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林夏带海照月去的地方是位于浅滩区的一栋居民楼。
浅滩区是滨海市的新商业中心，是滨海扩建之后形成的。虽然历史底蕴差点，但因为海景秀丽、交通便利等优势，也逐渐形成一个宜居的大型居民区。
不过，经过这么多年发展，浅滩的房价已经在一众地区中遥遥领先，基本是底层打工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这里的房子比较旧，所以没有电梯。”林夏三步并两步地在前面带路，累得有些气喘。
其实，用旧来形容这栋房子还算比较客气的。
准确来说，是破。
黑黢黢的走廊过道，深一脚浅一脚的楼梯，还有各种裸露在外的电线，与她们现在住的房子在外观设施上几乎没有什么可比之处。
“到了。”林夏在五楼走廊最里端的房门口站定。
她在电子锁上灵巧地输入一串密码，轻轻一推，门开了，露出了一个与外端截然不同的空间。
放眼皆是深深浅浅的绿色。
复古绿和白的墙面，绿的皮质沙发，绿的丝绒窗帘，三三两两摆放随意又恰到好处的绿植……
海照月只觉得自己走入了森林世界。
“……好好看……”她惊叹道。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开放式厨房嵌在客厅内，还有一个相对来说十分宽敞的厨房，布置与现在的厨房所差无几，但厨具类别却有很大出入。
“这是……”
“这是我的房子。”林夏极其自然地进门，换好鞋子，走向厨房，“你先去客厅坐着。”
“需要我帮忙吗？”之前林夏但凡下厨，总是使唤海照月使唤得很自然，现在她猛然间这么客气，海照月都不太习惯。
林夏摆摆手，“今天我做提拉米苏，就当谢谢你昨晚请我吃的甜点吧。”
“还有，”她偏过头，语气里有一丝愧疚，“刚才我没控制好情绪，抱歉。”
海照月眼睛转了转，才想起林夏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认识林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她话不多，偶尔嘴有些毒，但是不会无缘无故说揭人伤口的话的人。
反倒是林夏早上的那个神情，让她有担心。
于是，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林夏正在打咖啡，冷不丁听到海照月的问题，愣了愣，才恢复了动作，“我哪天心情不都差不多？”
海照月摇摇头。
虽然她说不出林夏到底哪里不对劲，但，“你今天怪怪的。”
说完，她肯定地点头。
见林夏不愿回答，海照月环视四周，开始欣赏这间房子的装潢，不由地发出感叹，“你房子真好看啊！”
说着，她一眼看见了阳台上摆着的一排绿植，一株眼熟的植物吸引了她的注意。
“……诶，那是？”
林夏抬头看了一眼，“哦，你说薄荷啊，刚好，你帮我拿过来一下，我待会要用。”
“用？”海照月乖乖地帮她端来薄荷。
盆里的薄荷嫩芽鲜妍青翠，她忍不住深深埋头嗅了一口，清凉的甜香沁人心脾。
“你没见过薄荷？”林夏见她像只贪吃的小猫一样，有些失笑，“薄荷可以驱蚊、提神，不过我养薄荷主要还是做甜点会需要，自己养比较方便。”
“这个也可以放进甜点里？”海照月好奇地问，“昨天那家甜点店的店员告诉我，他们的甜点里有玫瑰。”
“是，我听过。”提到林夏喜欢的东西，她的话明显多了起来，“用的是玫瑰纯露吧？但是玫瑰纯露本身会有苦涩味，也不知道主厨是怎么做到尝不出涩的。我猜可能是纯露比例很低，采用人工增香，或者，用另一种味道覆盖了玫瑰的涩。”
海照月见谈起甜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林夏，不禁问道，“夏夏，你为什么不直播做烘焙呢？”
还是她告诉她的，要做自己喜欢的事。
林夏笑容瞬间淡了下去。
她边用裱花袋挤手指饼干，边反问海照月，“要是现在你杀鱼比做围裙赚10倍，你还愿意直播做围裙吗？”
“有工作就行，我都可以。”海照月想也没想。
然而，话刚出口，她又犹豫了。
如果是以前，她真的都可以，但是现在……
她瞥向自己的手串。
“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没有那么多计较得失。我就不行，我要抓紧时间赚钱，考虑不了喜欢什么。”林夏利落地将手指饼干推进烤箱，“这套房子，虽然又破又旧，但是，600万，我只付了200万首付。”
海照月的嘴张成了O型。
“好贵……”
她又开始重新打量这套房子，开始觉得哪哪都不值了。
林夏的200万首付，如果买在其他区，可以买一套比这条件好很多的房子。
“你为什么要买在浅滩区啊？”
林夏转身打开橱柜，在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里抽出一个玻璃瓶，没有回她，而是将手中的瓶子扭开了盖。
甜丝丝的香气四散开来，混着烤箱里饼干的香气，钻进了海照月的鼻子。
半晌后，她才低低地回，“我爸妈的房子在浅滩区。”
海照月想起来，林夏说过她是本地人，但这么久以来，她几乎没见林夏回家过。
换做是她，如果奶奶在滨海，她大概会赖在奶奶家不出门吧？
