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这一举让人心里不禁胡乱猜测，虽然早几个月前，便有消息传出，说皇后娘娘在为宣王殿下选妃，只是没想到如今真坐实了猜测，众人心里不免有了几分考量。
三日后，皇后娘娘设了一场赏梅宴，不仅邀请世家女子，还有年轻的的男子皆可入宫参加。
宫里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晌午后，便有尚衣局的人送了新衣过来，说是给每位小姐都准备了一件。
黎音看着衣服的用料款式，是上好的布料，外面的成衣阁里也很难买到，她开玩笑道：“采薇，皇后娘娘对此这么隆重，你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采薇沉思了片刻，道：“奴婢愚钝。”
她不知道小姐是否有想法，只是如今朝局不明，就连她一个丫鬟都能看出来，若是嫁给了宣王殿下，就意味着自己都家族与宣王一脉彻底捆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黎音收起玩笑的姿态，眸子里透出些冷淡来，不管是宣王赫连容还是三皇子赫连毓，如今都还说不准谁会是最后的赢家，黎音伸手揉了揉眉心，心想选妃这件事与她无关了。
她并无此想法，只是好奇谁会是赫连容的正妃。
这几日她每日照常去找魏清昭下棋，她似乎没被宣王选妃之事而乱了心智，与黎音说笑时，还能来几句玩笑话，倒是穆晚晚心神不宁，整日将自己封在院子里，不与人走动。
黎音去看了她一眼，穆晚晚心悦赫连容，如今赫连容选妃，她若是能得偿所愿必然是极好，若是不能，只怕也是一桩遗憾事。
黎音坐在桌案前，她几日前和宫里的嬷嬷学了一点绣工，虽然算不上精通，但这段时间练习，已经勉强能绣出东西来。
如今天气寒冷，她闲着无事，绣了一个护膝来戴，针脚有些丑陋，但她却颇为欢喜，想着出宫后能与父亲母亲过一个年，便更觉得开心了。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赏梅宴的一大早，外头就有宫人开始忙起来。
她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气，正好是新雪初霁。
宴会设在了东华殿，黎音到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小姐坐在那里了，她也随着一起坐了下来。
女眷们与男子相对而坐，正上方是皇上与皇后还有各位嫔妃，黎音本以为皇上不会出现，没想到他居然来了，黎音有些好奇，忍不住打量了一眼。
皇上已经不再年轻，可威严却一点没少，明黄色的锦袍从众人身边走过，黎音跟着一起参拜，心里却想，皇上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虚弱之态，一点也看不出来是病重之人。
难道是她记错了？
正想着，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去看，恰好瞥见了那人一玄色锦袍，坐在人群里。
黎音心里诧异，薛子衍也在受邀之内，看来他确实颇得皇上宠信，如今已经是户部侍郎了。
她又抬眸看了一圈，也看到爹爹一身官服坐在人群里，黎音心里稍稍安定了些，看来这场宴会不单单是给宣王选妃这么简单。
各位大臣与其家眷都在，皇上亲自坐镇，她忽然有些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众爱卿免礼，今日朕高兴，众人都知道，几日前，边关将士们得了时疫，幸好如今有了解决之法，这要感谢周神医的相助。”
“这是草民应当做的，陛下不必如此大谢。”一位清列的男声想起，黎音抬眸看去，瞥见了一个青衣男子，恰好坐在薛子衍身旁。
他看上去年岁不大，眉间清秀，与一般的大夫并不一样，看上去更像是世家公子，只是他衣着并没有那么华丽。
闻言，皇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后又接着道：“今日还有一件喜事，一个月前匈奴屡次侵犯边境，幸得威远将军骁勇善战，一举将匈奴打出北境，至少十年内，我大周太平无恙。”
“陛下万岁。”
众人附和着景明帝的话，威远将军声名显赫，战无不胜，此次又立下如此大功，陛下高兴也是应当的。
“还有一件事。”景明帝忽然缓了语气，道：“朕这几个儿子里，毓儿和容儿都无正妃，如今已经到了适龄年纪，朕许你们各选一位正妃，延续我赫连家的血脉。”
“陛下……”皇后有些错愕，给赫连容选妃可以，怎么还有赫连毓的份，她有些意外，不知陛下心里到底是何想法。
“皇后有何意见？”景明帝微微眯起凤眸，缓缓道。
