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
黎音是在将近午时才醒来的,她睁开双眸,眼底却泛起些迷茫,双瞳剪水,含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妩意。
她看了眼身上,里衣已经被穿戴整齐,昨晚满室的混乱如今也都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一想起昨晚,她便有些脸颊泛红,羞燥难安。
从来没有任何时候这样放肆过,上辈子一直都是不对等的心情,这种事每次都是不欢而散,这一回,薛子衍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昨晚零星的画面闪过脑海里,她隐约记得是他拿着她的心衣。
修长如玉的手指挑起薄薄的一角,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违和。
偏偏他理所应当,做起来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黎音低头看了看,如今里衣完好,痕迹被遮盖住了,只是昨晚,她没了力气后半夜昏睡了过去,那这衣服想来也不是自己动手穿上的。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来人!”
这一张嘴才惊觉声音暗哑,不似平常空灵动听,索性外面的人没察觉出来,低头走了进来。
“夫人可是要起身?”
进来的人是一个年龄偏大的婢女,昨晚就是这个婢女扶着她进入的新房,黎音清了清嗓子,再度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白芍,是负责照顾夫人吃穿用度的人。”
白芍看上去稳重沉静,黎音点点头,继续道:“那郎……郎君呢?”这个称呼还有些生疏,她还不太习惯。
“大人一早就出门了,特地嘱咐奴婢不要叫醒夫人。”白芍恭敬道。
出门?
新婚第二日,他就这样忙碌,黎音心一紧,忽而想起几日前他说,信王耐心告罄,宫里势必会有一场动荡。
她眼眸沉寂下来,连忙下了地。
白芍有些疑惑,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夫人您慢一点,大人昨晚将您家人也一同留了下来,眼下就在令春阁,夫人若是无聊,可以去见见。”
黎音眼里划过些不可置信,转头看了眼白芍,而后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件衣服就朝着令春阁走去。
薛子衍这座宅子,她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方向,只是她心中疑惑,他为何将她的家人一同接了过来。
黎音脚步飞快,心渐渐悬起来,她脑海里纷乱无章,直到见到父亲那一刻,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父亲,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一点折磨。
只是父亲鬓角多了几缕白发,看上去沧桑了不少。
黎音伸手揉了揉眼睛,大步走了过去,黎远恒听见动静,看到女儿时,也难得的红了眼角,他转身擦了擦眼边泪痕,明明才分别了几日,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父亲,母亲也来了吗?”
“你母亲刚喝了药,正在里面歇息。”黎远恒将笔放在架子上,温声道。
黎音心彻底放下了,一家人团聚,虽不知即将要面对什么,但她却感受到难得的心安。
黎远恒叹了口气,经历了这样险的事情,他才发觉,没有什么是比身边在意的人都平安健康更重要的事情了。
“父亲,你在宫中发生了何事?”黎音忍不住问道。
黎远恒摸了一把胡须,终于感受到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感来。
活了大半辈子,他经历过动荡的朝局,经历过被人威胁,也曾看过陛下雷霆手段,只是从没想到,能让他赶上叛乱。
那一日,朝中大臣在宣政殿议事,一开始还是正常的,三皇子和五皇子虽然有些意见不合,但不至于出现大打出手,拔刀相向的场面。
而那一日,差一点兵刃相接,血洒当场。
御林军不由分说冲了进来,个个手里拿着兵刃,众位大臣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可是皇宫,居然敢有人如此作乱,以下犯上。
黎远恒当即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一向笑意盈盈的三皇子一改往日温和面容,骤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袭绛紫色衣袍,眉间带着几分狠戾,淡淡道:“诸位大人今日要走还是要留?”
这话虽然是问句,可众人看着那样危险的场面,谁敢说要离开,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推推搡搡不敢接话。
赫连容扫了一眼这样的场面,眉梢微动,“三皇兄,这是做什么?”
赫连毓转头看着他,人人都道陛下崩殂后,皇位必会落在他二人其中一人手上。
朝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又有谁能料到,三皇子敢持剑在宫殿上作乱。
“不做什么,五弟,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朝臣皱了皱眉,不明白要搞什么幺蛾子,赫连容却还算镇定,他保持着风度,开口道:“皇兄想玩什么?”
