但她此前便听说了余婆婆当年是李夫人的陪嫁,在府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她本就不是个跟别人结梁子的性子,只好默默地受着。反倒是骊秋听得火气都蹿了上来,只是碍于余婆婆一向的威严,只好闷声闷气地说道:“余婆婆,少夫人到底是主子,这儿还在外头呢……”

“主子?架势倒是不小,你倒问问她有没有个主子样儿啊?”余婆婆被人当面驳了,越发不爽利,说话也跟掺了刀子似的,“少夫人,既然你日日都这般得空,正巧,这月末正该给下人们发月钱了,不如以后这银钱就交由你来算吧?”

骊秋眼皮子猛地一跳。相府上上下下的家仆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少夫人一个官家娘子,哪会沾过这些铜臭活儿?偏这银钱的事又是最紧要的,稍有差池,不仅老爷同夫人要不满意,还容易失了底下人的心,余婆婆明摆着就是要为难少夫人。

骊秋正焦急地想怎么能替少夫人挡回去,谢枝却先开口了:“好啊,能替婆婆和夫人分忧,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余婆婆嘴角难得勾了勾,却带着几丝讥讽,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夫人,才点了点下巴:“少夫人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那就快进府吧,别这副模样杵在外头平白惹人笑话。”

这么一来,虽然谢枝不大情愿,也只能将就着这副模样往东厢走去了。

眼巴巴地望着余婆婆往夫人的屋子走去了,骊秋才着急地开口:“少夫人,余婆婆这是故意给你挖坑呢,你怎么就这么答应她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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