“臣妾不敢，只是今日给二位殿下选妃，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毓儿已经到了年纪，是该身边有个人了，而五殿下也一样，虽然略微急但礼数却不可少，心意也是最重要的。”
“臣妾以为，若是二位殿下有心仪之人，陛下何不成人之美。”
娴贵妃忽然道。
“爱妃所言极是，朕准了。”
“毓儿，容儿，你们可有心仪之人？”
赫连毓漆黑的眸子向这边看了一眼，冷不丁忽然对上黎音的视线，前者眸中情绪复杂，后者却慌忙移开了视线，黎音注意到身旁的谢莹有些按捺不住。
“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赫连容淡淡道，目光里并没有什么兴趣。
景明帝眸中闪过一丝思量，看向了赫连毓，道：“毓儿是何想法？”
“父皇，儿臣有心仪之人。”
“五弟一直在外领兵打仗，对这风花雪月的事情自然不敢兴趣，儿臣常年在盛京里，自然有心仪的姑娘，只是从前不知道她的心意，不敢妄自唐突，如今借这个机会，儿臣想求娶端亲王的嫡女——清昭小姐。”
赫连毓起身，膝盖弯曲，忽然跪在了大殿中央，他模样本就俊秀，若是忽略他做的那些荒唐事，他几乎是所有女子梦中情人。
魏清昭眼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怎么会是她，她要嫁给赫连毓？
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一向镇定的她此刻脸上透出几分苍白无措，众所周知，赫连毓浪荡花丛，从来没有与人交过真心，他府上美人更是无数，如今他说心仪自己，魏清昭险些不会思考了。
就连黎音，也深感意外，前世魏清昭可是当上娘娘了的！
谢莹则眸里透着几分狠色，千防万防下，没想到居然让魏清昭捡了便宜。
她有些不甘，却想赫连毓这样做必然有这样做的理由。
端亲王一脉向来与世无争，兴许他是看中了她背后的势力。
景明帝脸上神情晦暗不明，转头看向了端亲王，“祠辅，你怎么看？”
端亲王也是一脸未曾料到的表情，他看了赫连毓一眼，由看了娴贵妃一眼，娴贵妃脸上神情也有些诧异，像是没料到。
端亲王连忙起身行礼，道：“回陛下，老臣惶恐，怕小女配不上三殿下。”
黎音不禁看了裴月霜一眼，她却和众人都不一样，像是早就料到的这个结果，眸子里是少有的镇静与了然。
“爱卿不必妄自菲薄。”景明帝看了赫连毓一眼，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景明帝一锤定音，再也不给反驳的机会，端亲王脸上神情不太好，却也只能领旨谢恩。
“至于容儿，朕瞧着穆家小姐温柔得体，与你甚是般配，不知容儿可愿意？”
“儿臣凭父皇做主。”赫连容看了穆晚晚一眼，并未露出多余情绪，于他而言，娶谁都是一样的。
景明帝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而后便令众人畅饮，黎音悄悄松了一口气，心想这种场合存在感不高还是有好处的。
宴会进行到了一半，黎音有些酒醉，想去外面看一看景色，趁着大家不注意，她悄悄溜了出去。
宴会上众人各怀心思，她一点也受不了那样的氛围，还是外面的空气好，闻着都让人舒心了不少。
她走着走着，在一处假山旁，忽然听到几声奇怪的声响，黎音蹙眉，正欲一探究竟，忽然被人勾住了腰身一下躲进旁边的草丛里。
她惊呼不得，嘴巴被人捂住了。
身后的气息熟悉，她却不明所以，忍不住抬眸嗔了他一眼，到底发生什么了，他们为何要躲起来。
“不想死的话还是别出声了。”对方压低声音，几乎贴在她耳边道，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边，有些酥酥麻麻的。
过了好大一会，刚才错乱的脚步声才停歇，黎音脸色有些难看，她再如何笨，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孤男寡女躲在假山后面，动静不小还让人面红耳赤。
她隐隐觉得那女子有些熟悉，视线瞥到了一片明艳华贵的锦袍，脑海里忽然有了猜想。
放下在席间，便没有看到赫连敏，却不想她躲在这里与人……私会。
黎音有些震惊，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矜贵高傲的七公主居然在光天化日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二人动静并不算大，只是在这幽闭狭小的空间里，声音分外明显，男子的喘息声传入她耳中，身后又有一人贴着她的后背，那人渐渐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手忽然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自己把耳朵捂住。”