赫连毓玩味的看了眼大殿上站着的群臣,他从一旁侍卫身上抽出一把剑,剑尖对准了朝臣,他漫不经心抬眸,缓缓道:“不如这样好了,我指一个人,你说杀还是留。”
赫连容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还未等他有所行动,大殿内骤然响起一片嚎叫声。
方才有些趾高气扬的大臣此刻皆当起了缩头乌龟,纷纷喊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赫连毓扫了一眼,并未理会,御林军微微拔出了剑,喧闹声戛然而止,整个大殿骤然静了下来。
赫连容眼眸忽然变得漆黑,一丝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他缓缓道:“他们不是草芥。”
闻言,赫连毓像是听到了极好听到笑话,剑柄微微一转,薄薄的剑刃对准了赫连容。
众人屏息静气,生怕要发生什么。
意料之内的动荡没有出现,赫连毓轻轻指了一个人,那是一个朝中老臣,看上去有些资历,方才一直躲在暗处隐忍不发,没有人会关注到他。
也不知赫连毓是如何选中的他。
那位老臣瞳孔一缩,眼底闪过巨大的不可置信,赫连毓根本没看他,而是看向了赫连容,开口道:“杀还是不杀,由你来定。”
赫连容的目光移到了那位老臣身上,他微微眯了眯眼,这个人他曾经见过,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数百里之外的边关寒域。
赫连毓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没有人看清楚赫连容做了什么,只是听到噗嗤一声,鲜血喷溅,一个人影倒了下去,他脖颈处划破很深一道口子,当场断气。
“磨磨蹭蹭,迟早要出现祸乱。”
赫连毓丝毫不在意死了一个人,他看着赫连容,忽然感觉意兴阑珊,将那柄剑放进了侍卫的剑鞘中去,摆摆手吩咐道:“拖下去,关起来,若是有人敢作乱,这就是下场。”
赫连容闭了闭眼睛,眸内情绪一闪而逝,也由着人将他带走了。
……
黎音听完后,属实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大臣们不由分说被扣留下来,就连皇后娘娘也未能幸免,黎音听的有些心惊肉跳,幸好那一日她被带进宫去,被薛子衍救了。
不然自己也怕是要遭些折磨。
她好奇道:“那父亲是如何从宫中出来的呢?那些大臣们呢,也一同被放出来了吗?”
黎远恒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与他一同被关起来的人至今仍旧被扣留着,他本来也想留在那里观察赫连毓要做什么,趁早打算,谁知昨日突然将他放了出来,出来后,他才得知女儿大婚。
黎远恒心情有些复杂,他看到女儿通身气派变了不少,眉间也多了一丝花苞开放后的韵味。
他抿了抿唇,道:“那些同僚们至今仍被关着,殿下只放了我一人出来。”
他停了一下,又想到什么,继续说:“宣王也被关着。”
“城中守备军呢,如今在何处,怎么发生这样大的事情都不闻不问。”黎音觉得实在匪夷所思,赫连毓纵使有通天之能,怎么会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囚了诸位大臣。
“那些人只认官印,根本不会轻易被调遣,且皇城里消息被封着,百姓们议论的再厉害,终究也是谣言,如今你能顺利大婚,何尝不是他平息谣言的一种手段。”
黎音沉默了片刻,继续道:“可这样一日一日等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有人站出来制止他的吧。”
“不用一直等,至多再有两日,宣王旧部就会到了。”黎远恒沉声道。
黎音眸子里划过意外,紧接着她又忧心起来,信王的军队就驻扎在百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火,怕是比宣王救兵更先到来的,是信王一党的铁盔铠甲。
她不敢继续想去了,怕那个梦变为现实。
这一日到黄昏,薛子衍一直未归,黎音不知他这么忙,只以为他是去处理公务了,谁知到了晚膳后,前门有个小厮忽然急匆匆跑了进来,黎音眼皮跳了跳,心骤然慌了起来。
这样熟悉的场面,每一次给她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
这一次还不等那个小厮开口,她率先问道:“发生了什么?”
“夫人,不好了。”
黎音心沉了几分,眼眸冷了起来。
“大人今日傍晚进了宫,现在还没回来,方才属下看到有人将皇城围了起来,夫人,大人不会出事吧?”
黎音脚步踉跄了一下,心落到了一个极冷的地方,她连忙吩咐道:“备车,我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