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时星然跟黎记淮讨论她关于参加校庆并上台演讲的想法，最终黎记淮决定参加这次的校庆，而到时候时星然应该也能以校友的身份进入学校。
“这些书过两天我帮你搬回去，它们是属于你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黎记淮从抽屉里又拿出一盒磁带，交到时星然手里。
时星然将那盒磁带翻过来看，这是她以前买的空磁带，专门用来录音。但是那几盒磁带还在她手里，又怎么会被黎记淮拿到。
她思来想去也想不通，好奇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磁带？”
“你家那条街上小超市的老板给我的，我之前有找他借磁带听歌，不小心发现这盘磁带里面是你的声音。”
那应当是她无意中将这盘磁带与那些歌曲磁带放混，然后一并交给超市老板，没想到居然会被黎记淮寻到。那这么说黎记淮会从她家门口经过？这也不顺路啊？
“我们家离这么近，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你？”时星然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高中时代的模样。
高中的校服是黑白相间的，以白色为主，素净利落。黎记淮身材修长，线条分明，背部挺直如剑。他穿着本该宽松的校服，却显得合身而有型，衣摆溜直地顺下来，有种令人感到舒服的舒展感。
不带任何学霸滤镜加成，她觉得他是学校里把校服穿得最好看的人。
她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沉默寡言偏向于文静那一类，没想到运动时有着超出她想象的爆发力。黎记淮代表他们班参加校运会的短跑项目，在一群活力运动型男生的包围中一路杀到决赛。
常人在跑步时因过于用力，面部的表情会相当紧绷，有种拼死拼活的倔强感。但是黎记淮在赛场上强得可怕，眼睛锁定终点，一声枪响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面无表情地跑完全程，呼吸不见一丝紊乱。
体能也相当惊人，连跑几场比赛下来也不大喘气，还能毫不停歇地冲向一百米决赛。
呼啸的风吹得他的衣摆翻飞，而衣摆下的身体却处于绝对自控状态，显露出游刃有余的气势。
塑胶跑道上那么多人，她的视线却只追随着他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远方朝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
黎记淮冲到她旁边时，只有一条跑道将他们隔开，近得仿佛能触及。大概是被他身上的那种迸发出的拼劲所感染，在那一瞬间时星然甚至忘却班级的荣耀，站在跑道外大声喊道：“黎记淮，加油！”
他大概不知道，她曾经为他应援过。
“在你住院后，我才搬来这里住。”黎记淮缓缓道，语气中带着些惋惜与伤感。
他们好像错过了很多次，每次都没能“再早一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现在没再错过。
时星然将那盘装着回忆的磁带放到桌上，“黎记淮，书和磁带都不用还给我，书是你花钱买回来的，磁带也是被转赠给你的。它们现在都是你的东西，不是我的。”
面前的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是你丢掉的东西，我想帮你找回来。”
“我高中生涯最重要的东西，早在你站在本初子午线上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帮我找回来了。”
她不再为失去双外交传的机会而悔恨，不再为无法成为光鲜亮丽的口译工作者而自卑，即便转换赛道她也一样能取得成功，她找回了当初学外语的初心。
多谢有你，我才能找回那个自信的自己。
时星然坐在桌上张开双臂，眼中盛满黎记淮的身影，笑意盈盈道：“抱我下来。”
她没有想过要将自己在这段感情中置于高位，爱意不该虚浮于空中，更不应该是神明的施舍。
只是两个平凡的人类，在这风雨飘摇的人间，以两颗炽热的心温暖彼此的生命。
黎记淮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把她放到地上，像对待他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那是他在这人世间唯一的救赎。
十二号的时候时星然陪黎记淮回学校，虽然是在工作日但还是有许多人前来参加校庆活动，有不少人瞧着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是从特地外地赶过来的。
黎记淮回学校的时候排场挺大，一排校领导站在门口迎接。十一年的时间能改变许多事情，领导班子都更换几波，里面净是时星然不认识的面孔。
校长热情地伸出手，脸上都笑出褶子，乐呵呵道：“这次校庆有黎总这样的青年才俊参加，真是学校的荣幸和骄傲。我们非常感谢您能够抽出宝贵的时间，回到母校与我们共同庆祝这个难忘的日子。”
黎记淮谦虚道：“校长您太客气了，我很荣幸能够参加校庆，共同见证这个难忘的日子。”
客套完之后校长将目光转向站在旁边的时星然，打探道：“这位是？”
“我的未婚妻，时星然。她也是一中的校友，所以今天和我一起来。”
时星然听见这句话简直瞳孔地震，黎记淮脑袋里在想什么啊，说话半点不带害羞的。都没求婚，他怎么敢说这话的？
