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明
他居然看过了!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某种暗流涌动,一丝不自在的热意从她雪白的脖颈蔓延开来,那张娇美的面容此刻宛如熟透了的果子,美眸里却带着最后的倔强。
“什么不一样?”
她不承认。
薛子衍神色沉寂,气定神闲的将书翻开,一页一页,最后准确无误落在了附有插画那一张上,而后走上前去,将书平展开到她的面前。
清冽好闻的气息逼近,她徐徐抬头,正好对上了那双漆黑漂亮的瞳孔,接着视线下移,落在了那卷人物交缠上。
要命。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觉得头皮发麻,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料下一刻薛子衍说道:“小姐有这癖好,奴理解。”
黎音眼眸倏地瞪大。
她有……癖好?
“只是不知小姐看这东西多长时间了?”他徐徐诱之,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垂眸打量着她,因他身量高,视线里只能瞥见少女的发顶,此刻他缓缓逼近,她却陷入了自己思绪里未曾察觉,这样看上去,她就快落入了他的怀中。
薛子衍眸色微闪,低头看到了她雪白的侧脸,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让人想要捏,揉,然后品尝。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捏着书卷的手指似乎有些发烫,他想到了前世特地为黎音打造的那条银色链条,上面若是挂一个铃铛也许会更美。
她的脚踝那样瘦弱,被他虎口一握就能轻易掌控。
就如同……
薛子衍呼吸紊乱了片刻,他在等黎音的回答。
什么叫多长时间,她根本没看过好不好。
最多无意间瞥了一眼。
还没来得及处理便被人抓包了。
“你别乱说了,这不是……我没有……”她的舌头仿佛打结了一般,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就连解释也无从下手。
她确实看过了,这也确实是她近日一直捧在手里的书,为了不被嬷嬷发现她看了不务正业的话本,她还特意将它藏起来,却没想到,如今十分巧合的落入了薛子衍手中。
那万一她这几日行径被他察觉,那不就是她偷偷看禁书此刻正好被人窥见。
且窥见的人,还是薛子衍。
黎音闭了闭眼,索性破罐子破摔,心里那一丝不适的情绪淡去,她竟毫不避讳道:“是,没错,我看了。”
薛子衍挑眉,神色一怔。
他竟忘了,黎音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主。
本以为这些日子与她相处,发现她并不是想象中那样轻狂自大,本来只想逗逗她的薛子衍此刻心里竟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将书轻叩在一旁,又向前移了一步,晦暗的眸子划过一丝暗光,薄唇轻启,“小姐若是寂寞,不妨来找奴,也省得您成天看这些死物。”
他尾音上扬,带着几分蛊惑。
二人衣角处几乎已经勾连到了一起,黎音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眸,他竟然,他岂敢!
何为死物?
黎音脑海里空白了一瞬,此刻的薛子衍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不自觉想要远离。
“啪——”一声,桌案上的墨条被她不小心打了下去,墨水打翻,漆黑的墨汁溅落在雪白的衣角处。
二人视线都望了过去,方才暧昧沉寂的气氛此刻才有了微微松动。
黎音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这方寸之地,却不料下一刻少年倏地抱住了她的纤细柔软的腰肢,她贴上了坚硬的胸膛,被他带着在地上转了几圈才站定。
黎音正要发怒,只听身后巨物落地的声音,她一怔,转身看去。
书架不知何时落了地,那里一片狼藉。
方才若是她不躲开,此刻被书架砸住的就正好是她了。
她下意识的拍拍胸膛,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若不是薛子衍反应快,那么此刻她早就被书架压住了。
黎音抿了抿唇,脑海里仍旧乱懵懵的。
“小姐!”
外头的采薇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待看清楚室内狼藉的画面后,倒吸了一口气。
随即她担忧的目光看向黎音,“小姐,您没事吧?”