薛子衍低头看了一眼少女的发顶，却无意瞥见了一抹白皙的脖颈，外面那声音确实不好听，他不想让她听到，但那声声入耳，他又被迫听着。
黎音听话的捂上了耳朵，心想这时间过得可真是漫长，怎么偏偏是薛子衍，怎么又是薛子衍，难道他一直跟着她出来的吗。
黎音胡乱想着，过了好大一会，外面俩人才离开了，她不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表情来。
那女子确定是七公主，只是男子的身份未明，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让她撞上了这种事情。
“你在外面做什么？”薛子衍往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鹤氅，墨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脸上露出一丝好奇。
“我出来透透风，你又怎么在这里？”黎音反问，他不在宴席上待着，出来外面做什么，刚刚那个女子是赫连敏，黎音忽然想到前段时间传言说他和七公主独自相处了一个时辰。
难不成他其实……
黎音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缪，但她却还是想问，“你是不是对七公主有意思？”
薛子衍眼皮都未抬一下，淡声问道：“你听谁说的？”
黎音觉得心口有些不是滋味，这种情况若是他没有，难道不应该否认吗，为何第一反应却是问她听谁说的。
大家都知道，总不可能是谣言吧。
“她们说那日皇后娘娘给七公主选驸马，有意让你与七公主独处了一个时辰。”
黎音了解他，若是无意，他不会与那人独自相处那么久，可他偏偏与赫连敏在一起了那么长时间，她有些烦自己这种草木皆兵的情绪，但就是控制不住。
“原来你是听说了这件事。”薛子衍语气仍旧是淡淡的，却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揶揄之情，他继续道：“昔日皇后娘娘有意让我与七公主培养感情，只是……”
薛子衍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意不明道：“我对娘娘说，我已有心仪之人，实非公主良配，至于那一个时辰，也是谣传了，并非我与她独处，在场的还有另外三个公子，我也不知为何，传出去竟变成了我与她。”
“阿音，你要信我。”
他说的很认真，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姿态，黎音却耳根渐渐发红，没有就没有了，何须说这么多。
她从一开始就相信他与赫连敏之间没什么的，只是方才……兴许是一时起意多问了句。
“我相信你。”
黎音反应过来，蹙起眉，他刚刚说有心仪之人，莫非……黎音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阿音，我想娶你。”
梦中话忽然变成了现实，来得这样突然，让她一丝准备都无。
黎音有些发怔，道：“为何？”
她几乎是没有多加思考张嘴就说出了这两个字，也是她内心最直白的困惑。
“前世错过的遗憾，今生我不想再错过，我不能亲眼看着你在我怀里死去，更无法亲眼看着你嫁给别人。”
黎音默然，他说起前世，她一点都不想去回忆，可是他也是带着那个世界的记忆来的。
“阿音，兜兜转转，你我之间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相信我，上辈子的结果不会重演，我们都会有最好的结局。”
风起，雪落，梅花枝头上的雪落在二人肩上，一丝寒意袭来，黎音睫毛颤了颤，薛子衍静静看着她，眸子里却有些不太自信，良久后，少女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头埋入他的胸膛里。
她说：“那你一定不能辜负我。”
温软的声音响起，他感受到身前人赤忱热烈的情意，霎时，一阵暖意填补了心间的遗憾。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他觉得如今天这般，得到这样大的满足。
好似前半生所有的苦难与挫折都是在为了遇见她做铺垫，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得偿所愿了，这不是梦，这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薛子衍唇边勾起一道满足的笑容，道：“好。”
得卿如此，何来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