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不是很看好她
五彩缤纷办公面积不算大，不一会就逛完了。
在公司办公的主要有主播管理部、商务部、运营部、技术部、人资行政部、财务部这几个部门。
每个部门都只有三两个员工，因此，整个公司的办公人员加起来也不过30人。
唐勇属于主播管理部。
这个部门比较特殊，有3个人，都归老板直属管理。
他似乎资历颇丰，一路下来，员工们对他都十分客气。
海照月跟着唐勇在公司转了一圈后，最终来到位于公司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前。
“我带你见见老板。”唐勇跟海照月小声解释。
磨砂玻璃门遮住了房内的视野，唐勇敲了敲门，略带谄媚道，“李总，我带新来的小海给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我就走合同了。”
“进来。”一个嘶哑的男音回。
唐勇推开门，站在门前对海照月招招手，“小海，愣着干嘛，快进来。这是我们公司老板，李总。”
说罢，他又对着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介绍道，“李总，这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杀鱼西施’，海照月。”
海照月看向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
他留着干练的板寸头，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额上川字纹颇深，剥削的嘴唇紧抿，一看就不好说话。
此刻，他正皱着眉，紧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丝毫没有搭理二人的意思。
唐勇赶紧给海照月使眼色，示意她主动打招呼。
“李总好。”海照月第一次见到这样不好相处的人类，有些发怵。
而那个被称作李总的人听到海照月的声音后，才将目光从电脑前移开。
他锐利的眼神将海照月从上到下扫视两遍，像评估一件商品一样不甚满意地评价道，“外形条件不错，但妆造能力也太差了。”
唐勇赔笑，“这个我让音音教教她。女孩子嘛，有几个不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上手了自然就会了。”
李总点点头，又追问，“性格似乎有些内向，能带货？”
语气里充满质疑。
唐勇额角沁出冷汗，急忙解释，“我看小海人还蛮聪明，又年轻听话，学一学就会了。”
李总听完沉默了几秒，朝海照月挥了挥手。
唐勇立马会意，“小海，你先出去等一下，我跟李总有话要说。”
说罢，便当着她的面将门重新关上了。
海照月拎着行李，孤零零站在门外。
她听着屋内响起沙沙的说话声，忐忑和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在她心里滋生。
刚刚那位李总话里话外的嫌弃她听得明白，他认为她不合适。
虽然已经习惯了被人否定，但是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被人否定，还是会伤心啊。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不合适。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离开这栋大楼，回到她熟悉的海鲜市场，去做她擅长的工作——杀鱼。
她就像一只大海龟，海鲜市场就是她的壳。
然而，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离家时的场景。
临别前，奶奶帮她把衣服塞进包里，抓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
“月月啊，奶奶知道你不想去陆地。不过，你知道为什么鲛人都要去陆地试炼吗？因为啊，你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见你没见过的东西，这样，你才会知道你喜欢什么。未知看起来很可怕，但想要克服它，只需要多一点勇气。”
海照月悄悄摸着手腕上的试炼手串，小声给自己打气：“不要怕！要勇敢！”
随即，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我失败的经验已经很多了，如果真的做不来，我还可以回去杀鱼。”
不过好在唐勇没有晾她太久。
不一会儿，他就面色沉重地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见到一直等在一边的海照月，他立马勉力微笑，“小海，我们现在去会议室具体定一下签约的事哈。”
*
会议室。
唐勇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从文件夹里掏出一份合同递给海照月。
粗看上去，合同有十几页，首页写着四个大字《劳务合同》。
在鲛人学校学习的时候，海照月接受过一些与人类世界有关的知识，其中就包括基本的法律法规科普。
比如买卖物品用的是货币，给人家贝壳会被抓走关起来，不能做人类规定的违法乱纪的事，否则也会被抓起来……
但是关于合同怎么签这类的小事实在过于细节，没人教过她。
而且海照月发现，外面的世界发展迅猛，日新月异，鲛人学校里教授的部分知识早就过时，很多时候都失去了参考价值。
没有工会的帮助，她只能靠自己摸索，就像放在她眼前的这份合同。
她翻开合同，细细地看着一条条规定，努力理解上面的意思。
下午前台的女生特意叮嘱过她，合同很重要。
她看完后发现确实是这样，里面仔细规定了一些她必须完成的工作，像直播时间，不能盗用公司资源做自己的事，不能出卖公司机密给对手公司等等。
但还是有让她很不解的地方。
海照月指着合同条款上一处地方问道，“为什么这里都是空白啊？”
那个部分是关于薪酬福利的说明。
唐勇本愣了。
他以为糊弄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乡下女孩是轻而易举的事，谁知海照月不仅盯着合同看得仔细，甚至发现薪资福利空白这个问题。