校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感慨道：“时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两位郎才女貌，很是相配。”
看着黎记淮上扬的嘴角和众人八卦的表情，时星然只能应下这个身份，微笑着回应道：“您过奖了。”
之后他们跟着校领导们去往搭建的场地，时星然谢绝了前排的“贵宾席位”，选择站在台下观众席中。
观众席内大部分的座位安排给在校的学生，一部分留给校友，家属们和没有位置的校友都和时星然一样站在场地边缘。
听完大段冗长而无聊的发言后，时星然无聊到东张西望，打了个哈欠后，终于轮到黎记淮上场。
“下面有请我们南城一中的优秀校友，上市公司极域科技的总裁，黎记淮先生上台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三十岁不到的上市公司总裁，年轻英俊、帅气多金。黎记淮刚一露面，台下死气沉沉的人们瞬间振奋精神，铺天盖地的欢呼声和掌声像是要掀翻天，甚至能听见少女的尖叫声，仿佛是在开粉丝见面会。
黎记淮半鞠躬回礼，“谢谢大家的掌声。”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很荣幸能够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站在讲台上和大家分享我的故事和感悟。”
“接到学校的邀请后，我一直在想我能跟大家分享什么，想跟大家聊一聊不太一样的话题。”
黎记淮拔掉讲台上固定的一个话筒，走到舞台前方，拉近与下方学生的距离。“我是以“优秀校友”的身份上台演讲的，如果我不“优秀”的话，那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有没有同学可以帮忙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台下热情的学生大声抢答：“那你就不会出现在台上！”
黎记淮点头肯定他的回复，“回答的很对，如果我不“优秀”的话，学校就不会邀请我，我也没资格站在这里与大家聊天。”
此话一出，台上端坐着的整排西装革履的领导脸色陡然变黑，像是有人明晃晃地挑明他们的处事规则，在大众面前啪啪打他们的脸。
而黎记淮的这句话又会让人有种他在炫耀他的成绩与地位的感觉，坐在下面的学生们好似被喂了难吃的菜，不满地瘪嘴，现场的气氛变得压抑而又沉重。
“如果我“优秀”的话，那么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黎记淮说完后将话筒对准刚刚回答他问题的学生的方向，抬手邀请他再次回答。
少年人总是直言不讳的，也敢于大胆发言，不会遮遮掩掩内心的想法。刚才的男生翻了个白眼，感觉被人用弱智问题羞辱，不屑道：“那你就会像现在这样站在台上呗！”
黎记淮非但不恼，而是真切地再次询问道：“这个问题的对象换做是你呢？可以好好想想答案，还会是跟刚才一样的回答吗？”
他走到偏中央的位置，向所有的学生提出问题：“你们可以在心里认真思考刚才的问题，如果“我”优秀的话，那么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能考出好成绩是优秀，能写漂亮的字是优秀，能拍出好看的照片是优秀，能养好一盆花也是优秀……优秀的定义从来都不是狭窄的。”
“何为“优秀”，也需要大家自己来定义。”
“我们可以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这没有问题。但是你们正处于思想最纯粹的年纪，描绘人生的蓝图时请依据你们的本心，而不是被那些条条框框捆绑着前行。”
台下的人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黎记淮身上，观众席内静悄悄地，众人神色专注地聆听他说的话，不再是刚才那懒散的模样。
有的人一直望着眼神开始放空，身体维持着一个姿势，大概在思考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优秀的人，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不只是要开公司、然后上台演讲这一种回答。我希望你们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答案，也祝愿你们能早日达成所愿。”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时，观众席上瞬间沸腾了起来，掌声和欢呼声震耳欲聋，掀起了一阵狂潮。
黎记淮轻压着手掌，让台下的人安静下来，接着道：“那么我们再回到第一个问题，如果我不优秀的话，会怎么样呢？好像会有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他长叹一声，像是很无奈。“那我就不会被邀请，而是站在台下看其他人演讲，回家后可能还会被亲戚念叨着：你看你同级的某某是优秀校友，多有出息，为什么你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没像他一样出众，好为家里争光。”