她问了一句,又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薛子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的小姐和薛公子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无碍,找几个人来将这里收拾干净。”黎音整理了一下神情,思绪又恢复了正常。
她转过身去,看到了薛子衍静立的身影,那本书因为刚刚的动静被他随意仍在了一旁,此刻也掉落在了地上与书架上的东西混在了一起。
薛子衍的神情淡淡,就好像刚刚那个咄咄逼人的不是他一样。
黎音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你先下去吧,这几日未得传召,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
薛子衍眸色深沉,似是没想到黎音会忽然这么说,他抿唇,却也没说什么。
“是,小姐。”
那一声小姐叫的黎音头皮发麻,但他神色如常,就好像是她在乱想一样。
方才那一丝不自在的情绪又冒了上来。
她捏了捏手心,极力忽视那股奇异的感觉。
雨后天晴,潮湿闷热的气息蔓延,午后,黎音闭目小憩了一会。
她靠在贵妃椅上,身上只盖着一条薄毯,她脑海里昏昏沉沉,隐约又想到了一些前世的光景。
……
“不过一个没落的郡主,公子为何还要娶她做正妻?”
“依我看,定是她使了什么狐媚子的妖法,不然公子为何要将她留在这宅院里。”
“要是我的话,早就三尺白绫去了,爹娘都没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居然赖在这里想要做女主人。”
“唉你小声点,万一被她听到……”
“那又怎么样,公子又不在乎她,我听说这几日老夫人往公子房中塞了两个通房丫鬟,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
“……”
她睁开眼,却发现视线里是一片昏暗的光景,反应了好大一会,才明白过来是没点烛火,她起身,却不小心被桌子绊了一脚,整个身子扑在地上,手腕处被磨破了皮。
她疼的轻呼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喉咙里似乎被堵着,有些干涩难受。
生病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自从父亲母亲去世之后,她这是第一次生病。
从前在黎府时,每次一有个头疼脑热,父亲与母亲总会想尽了办法哄她吃药医治,她怕苦,他们便每次都会为她备好了蜜饯,可即便这样,她仍旧不想吃,经常趁着他们不注意把药倒掉。
而现在,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这张简陋的木床上,生病了也没有人知道。
是了,这里不是黎府,怎么会有人在乎她的生死。
或许正如丫鬟口中所说,萧益只是贪图她的容颜,根本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萧家其他人更是趋炎附势,她想起了前几日从下人们那里听来的故事,萧益的第一个妻子,便是受尽了冷落与折磨,最终投河自尽的。
那么她呢,她没有依靠,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勤劳,她甚至受到一点磨难就觉得委屈,从前有人宠着她,如今那些人不在了,她所有缺点被人拿出来津津乐道,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黎音艰难点上烛火,又忍不住猛烈咳嗽了几声。
她无助的缩回了被子里,眼泪控制不住从眼角滑落,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将人生搞成了这个模样。
她明明是尊贵骄傲的永乐郡主,如今却被迫缩在这一间陈旧朴素的屋子里被人嘲笑。
一种窒息的绝望涌了上来,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昏暗光影下,她古怪的勾起嘴唇,露出一个病态又苍白的笑容,不如将他们都杀了吧,她恨极了那些人,所有嘲笑过她的,陷害过她的,甚至想要取她性命的人,都杀了吧。
她眼角泪意干涸,美丽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一刻,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她不想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终结,她想带着那些恶人一起下地狱。
一身素稿的少女面色苍白,单薄瘦弱的身影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病怏怏的神情,透着死气的眼眸,任谁看了,都不由害怕。
一个花龄正好的少女,浑身竟透着股让人心底发寒的气息。
下一刻少女蹙眉,脸上似乎有着挣扎的神情。
她这条命,是父亲拼死保下来的,怎么能轻易送掉呢。
父亲为了她不被牵连,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若是不懂珍惜,那么便是让他白费功夫了。
可是,活着真的好累。
她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大的屈辱。
她不甘心。
美丽脆弱的少女陷入了沉思,秀眉深深蹙起,在挣扎又在思量。
月亮升上夜空,前院里似乎在举办什么喜事,就连在这间小院里也能听到那些人欢乐的笑声。
早上听下人们闲聊提起,今日好像是中秋,她在这里睡了一整日,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过。
她起身推开被子,想出去走走。
虽然萧益明确下令不许她离开府中,但在萧府,她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只是平常不喜欢看到萧家其他人,才把自己困在这间小小院子里,隔绝了一切。
她推开房门,凉意扑面而来,冻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手和脚都是冰凉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却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音,下一刻,小院的门被人狠狠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