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担心我吗
海照月惊愕地看着愤怒的猫猫。
是的,她现在竟然能看懂它脸上的愤怒了。
粉色的伊丽莎白圈已经被它挠开甩在一边,海照月想去捡,却见它躬着背,右前爪还滑稽地吊在胸前,瞪得溜圆的双眼微微眯起,嘴边的白须轻轻颤动,摆明了不想再戴。
如果它可以说话,海照月觉得它现在一定骂得很脏。
她看着打翻一地的猫粮,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无端的委屈。
她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救它,又那么辛苦地带它去看医生,因为担心它的病情加重,她一整夜都睡不踏实,老惦记着它有没有退烧……
结果呢?
它不仅对她时刻防备,连靠近也不让她靠近,还这样凶她、作践她的付出。
人类就算了,怎么连猫猫也这样欺负她?
五光十色的经历在她心上划出一道伤口,她不想让朋友们担心,于是把伤口捂得严严实实,强迫自己去面对生活抛给她的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然而,猫猫的这一踹让她的伤口再次崩裂,长久埋在心底的阴翳倾泻而出。
她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坏猫猫……你这个坏猫猫……你就知道欺负我……”
颤抖的声线带着细小的哽咽。
某个被指责“坏猫”的猫呆愣在原地。
苗仲煜万万想不到,他一时的发泄之举竟然把小鲛人弄哭了。
尤其对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拖着绑成棍子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朝她挪过去,在离她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苦苦思索怎么安慰一个哭泣中的……女生?
她口口声声说他欺负她,可他完全想不通他到底哪欺负她了。
不让她靠近?
如果不是她一靠近就上手搂搂抱抱,他也不至于跟防贼一样防她。
不让她捡伊丽莎白圈?
被人套这种鬼东西绝对是他这辈子最耻辱的事之一了。
还想再套?
没门!
踹翻了饭盆?
哦,这个确实是他不对,这也不是他故意的。
如果不是她给自己套了伊丽莎白圈这种蠢东西,他也不至于为了脱困踹翻了碗。
再说了,她怎么能给他吃猫粮这种东西?
还当他的面把药掺在里面,以为他是智障吗?
昨天晚上上厕所不让她跟着?
……
苗仲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
在把自己的行为全部默默反思了一遍后,苗仲煜最后理直气壮地得出结论:我没错!
起码没有错得离谱到弄哭她!
然而,当他看着那个抱膝蹲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的纤细身影,他难得地愧疚了。
他又朝着她挪动一两步,犹豫地伸出左手——哦不,左爪,轻轻拍了拍她脑袋。
乌黑的发丝从他的掌心滑过,他突然想起昨天清晨,她披散着黑发破水而出的样子,心又不自觉软了一截。
让让她吧,虽然她是个鲛人,但毕竟也是个女孩子。
苗仲煜抬起自己的左爪,看了看,尔后又装作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然后迅速缩回。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安慰,女孩慢慢从双膝中抬头。
苗仲煜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挂满泪珠的脸,没曾想,她脸上表情平静,白皙的肌肤清爽透亮,除了眼底有一丝落寞,哪里有哭过的样子?
苗仲煜愕然:她装哭!?
简直是诡计多端的鱼!!!
他郁闷地把头扭到一边。
“你在担心我吗?猫猫?”
海照月看着气呼呼地蹲在她身边,脸却撇开180度的猫猫,试探着问。
不问还好,一问猫猫似乎更生气了,呼哧呼哧的咕噜声大了不少,似乎是对她欺骗它的抗议。
“对不起啊,猫猫,我没有骗你,也不该骂你坏猫猫……”海照月小声地跟它道歉。
她也想不到,她一时难受的发泄,竟然意外地得到了猫猫的回应。
她其实不太明白刚才一股脑上头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里沉沉的、压着很多东西,需要一个喘息的出口。
她想到了人类难受的时候会哭泣,就像张霞那样,于是,她也学着张霞的样子,声音哽咽,小声抽噎,努力想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可是失败了。
“我连怎么哭都学不会,猫猫,我是不是很笨?”海照月盯着散落一地的猫粮发呆。
听到她说的话,原本还气呼呼的猫咪忽然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扭过头来看她。
剃得有茬没一茬的脑袋微微歪着,粉红的小嘴微张露出尖尖的小牙,紫色的瞳孔里满是震惊,似乎在说:“什么?!竟然有人不会哭吗?”
海照月一下子被它滑稽的样子逗笑了。
她试图伸手去揉它脑袋,果然,被它第一时间躲开。
“好吧,不碰你。”海照月抖抖肩。
她迅速收起情绪,甩了甩脑袋,似乎要把刚才的悲伤全部甩开,又麻利地把地上的猫粮拢起来,装进碗里,才捏着那片白色的药片,在猫猫面前摇了摇,商量道,“好啦,你是只好猫猫,先来吃药?!”
猫猫伸出左爪,按在她手上,轻轻一推。
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不吃。
“不吃药的话病就不会好了哦!”海照月试图威胁。
猫猫脑袋一扭,拖着它的两条残肢又哼哧哼哧地爬了回去,趴在地上闭起了眼睛,一副“爷困了,你不要打扰爷”的样子。
海照月忧心忡忡地看着把头埋在胳膊里,完全不想搭理她的高傲猫猫,只能叹一口气,软声说道,“饭饭在这里,你饿了自己吃哦。我出门了。”
随着咔哒一声关门声响起,原本捂住脑袋装睡的苗仲煜机敏地抬起了头。
粉白色的耳朵轻微抖动两下,确认她真的出门了,他才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外爬。
这是逃跑的好机会!