仿佛看穿了海照月的困惑，林夏轻描淡写道，“两年前我跟家里闹掰了，跑出来的。临走前，我爸说凭我的能力不可能靠自己在浅滩买房子，所以我偏要买给他们看。”
海照月听后呼吸一滞。
虽然她是奶奶带大的，但一想到如果有一天奶奶不仅要把她赶出家门，还要凶她“凭自己的能力不可能回得去”，她就觉得心中一阵酸涩。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林夏，只能感同身受地叹道，“……这两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她才离家一个月，就这么辛苦了，林夏在外面这么久，却有家不能回，肯定比她累多了。
林夏摇摇头，背过身，借着拿手指饼干的间隙用力地眨眨眼，才将快要流出的眼泪憋回去。
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就跟海照月讲这些。
也许是因为海照月竟然能看出她心情不好，也许是因为有些事情自己扛了太久，想找人倾诉一下。
她以为两年过去了，家带给她的伤害她已经能够若无其事地提及，没想到海照月一句话就让她破防。
她好像等人跟她说这句话等了很久。
她熟练地将手指饼泡咖啡，和芝士液组装好，将蛋糕胚推进冰箱冷藏，突然开口道，“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她已经很久没过过生日了，说出这话时，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海照月正眼巴巴地望着林夏做的提拉米苏，听到这话，登时瞪大双眼，慌得手足无所，只能可怜兮兮地说：“生日快乐……可是……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
她说完，又看了看自己的随身包包。
包包比脸还干净。
林夏饶有兴趣地看着海照月，假装威胁道，“那你就打算吃白食吗？”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补给你的。”海照月真诚地眨眼。
“嗯……”林夏认真地想了一会，目光飘到一边的围裙上，还真有了一个想要的东西，“你不是说做围裙的布是你织的？”
海照月点头。
“那我想要条绿色的。”她本来是跟海照月开玩笑，但如果海照月真能按她的心意做出她想要的围裙，她不介意付费定制。
林夏的要求把海照月给当场难倒。
她从来没有做出过有颜色的布。
林夏见状也不为难她，只是摆摆手道，“反正我也是随便说说的。”
说着，她将剩余的饼干摆在盘上，还拿来了两个玻璃瓶，其中一瓶就是之前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的瓶子。
“要喝酒吗？我习惯吃甜点的时候喝点小酒。这是白朗姆，这是威士忌。”林夏介绍道，并将两种酒一种倒了一点给海照月尝味。
她一般会喝威士忌，白朗姆是为海照月准备的。
岂料，海照月皱着鼻子，各闻了一会后，坚定地指着威士忌说，“我要这个！”
林夏用见了鬼似的表情盯着海照月看了会，才给她倒了一小杯，叮嘱道：“这是烈酒，要慢慢喝。”
见海照月乖乖点头，她起身去冰箱取出冷冻好的提拉米苏蛋糕胚，均匀地撒上可可粉，又剪了几株开得正好的薄荷嫩芽，放在掌心一拍，插在蛋糕胚上。
“好了！”
提拉米苏被端到海照月面前，薄荷的清凉混合着可可的甜香四散开来。
“祝你生日快乐！夏夏！许个愿吧~”海照月双手合十，比林夏还要虔诚。
林夏看着认真祝她生日快乐的海照月，眉眼一动，突然问道，“……你不问我早上为什么发脾气吗？”
“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吧。”海照月眨眨眼。
“是。我遇到过同样的事。”
小心翼翼做好的礼物，被人当做垃圾一样扔掉，还要被嘲笑。早上的海照月让林夏瞬间回想起曾经的自己。猛然间情景重现，她顿时上头，才将火气全撒在海照月身上。
“现在想起来，只能怪当时的自己太蠢。”林夏自嘲地笑笑。
岂料，海照月摇摇头，坚定地说，“你不蠢。你说了，蠢的是玩弄别人真心的人。”
林夏一愣，只觉得一阵温热覆盖了她的手背。
是海照月的掌心。
海照月覆上了她放在桌面的那只手。
“你不后悔给她带甜点？”林夏有些诧异。
“不，我给朋友送礼物的时候是真心的……我只是不明白，诗音为什么这样……”海照月惆怅地叹气。
“……也不知道你怎么长的，一副永远不会受伤的样子。”
林夏摇头低叹，将提拉米苏推到海照月面前，有意岔开话题。
“尝尝吧。”
说着，她抿了一口威士忌。
这么一会的功夫，就见海照月将那株薄荷芽不假思索地塞进了嘴里。
“这个不能吃！”她赶紧出声提醒。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
下一秒，海照月皱着脸将薄荷吐了出来。
“不好吃。”
林夏失笑，“本来就不是给你吃的。只是做点缀用。”
海照月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么好看又好闻的东西，怎么偏偏不好吃。
要是能穿在身上就好了。
穿在……身上？
海照月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