“额……这个……”唐勇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推脱。
其实，他给海照月签的并不是劳动合同，而是以合作形式为主的劳务合同，不仅薪资福利差一截，合作期限也仅限一个月。
好在这个巨雷海照月并没有看出来。
海照月是他挖来的人，他当然不想这样坑一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
但这是李总的意思。
他们公司主要的资源和人脉都铺在“简世”。
“简世”是一个主打年轻人社交的短视频App。
现在是颜值经济时代，因此，他们公司主要做的，还是颜值主播这块的mcn业务。
但说是颜值主播，也很少是凭纯颜值就能火的。
能赚钱的主播除了玄学因素外，往往需要一点别的特色加持。
比如诗音是情商很高，能哄大哥们为她送礼，林夏则是美食主播，长相和性格都无代餐。
在见过海照月后，李总认为她过于内向，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又不能高情商地讨好粉丝，看样子也不是那种能为流量豁出去搞擦边的。
现在，有颜值的人一抓一大把，就算不是纯天然，还可以人工制造，因此，像海照月这样的实在普通。
之前她能小火，主要是猎奇，加上老年人不挑，给什么看什么。
李总说的问题，唐勇不是没有顾虑。
只是第一，他被催得急，属于赶鸭子上架，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不想错过。
第二，他觉得反正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不如拿海照月做做实验。如果扶起来了，海照月就是他的代表作，如果没扶起来，他也没有损失。
因此，他才想出给海照月打造人设的计划。
不过，他还没把这个计划说完，就直接被李总一票否决了。
“说实话，我不是很看好她。”这是李总的原话。
他在办公室里被李总指着鼻子质问：“如果扶不起来，你打算怎么做？去菜市场给她租个摊直播杀鱼？谁愿意给一个杀鱼妹付费？听一个杀鱼妹带货？我不管你怎么谈，一个月，起不来，让她滚，亏掉的资源你来填。”
末了，还就他没注意潇潇状态，让她被人挖了的事训斥了他一顿。并嘱咐唐勇不要懈怠，赶紧找替补。
唐勇本来算盘打得很好，但一听还要他自掏腰包来帮海照月运作，立刻就不乐意了。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当然乐意合作共赢，然而，一旦事情威胁到他的利益，他只能选择“死道友不死贫道”。
因此，他便想着一个乡下小姑娘肯定没什么文化，他先把相关位置空着，一个月之后看结果再定，谁知却被她发现了漏洞。
“小海没上过大学吧？”唐勇脑袋开始飞速转动，一边套近乎，一边思考如何忽悠她。
海照月听后摇摇头。
最近，她总是听到有人提起上大学的事。
大概这个东西对人类来说真的很重要吧？
“那高中呢？”
“没有。”海照月继续摇头。
这下唐勇是真的震惊了，“那你认得的东西还挺多的！”
说完，他又仔细地打量了海照月一番，啧啧称赞，完全看不出眼前的小姑娘连高中学历都没有。
“那你直播可别说学历的事，知道了吗？”唐勇叮嘱道。
“……为什么？”海照月感到迷惑。
“会被人认为没文化素质。”
“可是有学历的人也不一定礼貌啊？”她想起在石斑县遇见的那个男生。
他就是大学生，但是他又凶又急躁，并不像好人。
如果大学生都是这样，那她觉得大学生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唐勇被她问得一滞，只能打哈哈，“这是社会规则，你还小，等你多混两年就懂了。”
海照月本想回他，我不小了，我今年79呢。
但又一想，人类的生命长度与鲛人不一样，她要是贸然说出来，会吓到面前的人。
况且，她确实什么都不懂，她还有很多要学习，就像人类中的小女孩，唐勇这么说也没错。
唐勇又说回这份合同。
“是这样的，小海啊，这份合同呢先给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再填具体数字，你放心，还是按我们说的那个数，不过我得先跟我们人事通个气。除了这个地方，你有没有其他问题？”
“有。”海照月点头，望向他的文件夹，里面并没有另一份合同的影子。
于是，她指着合同末尾一行字问道，“这里不是写着‘本合同甲乙双方一式一份’吗？为什么只有一份呢？”
唐勇的微笑僵在脸上。
这下，他知道自己彻底糊弄不过去了，看海照月的眼神也狐疑起来。
他不知道此刻面前这个小姑娘到底是真的无知，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喂，小陈呐？我刚才让你准备的合同，你是不是漏了一份？怎么这么粗心？赶紧送到A001会议室。”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立马不动声色地将锅推给了人事。
*
人在工位坐，锅从天上来。
人事专员陈钰骂骂咧咧准备好唐勇要的资料后，怀着上坟的心情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即将被公司坑害的倒霉蛋。
在这个黑心公司工作了这么久，她本以为自己的良心已经麻木了。
然而，被受害者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盯，她突然产生一种不忍的感觉。
不过她仅仅心痛了一秒，又恢复了社畜的专业素质。
“海小姐，麻烦将您的身份证给我一下。”
海照月从袋子里掏出包得严严实实的身份证递给她。
陈钰接过身份证随意一瞥。
看到住址那一栏时，却愣住了。
“咦？”她有些纳闷。
“怎么？”一旁的唐勇问。
“啧。勇哥，你是滨海市本地人，你来看看，这个地址你听过吗？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地方啊？”
唐勇接过身份证，只见住址上那排写着：
住址：K省滨海市联合区自由路001号
这下，连唐勇也跟着疑惑了，“滨海市，有这个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