哪怕要修养好一阵子才能恢复人类状态,他也不可能待在这里给一只鱼当宠物的!
这将会是他以后最大的黑历史!
对不起了,小鲛人,你还是养点别的吧。
他在心里默念着,挪出了卧室,又爬到了客厅。
客厅正中摆着的一架橘粉色风车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好奇地拨动了一下扶手,那风车就吱呀吱呀地转了几圈,有一丝像渔线一样的透明长线在空气中飘荡。
这是什么?
丝线?
苗仲煜突然想起李一亮给他看过的那古怪围裙以及鲛绡的传说,心中一动。
难道这小鲛人是在纺……鲛绡?
他好奇地伸爪去拨弄那根透明的丝线,却不小心将线勾在了爪子上,将线却越扯越长,直到彻底缠住了他的爪子。
变成猫后,苗仲煜本来就不太习惯,加上他现在腿脚不便,根本解不开那缠来绕去的细线,无奈之下只能上嘴。
但不知道这小鲛人的丝线是什么做的,韧性十足,越咬越乱,最后将那一团线扯得乱七八糟,将他捆成了一团、动弹不得。
于是,海照月买菜回来时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纺车上的线被扯得七零八落,罪魁祸首大只猫猫被线被缠成一个白色猫球,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无能狂怒。
见她回来,猫猫立马闭上了骂骂咧咧的嘴,昂起了高傲的头颅。
仿佛只要模样够拽,就不是他的错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海照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猫猫这一折腾,她昨晚上的功夫算是白费。
但是看着之前不可一世的猫被缠成一团猫球,她又莫名觉得真是可爱,只想在它的脑袋上狠狠rua两下。
她拿来一把剪刀,试图跟猫猫讲道理:“我现在帮你把线剪开,不会伤害你,你别动,好不好?”
猫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尔后竟然真的乖乖趴下来不动了,让她帮她剪开缠住他的线。
海照月惊奇地看着她的猫。
怎么回事?
她竟然觉得她的猫猫能听懂她说话?
她小心翼翼地按住猫猫的脖颈,先将缠住它脖子的线剪开。
掌心下,猫猫的身体猛一个哆嗦。
她以为是冰凉的剪刀贴着肉,让猫猫害怕了,连忙安抚道:“别怕别怕,不会伤害你的~”
殊不知被她摁着的苗仲煜早就苦不堪言:“剪线就剪线,乱摸什么!就知道被她靠近不会有好事!”
因此,当缠绕着他的桎梏一松,他立马跑出了海照月的掌控范围,一边缩成一团自己扯着身上的线头,一边虎视眈眈盯着她。
海照月无奈地笑了笑。
算了,它毕竟只是一只猫猫,以后再慢慢和它培养感情吧。
这么想着,她先把菜拎去厨房,打算给自己做午饭。
自从和林夏住在一起后,她逐渐培养了一个新技能——下厨。
最开始,她只是跟在林夏后面打下手,后来,林夏发现论起厨艺,海照月比她有天赋多了,于是逐渐把做午饭的活扔给她,然后晚上再拉着她一起消化自己做的奇奇怪怪的晚餐。
在林夏的磨炼下,海照月已经能很轻松地掌握做饭的技巧。
租下了这套房后,她惊喜地发现这里竟然可以自己做饭,于是买了套简单的厨具开始自给自足。
平时,她会从村里人手中买些蔬菜,再捉几条鱼养在院子里的大水缸中,这些天下来,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十分舒适,竟然不是很想再回滨海了。
她一个人住,午饭做得比较简单,只有一盘油绿的青菜,一锅奶白的鱼汤。
鱼汤出锅的时候,香飘四溢。
她又捏了一把小葱扔进去,奶白上顿时飘着点点青绿,看起来霎是美味。
海照月满足地眯眼深吸一口气。
她将菜端上桌,又为自己盛好一碗白米饭,就要开动。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受到一束视线从一旁静静地投射在她身上。
扭头一看,是猫猫。
只见白色的猫猫乖巧地蹲在地上,粉白的耳朵直愣愣地竖着,紫色的瞳仁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准确地说,盯着饭桌上的菜。
见她看它,它别扭地转开了头。
“猫猫,你是饿了吗?”她试探着问。
猫猫没有回头。
半响后,它小声地“喵”了一下。
还真是饿了!?
一定是它不方便再回房间吃粮,海照月这么想着,赶紧起身将粮从房间里拿出来,放到靠近它面前的空地上。
铿、铿、铿——
海照月敲了敲碗,提醒它道,“饭饭在这里哦~”
给猫猫放完粮,海照月再度回去吃自己没来得及开动的午饭。
余光中,猫猫姿势别扭地挪到了它的猫粮前。
海照月放心了。
她给自己盛了碗鱼汤,刚要美美喝上一口,就见已经挪到铁碗前的猫前爪一伸,再度把猫粮推开,蹲在盆前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怎么了猫猫?你不吃饭吗?”她轻声问。
猫猫没有理她。
见它依旧执着地盯着她的餐桌,海照月突然福至心灵,“……你是说……你想喝鱼汤?!”
“喵呜——”
这一次,猫猫喵得超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