黎记淮没有将自己包装成高高在上的完美的成功人士，而是像跟老友分享心事那样，坦言道：“我也跟大家一样，总是会担心可能无法达到预定的目标，无法承受失败的后果。总会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想象失败后的场景，以至于肩上的担子很重，前进的步伐迈得很艰难。”
“我希望未来的我们，不要笼罩在担忧与顾虑之下，不要预设沉重的未来，而是怀揣着期待去迎接未来。”此刻的他就像是从前方返回的探路人，向身后的队伍传达获取的信息，寄托着前路顺畅的期许。
“做好我们能做的，然后静待结果，这就是最佳的行动方针。”
黎记淮走回讲台处，将话筒固定到原位，如同他所说的那样等待着这次演讲的结果。
可是台下雅雀无声，所有人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还未从刚才的演讲中反应过来。
时星然站在台下用力地鼓掌，响亮的掌声打破了宁静，唤醒了众人。就像烟花炸开在草丛里，燎起热烈的火浪，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黎记淮鞠躬后下台，站在前排的人呼啦啦地站起来，朝他竖起大拇指，口中大喊着：“优秀”！他们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洋溢着属于少年人的热切和赞叹。
黎记淮看着这群朝气蓬勃、天真热烈的面孔，不由得停下脚步驻足。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受学生欢迎，抛却对他的成绩与光环的忌惮后，他好像不再是从前那个令人讨厌的坏家伙。
站在后排的时星然被挡住视线，忍不住踮脚伸直脖子往前看，从那堆密密麻麻的人影中，窥见黎记淮神色温柔、放松的表情。他的眼睛里明亮地闪烁着光芒，与以往那些年站在高台上时的深沉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黎记淮，这次你应该能开心一点吧？
时星然本来长得就高，踮起脚来比普通男生还要高出小半截，加上外形极为出众，在后排的人群中一下子就变得异常显眼。
不远处围观的人中有个人也正踮脚看黎记淮，因为在幼时便久仰他的大名，然后一不小心注意到时星然，身体猛地一激灵，脚下不稳整个人往旁边栽倒，差点摔在地上。
身旁的老师见状及时地抓住她的胳膊，这才拦住她摔倒的身躯。她的身体发软、脸色煞白，像是被恶鬼索命。
同僚见她这个样子，不免担心道：“徐老师，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用指甲去刺自己的手心，让痛觉驱散可怕的恐惧，缓缓摆正身体，勉强维持住从容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工作没做完，先回办公室了。”她找借口从这里开溜，半弯着腰从人群中穿过，像是怕挡住别人的视线。但其实，是害怕进入别人的视线内。
后面照旧又是些无聊的演讲，几个小时后这场活动才结束，黎记淮与时星然会合，两人在校园里四处闲逛，看看学校这么多年的变化。
走着走着便走到光荣榜的区域，那片的牌子又多出几个，特地加上优秀校友展示栏、历年高考金榜之类的公告栏。
时星然在优秀校友的展示栏前停下来，上面的其他几位校友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大多都是历经一番艰苦在三十多岁开始发家，中年时事业更上一层楼。
黎记淮的介绍在这里面简直是鹤立鸡群，全校第一、保送A大，二十一岁联合开公司，边读研究生边创业，不过二十六岁公司便成功上市。
更亮眼的是他的照片，很普通的证件照却掩盖不了他的英俊，五官端正而有立体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公司的艺人。
时星然感叹道，这不愧是南城一中当年行走的活招牌。之后的几十年，恐怕也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像他这样优越的“代言人”。
而旁边的历年高考金榜上找不到他们的名字，时星然找不出更多与这间学校的联系，她用开玩笑的口吻掩饰她的失落：“可惜啊，还没在光荣榜上拿过第一，让别人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就那样走了。”
黎记淮沉声道：“你拿过第一。”
时星然诧异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出车祸前的那次月考，最终的成绩是全校第一，我是第二。”
居然是那次，她又错过了，那么久的努力后得来的成果，最后却什么也没看见。
她不想露出伤心的表情，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掩饰她的失落，面对着黎记淮，朝自己竖起大拇指，神气道：“那我可真厉害，居然打败学神勇夺第一，真棒！”
黎记淮也陪她闹，孩子气地举起双手为她点赞，“时星然当然最厉害！”
“对了，我去看看我班主任退休没，当年我退学他挺担心我的，今天来可以去报个平安。”时星然拉着黎记淮往教师办公楼走去，准备去看望老师。
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猝不及防地看见一张很熟悉的脸，很眼熟但她无法确定那个人的身份。
旁边忽然有人叫住那个女人，“徐曼老师，我有个事想找你。”
徐曼，时星然父亲最好的朋友的女儿，她幼时细心爱护的邻家妹妹。那个人的名字，还真是好久没听见了。